第二十九章：恍若洪鐘
人來人往的廣場，李嚴看到一個孩子趴在長椅上哭泣，就走過去問道：“小朋友，你怎么了？是不是找不到爸爸媽媽了？告訴解放軍叔叔好不好？”
那孩子完全不理李嚴，還是哭。
李嚴有些郁悶，正在考慮想是不是要叫110那些黑皮來處理，一個男子就忽然抓住了他，大聲質(zhì)問：“你把我兒子怎么了？”
李嚴一把甩開那男正要辯解，卻發(fā)現(xiàn)對方的頭上有一個巨大破洞，鮮血滿臉都是，正神情猙獰地盯著自己。
馬大財主？？
李嚴回頭去看那孩子，卻發(fā)現(xiàn)那孩子不知道什么時候轉(zhuǎn)過了身，腦袋爛了半天，臉血肉模糊，正是馬大財主那個牲口兒子。
天忽然就黑了，廣場上的人驟然多了不少，一個個都朝李嚴圍來，他們一個個都是形銷骨立，面無人色，竟然都變成了唐朝的饑民。
…………
李嚴猛地一顫，悚然驚醒。環(huán)顧四周，卻是一間還算完整的房屋。屋子里只有辛峻一人，屋外卻是時時有嘈雜聲傳來。原來又是一場噩夢，李嚴一邊抹汗一邊大口喘氣。
“醒了？”辛峻瞥了一眼李嚴以后又低頭看手里的書。
李嚴搖了搖腦袋，清醒了一點，查看了一下自己，也沒有任何明顯的傷勢。試著站了起來，問道：“這是什么地方？他們?nèi)四?？?p> “運氣好，遇見你所部的斥候了?！毙辆仙蠒?，放到一邊的桌子上，說道：“聽說你只練了三個多月的兵，不錯?！?p> 知道自己終于回到部隊，李嚴不知道應(yīng)該是興奮還是痛苦。幾乎是一夜之間，他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不適合作領(lǐng)導(dǎo)，如果只是做校尉倒可能更合適。練兵不錯有什么用？指揮不行只是讓手下士兵白白送死而已，比方這次刺殺。一時頭昏，自以為是，落了個損兵折將……
李嚴有些灰心地嘆了口氣，不知從何說起。把目光轉(zhuǎn)到轉(zhuǎn)到了桌子上那本書。
“這不是我的嗎？”李嚴一看就覺得這本書面熟，拿過來卻發(fā)現(xiàn)正是自己從馬家搶來的那本《明武》。
“你不知道抄寫著本書的人是先祖父嗎？”辛峻的語氣還是沒什么變化，跟白開水一樣。
辛云京……李嚴這才想起來，昭德在傳播辛峻事跡的時候好象是提到這人是辛峻的祖父。只是當(dāng)時他心不在焉，沒仔細聽。現(xiàn)在辛峻這么說，李嚴倒有些好奇，問道：“這本書寫的到底是什么？好象是講武學(xué)，又好象不是。”
“也沒什么用……”辛峻的神色有些古怪，頓了頓問道：“你有野心嗎？”
“如果說野心是比較大的志氣，”李嚴很坦率地回答：“那么我以前有，現(xiàn)在沒有了?！?p> 辛峻眉頭一皺，說道：“為什么？”
“我的心不夠硬?！崩顕啦恢涝趺椿厥?，照實作了回答，這是事實，只是他一直不愿意承認罷了。無論在二十一世紀還是在唐朝，他都屬于混不開而強作冷酷的那種好人。當(dāng)屠殺饑民帶來的第一陣眩暈涌上大腦以后，他就明白了這一點。
“難道我還要繼續(xù)找其他人？不行……”辛峻嘟囔了一句，李嚴剛要問，辛峻卻又說道：“其實逐鹿天下至少能混個表面威風(fēng)。”
威風(fēng)，當(dāng)然威風(fēng)?？晌依顕啦皇沁@塊料啊……李嚴沒回答，但神情已經(jīng)明白地告訴了辛峻答案。
“以我所得，百姓是靠不住的。天下總歸需要一個英雄站出來?！毙辆纳袂楹鋈粐烂C起來：“這些年我行遍山河內(nèi)外，所見雖有梟雄若干，但卻一個英雄也無。讓屠夫居天下是天下的不幸，中國的不幸……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幫你，我雖做了游俠，但些須門路還是有的?！?p> 有這等好事？李嚴一時間呆住，甚至沒注意到辛峻話語間的不對之處。難道這位游俠先生業(yè)余還兼職玄幻寫手不成？這人看上去也沒二兩肉，雖然本事高點，卻也只是速度快，技巧精深，并沒有到通神的境界。那種掌心一吐，幾百道內(nèi)力吞吐而出的功夫，也根本不存在。應(yīng)當(dāng)也沒有走火入魔造成隱藏的神經(jīng)毛病的可能，他為什么忽然要幫給我？大家又不是親戚……
辛峻見李嚴呆住，望著這個充滿質(zhì)疑的男人，循循善誘地說道：“我知道你內(nèi)心還堅守著那些可笑的是非觀念，殺人苦悶，但你如果不殺就會被別人殺掉，殺你的人又可能再去殺別人……如是循環(huán)下去，你不妨想想，會是怎樣的情景？”
這人原來不瘋。這是李嚴的第一個想法，看他侃侃而談的樣子，和部隊政委比起來也差不了多少。只是他這是什么意思？難道天下男人都死絕了，非拉上我不成了？
“你一定在想我為何要拉上你？因為我看到先祖父的《明武》在你身上……”眼看李嚴聽到這個理由就要暴起，辛峻卻不緊不慢，繼續(xù)說道：“更重要的是，你是個有想法有頭腦的人，也是現(xiàn)在還沒徹底爛掉的軍官。我在你的軍隊的里聽到了一種說法，說你李軍使告訴他們只要奮力殺敵，就可以建立一個文官不愛財，武官不惜命的新大唐。百姓可以監(jiān)督官吏，可以有陳情的機會，可以吃飽飯，穿暖衣……”
李嚴無奈地看著對方繼續(xù)發(fā)揮。想不到這家伙會對政治宣傳這么感興趣，要是政委或者政治部主任在，那他還不撲上去擁抱？
李嚴這時候已經(jīng)灰了心，他覺得自己始終不是做大事的料，而之前的雄心萬丈、信誓旦旦回頭一看卻如同兒時過家家一般可笑。天下不是好人能爭奪的，也不是所有好人在發(fā)表一通宣言或者散發(fā)幾道王八之氣就可以瞬間變壞的，他李嚴就是個例子。因此，不管辛峻出于什么目的，又是怎樣舌燦蓮花，李嚴都是抱著狂風(fēng)左起，右耳便去的態(tài)度等待辛峻口水耗干再去喝水了事。
這時，辛峻說了一句這樣的話：
“那個叫孫二小的什長在與我說這些話時，整個人忽然挺直起來，頭抬得老高，眼里盡是驕傲的光芒……”
李嚴聽到這話，心中沒來由一痛。
孫二小這個兵他知道，一次他心血來潮，模仿后世解放軍做官兵談心的時候，孫二小扭捏的神情和滄桑的臉龐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記得那次孫二小結(jié)結(jié)巴巴地地講述了自己艱難而簡單的十七年生活經(jīng)歷以后還問了自己一句：“到了新大唐，即便俺打仗死了，俺家侄子也跟著先生念書了。對吧？”
自己當(dāng)初還拍了拍那個少年的肩膀，鼓勵了一句：“你不會死，說不定以后還是孫將軍呢?！?p> 當(dāng)時孫二小說了一句什么？好象是“俺做不來將軍，俺只想以后打獵少交兩個大子。”
…………
他只是想作一個獵戶，一個不被差役推官欺負得太狠的獵戶，如此而已！
“……那時，我就有幫你的心思了?，F(xiàn)在就問你一句話，你當(dāng)時告訴他們的是不是戲耍之言？”辛峻疏懶的聲音恍若洪鐘。
李嚴的腦子嗡嗡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