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狠戾
太后因三皇子走失一事臥病不起。
姬荀下朝之后,便匆匆入了太安宮,探望妹妹的病情。
“怎的病成了這副模樣?”
姬荀愁眉緊鎖,關(guān)切問道:“太醫(yī)可有來看過?”
太后半躺在鳳榻之上,劇烈咳嗽,歇了好一會(huì)兒,才說:“太醫(yī)恨不能讓哀家將藥當(dāng)飯吃,一碗接著一碗地灌,身子卻比從前更差。到底是年紀(jì)大啦?!?p> 即使在病中,太后仍耳戴東珠,將銀發(fā)整齊盤起,氣度莊嚴(yán),憔悴卻不失體面。
正說著吃藥的事,南枝便從門口盈盈走來,聲若銀鈴地道:“老佛爺該喝藥啦?!?p> 太后揉著太陽穴,嘆道:“苦藥喝得舌尖發(fā)麻,如今連吃飯也嘗不出滋味了。”
南枝燦然笑著:“就知道老佛爺喝藥喝得辛苦,奴婢今日備了蜜餞?!?p> 太后端起藥碗,慢慢喝下,吃了一顆蜜餞,從一片苦麻中緩了過來,才道:“你以為這樣,哀家便不追究你失察之責(zé)?三皇子走失一事,你的責(zé)任最大?!?p> 太后這話說得有氣無力,仍像刀子似的直戳心窩。
南枝斂了笑,默不作聲地跪了下來,一聲也不敢吭。
為了此事,南枝身邊相熟的宮娥、奶娘紛紛被杖斃。
太后念在南枝自少時(shí)便入宮伺候的份上,只罰了她一年的俸祿。
“好啦?!?p> 太后擺了擺手,道:“哀家不過說你兩句,你倒還哭上了。當(dāng)務(wù)之急是要將三皇子找回來?!?p> 南枝起了身,頭也不敢抬地站在鳳榻邊,長睫上還掛著淚珠。
“今日早朝,我聽聞瀕州那邊出了大事?!?p> 姬荀道:“樓蒼蘭攜八萬熾煉軍叛變祁溶,不日便要到鑫州城樓之下受降?!?p> “樓蒼蘭叛變?”
太后神思一顫,又劇烈地咳了起來。
樓蒼蘭若當(dāng)真叛變祁溶,于太安宮來說自然是件好事。
但太后此刻最為關(guān)心的并非樓蒼蘭,而是她的囡囡啊。
姬玉遙是她滅了整個(gè)呂莊才拿到手的一枚棋子,自幼便嬌養(yǎng)在太安宮。
她與她的相遇從一開始就注定指向離別。
可是,太后終有愧疚與不舍。
如今看來,當(dāng)時(shí)太后將姬玉遙嫁給樓蒼蘭的這步棋,的確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她一個(gè)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如何在這滾滾洪流之中安然自保?
太后沉沉道:“樓蒼蘭叛變,玉遙必將受到牽連?!?p> “身在亂局之中,誰又能全身而退?”
姬荀道:“妹妹,現(xiàn)下可不能優(yōu)柔寡斷,太安宮若沒了三皇子,內(nèi)閣便沒了倚仗。救出三皇子要緊吶!”
太后沉吟片刻,呼吸有些艱難,緩緩向南枝道:“以太安宮的名義向玉遙去一封密函,務(wù)必讓她將三皇子帶回?!?p> *
五日后
八萬熾煉軍兵馬在鑫州城樓下集結(jié)。
是日
烏云密布,厚厚的云層遮蓋蒼穹。
畫面是灰白色。
樓蒼蘭身著一身明光甲,一馬當(dāng)先地走在最前面。
戎灼、風(fēng)逸,緊隨其后。
祁溶、江鎖則換上了普通將士的戰(zhàn)甲走在樓蒼蘭身后,靜觀事態(tài)走向。
就在大軍集結(jié)的過程中,西南與東南角的錦衣衛(wèi)與禁軍也悄無聲息地埋伏在不遠(yuǎn)處的近郊草叢。
鑫州城樓上
豐川玄在烈風(fēng)中走來,強(qiáng)勁的風(fēng)吹得雪白的衣擺翻飛飄動(dòng)。
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
葉游元從他身后走出,脖子上架著一把武士刀。
長宗弘毅舉著刀,冷著臉,站在葉游元身后。
大軍壓境。
豐川玄從樓蒼蘭肅穆的神情之中,絲毫沒有感受到他打算歸降的意思。
這明明是在挑釁。
豐川玄頭也沒回,淡淡地對(duì)葉游元道:“你騙我?”
此局的關(guān)鍵就在葉游元身上。
他大費(fèi)周章地讓樓蒼蘭整兵城下,還將自己置身危局之中,到底要干什么?
樓下的樓蒼蘭也滿腹疑惑:他確信自己沒寫過降書,但卻收到了他們招收自己投降的書信。啟信人寫著樓蒼蘭。落款是葉游元。這個(gè)葉游元居心何在?
此時(shí),葉游元正被武士刀架在脖子上,稍有不慎,便身首異處。
兩軍僵持。
豐川玄居高臨下地望著熾煉軍,衣擺翻飛,如在睥睨眾生。
葉游元的目光似在焦灼地搜尋什么。
須臾,他的目光落在假扮將士的祁溶與江鎖身上。
他的唇角不易察覺地向上勾了勾。
突然,葉游元爆出一聲歇斯底里的吶喊:“殿下!姑娘!倭軍全面收緊兵線!計(jì)劃以鑫州為豁口,舉兵向西,直攻祁都??!”
城下兵馬嘩然。
城樓上眾人皆驚。
葉游元還在重復(fù):“倭軍全面收緊兵線!計(jì)劃以鑫州為豁口!舉兵向西!直攻祁都!”
他的身體都沖向了城樓前方。
他的聲音近乎嘶吼,布滿血絲的雙眸迸射瘋狂。
站在葉游元身后的長宗弘毅大驚,武士刀就擱在葉游元的脖頸側(cè)方。
葉游元一聲狂笑,發(fā)瘋一般向武士刀撞去。
長宗弘毅暗道一聲:完蛋!
他不過是謹(jǐn)遵豐川玄的命令,把武士刀放在葉游元脖頸處做樣子罷了,沒想到葉游元早已心存死志!
長宗弘毅不愧是久經(jīng)沙場的老將,反應(yīng)極為迅速。
他快速手刀入鞘,護(hù)住葉游元的頸項(xiàng)。
饒是如此,葉游元那一撞實(shí)在太狠,刀刃深深切入他的脖頸。
葉游元口中狂噴鮮血,還在喃喃吼叫:“倭軍舉兵向西……直攻祁都……”
他的身體漸漸軟了下去,倒在城墻旁。
從他脖頸奔涌而出的鮮血浸染到豐川玄雪白的袈裟上,一瞬間,寬袍大袖,鮮血點(diǎn)點(diǎn)。
城樓下的樓蒼蘭聽得真切,原來葉游元是在以這樣的方式遞出消息!
空中暴出一聲驚雷:“轟隆隆——”
閃電猶如淬出劇毒的大蟒。
粗大的雨點(diǎn)從云層中狠狠砸下。
勁風(fēng)吹過。
密如瀑布的雨被吹得如霧如煙如塵。
樓蒼蘭拔劍大喊:“撤兵!”
暴雨中
八萬熾煉軍轟然而動(dòng),馬蹄踏出一片泥濘。
“來人!”
豐川玄失了儒僧的風(fēng)度,暴喝道:“軍醫(yī)!”
他俯下/身,一手托住葉游元的肩頭,一手緊捂著他的傷口。
鮮血汩汩從脖頸流出,浸染了豐川玄的雙手。
葉游元再也喊不出聲音,望著豐川玄,雙唇翕動(dòng):“我好怕……”
豐川玄額頭青筋暴起,咬牙喝道:“你閉嘴!”
葉游元吐出一口鮮血:“是我叛你,死生不怨……”
“你以為你死得去嗎?葉游元!”
豐川玄紅著眼,湊近葉游元的耳畔,狠戾道:“我們的游戲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