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極樂
屠沐為人老沉,經(jīng)驗豐富,聽高云駿的描述便猜到了七八分——有人殺了熾煉軍將士,嫁禍于朝廷,企圖引發(fā)戰(zhàn)爭。
“錦衣衛(wèi)自大祁立國以來便建立,如今已有百余年的歷史,紀律嚴明,皇權(quán)特許,絕無可能做此等悖逆之事?!?p> 屠沐陰這話的時候,陰沉著臉,依舊沒有碰熊得文斟的那杯茶。
高云駿有些疑惑:“不是錦衣衛(wèi)?”
他看著屠沐,也覺得他沒有必要在這件事情上撒謊。
屠沐若當真挑釁了熾煉軍,祁溶舉兵西行,大軍壓境,那大家就是同一條繩上的螞蚱。
所以,此時屠沐說不是,那就真的不是。
高云駿覺得事情變得越發(fā)有趣,笑道:“既不是風雷軍,也不是錦衣衛(wèi)。那會是誰?莫不是祁溶他自己?”
屠沐抬眸看了一眼高云駿,想了一陣,便否定了這個說法,道:“朝廷為什么派出風雷軍與錦衣衛(wèi)?就是要對祁溶形成東西夾擊之勢。此時最不想打仗的,便是祁溶,他不會做自取滅亡的事情?!?p> “哎!”
高云駿覺得屠沐終于說到點子上了,向前傾身,道:“他不想打仗,我也不想打仗。大家坐下來好好談談,他撤兵,我們回都,大家日子都好過。犯不上舞刀弄棒。”
雖不愿承認,但在這一點上,屠沐幾乎與高云駿達成了共識。
打仗打的是兵馬糧草,如今國庫入不敷出,上至朝臣,下至士兵,都勒緊了褲腰帶過日子。
太后與明仁帝不約而同地給他們定下了原則,能談則談,談不下,再打。
“我做東!”
熊得文拍手道:“咱們就定在楚天閣如何?”
高云駿不懷好意地道:“請?zhí)襾戆l(fā),以風雷軍的名義發(fā)?!?p> 他在風雷軍中就是個兵痞,只在上級看得見的地方使力。
像發(fā)請?zhí)@樣看得見的活兒,自當攬在自己肩上。
屠沐沒有回答,起身便走,自始至終都沒有碰那杯茶。
高云駿的請?zhí)芸毂愠手了胃?p> 與請?zhí)煌絹淼?,還有熊得文的密信。
兩封信紙攤開在桌案上。
江鎖與祁溶并肩坐著,試圖從千頭萬緒中找到線頭。
“既非錦衣衛(wèi),又非風雷軍?”
江鎖雙手撐著下巴,眉毛輕輕一挑。
祁溶的指尖將信紙輕輕一點,道:“此番設宴,他們是想求和?!?p> “求和便要撤軍。我們一撤,東部沿海諸城等于拱手讓人?!?p> 江鎖提醒道:“不要忘了,我們還有一個鑫州沒有攻下?!?p> 祁溶覺得江鎖說得好笑,問道:“廠公大人以為我沒有攻下鑫州是因為忘了嗎?”
江鎖抬眸望著祁溶:“那是因為什么?”
祁溶眸色幽幽,道:“鑫州在兩天之內(nèi)便被攻下,主將與州府悉數(shù)陣亡。他們并非怯戰(zhàn)而死,而是為守護一城百姓奮起反抗。只是鑫州位于幾座城池的最北邊,是由豐川玄親自帶隊攻下。讓整個倭軍勢氣高漲?!?p> 從豐川玄的排兵布陣來看,他是一個強大的對手,深諳兵法。
鑫州這一仗正如一記重拳朝大祁的面門打來,接下來諸城皆破,拳拳到肉。
“去嗎?”
祁溶問江鎖:“去域州赴宴嗎?”
“別是場鴻門宴。”
江鎖拿起請?zhí)?,又看了一遍?p> 祁溶深情款款道:“那你愿與我一同赴宴嗎?不論生死?!?p> 江鎖有被膩到,輕輕推開祁溶,道:“我惜命?!?p> 玩笑歸玩笑。
江鎖去與不去,于祁溶而言都是考驗。
若是不去,瀕州城內(nèi)危機四伏,祁溶擔心近衛(wèi)護不住她;
若是去,那便更是龍?zhí)痘⒀ā?p> 江鎖看出了祁溶的心思,認真道:“我想去?!?p> 祁溶問:“理由?!?p> 江鎖眨了眨眼,道:“咱家要去感通寺看美人兒?!?p> 祁溶:“……”
他看著江鎖的雙眸,猜出了她的目的——感通寺有古怪,她要去找到線頭。
*
高云駿在楚天閣住了數(shù)日,聽木嬋娟彈琴也聽得膩煩,她寫的詩詞他也讀不明白。
熊得文告訴他,要尋樂子,得去感通寺。
當夜,熊得文便給高云駿安排上了。
這地方比楚天閣好哇,不整那些虛頭巴腦、中看不中用的東西。
高云駿在寺中玩得盡興,直到夜深才衣冠不整地從房中出來。
院中安靜
昏黃的彎月被一抹陰云遮蔽。
“和尚也來逛窯子?”
高云駿看到一個頎長的身影,覺得甚是稀奇,哈哈笑了兩聲,道:“想來是個花和尚?!?p> 那和尚好像聽見了高云駿的話,緩緩轉(zhuǎn)身看向高云駿,神色中看不出悲喜。
高云駿趁著酒興,大聲道:“怎么,本將軍說你不得?”
和尚回味了半天,才吐出兩個字:“將軍?”
正在此時,林文奎從另一個房間走出,看到和尚,迎上前去,道:“這不是卿哲大師回寺了?”
“這位是?”
卿哲大師抬了抬手,示意林文奎介紹高云駿。
林文奎當即介紹:“風雷軍將軍高云駿嘛,兵部尚書蔣肇忠欽點的青年將領(lǐng)?!?p> 又微微俯身向高云駿道:“這位是卿哲大師,這座寺廟的主持?!?p> 這座寺廟乃是一座暗娼妓館,不見老鴇,卻能看見和尚,倒是有趣得緊。
“阿彌陀佛?!?p> 卿哲雙手合十,俯身行禮,溫和道:“原來是風雷軍將軍。失敬了?!?p> 高云駿由衷贊道:“沒想到哇,你這寺廟里竟藏了這許多妙人?!?p> 卿哲嘴角上揚,抬頭道:“我這寺廟還藏了許多妙物,兩位大人可有興趣一試?”
高云駿的確沒有盡興,問:“敢問主持,妙物是何物哇?”
卿哲垂眸道:“二位大人信我,準保二位乘興而來,盡興而歸,品嘗極樂滋味,夜夜想念?!?p> “有這樣的好東西?”
高云駿興奮了,拉了林文奎,便跟著卿哲大師走去。
林文奎雖跟在后面,卻心生疑惑——卿哲居于感通寺許久,與所有人的關(guān)系都遠淡疏離。今日怎的有如此興致,要與自己分享“妙物”?
林文奎不由得心生好奇。
卿哲大師的房間簡易至極,除了一只焚著青煙的佛龕,便只有一張桌案與席墊。
經(jīng)書、木魚都沒有。
“大師居于寺中多年,倒從未有今夜這般興致哈?!?p> 林文奎上下打量卿哲的房間,只覺此處實在簡單得過分。
卿哲道:“若不是今夜趕巧,貧僧也未能一睹高將軍風采?!?p> 這話聽得林文奎不是滋味。
卿哲的“妙物”只為高云駿準備,他林文奎不過是搭著享了個福罷。
卿哲從佛龕里取出一疊紙,里面的物件呈粉末狀,有輕微異香,甚是好聞。
林文奎與高云駿都吸了吸鼻子,發(fā)現(xiàn)這香沖鼻、醒腦。
高云駿瞇著醉眼,問道:“這是什么物件?我怎的從未見過?”
卿哲淡淡道:“這叫極樂散,專讓人快樂?!?p> 他將極樂散放于銅勺之上,白色粉末很快化成了油膏,房間登時充斥著令人欲仙欲死的香氣。
那香氣猛烈,蓋過了佛香。
卿哲緩緩起身,雙手合十行了一禮,道了聲:“二位慢用?!?p> 便推門離開。
關(guān)門前,卿哲又想到了什么,對房中人道:“若是不夠,佛龕里還有,二人大人按需取用便是。小僧告辭?!?p> 林文奎與高云駿此刻卻如墜夢中,沒有回答卿哲的話。
他們目光渙散,狠狠吸著極樂散發(fā)出的香氣,沉浸在難以言表的逍遙極樂之中。
太快樂了。
人間極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