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章 半個千年的殘怨(六)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唐]李商隱 《錦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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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世界,這時正艷陽高照,碧空如洗。
三個人就那么也不管什么嫌疑避諱,橫七豎八地躺在一起,手里扭著石縫里生出來的小草,面對藍汪汪的天空,瀕死的魚般大口吞吐著墓穴外的空氣。
“居然有這個?”云舒歇了許久,終于有力氣坐起來說話,笑著扯過手邊一叢開小白花的紫色漿果來。
青離看那漿果,一顆果實還沒有小指甲大,卻有四五個連成一串,未熟時就是青色,熟了變成深紫,如縮微的葡萄一般,不由也笑了,道,“這個我小時,都是叫做‘天天’。常常一群小孩子漫山遍野地去尋,只是大了,似乎就再未見過?!?p> “人家好好長著,哪里不見?你再沒那個心罷了?!痹剖嬉贿吿蜃爝粕?,一邊拉過那枝蔓來,分給天翔青離。
這無意一句,卻聽得青離愣愣的,半晌,她笑著站起,立在他們剛才爬上來的頂洞旁邊,往下看去。
方才,當那三字被同時推進,整個墓穴晃了幾晃,土石撲簌簌落下,墓頂吱呀呀分開,藍天彌散開來,并最終定格成小小四方。
現在從這個窗口看去,正可以看到角落中樊七巧的骸骨,或者不如說,樊七巧死時,原本是選了這個角度,目不轉睛地盯著天窗。
她坐在幽暗的角落,把自己關進金鎖樊籠,卻又在仰望著自由么?
青離忍不住用一只臟兮兮的手拈一顆“天天”,另一手擺半個喇叭形在嘴邊,沖著下面大喊,“不跟你換!就不跟你換??!”
云舒鬼鬼祟祟過來,笑道,“前些日哥哥回來講的,昔日蘇東坡被貶去儋州,有一戲作詩,序曰,‘余來儋耳,得吠狗’,你猜這狗叫什么?”
“什么?”
“烏嘴?!?p> 理所當然的一頓暴捶……青離還乘勢把滿手烏紫汁漿抹了他一臉,弄做個同類。
鬧了一會,被天翔笑著分開,道,“大難不死,必有后?!,F時我們還是速速找官廳上奏去為好?!?p> “這些天在里面弄得我暈頭轉向,現在也不知上午下午,卻往哪邊走?。俊鼻嚯x手搭涼棚眺望一下,道。
“我?guī)Я酥涣_盤,一路也沒拿出來,沒想到這會倒用上了?!痹剖嫘Φ?,去行李中掏出一只指南針。
沈括《夢溪筆談》中曾記載,“方家以磁石磨針鋒,則能指南。焠常偏東,不全南也”,
可見即使更早的“司南”之說有爭議,至遲在北宋,人們已經發(fā)現磁石這個性質。
月山在通州北郊,那么便是往南下山才對,三人遂將依然昏睡的李破也拉上來,掩藏了這個洞口,望城里去。
青離走著走著,順著山形的弧度,看到來時入洞的石縫。
“你們說,這都想明白了,只是那門到底是誰推閉,終是不知。”
“怕是上頭有什么機關,我們畢竟未察。等官府人來,再一起去看看?!痹剖娴馈?p> “想不透落我渾身不自在,你們在此稍候,我下去看看就來?!鼻嚯x道,翻出行李中還有多的繩子,麻利地溜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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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天翔等了半天不見她上來,不由擔心,也跟下去。
青離倒沒什么事,就是發(fā)呆。
黑色的石門無論從里面還是外面看,依舊沒有任何機關,就是粘了一把鋼珠在上面。
磁石……天然磁石……
這大塊頭自個,就趁大伙都不在眼前,與摩擦力做著斗爭,慢慢兒地,轉回了南北略偏東的走向,嚴絲合縫。
天翔抖了半天,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這婊子,恁地心毒……
一進去,分成四岔的道路,殊途同歸,聚攏一處,無法再聚攏的,卻是人心。
就這么一點小手腳,把共同進退的四個人,割得七零八落,落得個三死一瘋下場。
如果沒有四盜,青離三個當時分開來走,會怎樣呢?
青離冒汗,不敢想。
樊七巧,不愧是名震五百年的第一刺客。
良久,沈云舒滿臉都是后怕,轉過來道:“青離,多虧帶了你來。”
“何出此言?”
“最后那三個字,在三面墻上,若少一個人,便按不住?!?p> 青離驚愕一聲,因為他們是三個,沒注意這點,可如果不是,那就真的只有活活變干尸的份兒。
若想獨吞寶藏,一人走到最后,面對如山財富,參破所有機關,會怎樣呢?
會哀嚎吧?
樊七巧這家伙,想看笑話么?
可她畢竟留了這樣一條生路……
也許她正不信著,嘲笑著,可心里又期盼著能有三人不被她撕裂,一起走到最后。
人,多么微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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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翔因此事再次大大風光了一把,當然人們說的時候也會順便捎上他的孿生弟弟。
不光要會做事,還要會造勢,這是名利場上的真理。
這是后話,暫且不表。
對云舒來說重要的是,當他們抵達官府,被安排飲食湯沐之后。從房里出來,卻發(fā)現馬槽上少了一匹良駒,塵土的地上有一趟細碎的馬蹄……
這是青離第二次跟他不辭而別。
她也不惜成追憶了。
?。ǘ?錦瑟 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