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劉大送小秧到了慈幼局門口，側低著頭問：“你個小女娃，真的要進去嗎？”
小秧低垂著頭，不說話。
劉大嘆口氣，想起剛才嚴守正的短暫沉默，現(xiàn)在有些回過味來了。再次牽起小秧的手，走進門去。
各地慈幼局歸屬當?shù)刂?，但具體事宜通通由其下屬督辦，再招雇數(shù)名奶娘和雜役來照顧幼兒起居衣食。
這間慈幼局的總管事姓曹，年過四十，面善，見過劉大幾面，有點頭之交。見劉大帶著一名女娃進來，多年經(jīng)驗，看出這個小女娃大概率是要被送進慈幼局撫養(yǎng)的。
劉大帶著小秧走向曹管事，拱手：“曹管事，如今要麻煩你收留這個女娃，這女娃叫小秧，不過她說不出自己爹娘是誰?！?p> 曹管事回一拱禮：“慈幼局收養(yǎng)孤兒需遵循條例，辦好手續(xù)即可進慈幼局?！?p> 劉大說：“有勞曹管事了?！?p> 曹管事應了，劉大轉身蹲下對小秧說：“你在這待著，好歹有片瓦避身。我想辦法替你好好尋尋你爹娘?！?p> 小秧仍未說話，只睜著烏溜溜的眼睛看著劉大。劉大心里有些不忍：“我以后會時常來看你的?！?p> 小秧還不說話。劉大嘆了口氣，他最煩這樣唉聲嘆氣的，但今天都不知道嘆了幾回。想想又嘆了口氣，反應過來忙止住。起身對曹管事說：“曹管事，拜托了?！?p> 曹管事回道：“這倒是小事。”
劉大離開，獨留小秧和曹管事一起。
曹管事領著小秧進內(nèi)院伙房。
正是晚膳的時候，慈幼局里的幾十個年齡不一的小孩一人捧著一小碗，正排著隊等領食物，有一人給他們打湯，一人分包子。湯里有些許蔬菜蛋花飄著，一人一碗，包子不大不小，一人兩個。旁邊還有兩個婦人，正幫著管理秩序。
看到曹管事領著個女孩，大多數(shù)孩子早已見怪不怪，只有幾個看上去年齡更小的孩子好奇地望了幾眼。
曹管事帶著小秧上前，讓小秧排在隊伍后面領餐。他走向其中一名婦人，跟她說了幾句話就走了。那婦人看了小秧一眼，點點頭。轉身從廚房取來一副碗勺，遞給小秧：
“你拿著碗勺，待會兒去領食。你可以叫我王媽媽，那邊那位是李媽媽，遞給你們包子的叫阮二，是我們這的廚子，舀湯的是林財，你叫阮叔叔林叔叔就好。還有幾位媽媽，后面你會見到。你如今就呆這兒，這兒算不上好，但也不壞。有飯吃，有衣穿，有被蓋。”
領餐隊伍越來越短，王媽媽還沒說完：“曹管事說你叫小秧，那以后我們就叫你小秧。衣裳待會兒給你換了，你這穿著都小了，估計鞋也小了吧，我待會兒找找有沒有合適的。”看了看小秧穿的衣服，“我們的衣裳沒你身上的布料好，不過至少能遮蔽全了?！?p> 小秧這過程中仍是一聲不吭，輪到她取餐，阮二遞給她兩個包子，她伸出小手接過，低低說了聲“謝謝”。又走到湯盆前，將小碗伸向林財，林財見這小姑娘可愛，笑著接過碗，利索地打了湯，遞給她：“接好咯，別撒了”。
小秧單手接過，穩(wěn)穩(wěn)的：“謝謝。”
轉身看向王媽媽，王媽媽看她也懂禮數(shù)，身上衣裳料子也不差，想來原本家境不差，但是遭遇大變，流落街頭。心里升起一些愛憐，看到小秧看著她，指著旁邊小屋說：“我們到里面去吃。”
小秧跟著王媽媽進了小間，找了個位子坐下，對王媽媽說：“王媽媽，多謝?！?p> 王媽媽摸摸小秧的頭，出去了。
第二日晌午，張巡撫用完膳，隨身仆役上前拱手，“老爺，嚴守正已命人查了昨日那小女孩。有數(shù)人對那小女娃有印象，但都以為她身邊有爹娘在，偶有幾人見其獨自一人，也以為是自顧自玩的。市井養(yǎng)娃，不似官宦富裕之家嬌養(yǎng)于室，因此無人多想。”
“哦~，這倒有意思，看那小丫頭，不過4、5歲，竟能藏這么久。查出來歷了嗎？”
“并未查出。只知大致是半年前在城內(nèi)開始游蕩?！?p> “半年前？”張巡撫想了想，不過尚未有能聯(lián)系得上的事。想來不是什么大事。
“下午把那女娃帶來我看看。你去叫白毅過來?！?p> “是?！逼鸵垲I命離去。
片刻，白毅上前。白毅是張巡撫的貼身侍從，武功不俗。張巡撫奉旨離京一來調(diào)查洪澇之事，一來也為安撫民心。隨其來鄆城的還有三個，皆是武勇之士，名為朱勤、藍耿、黃忠。
“老爺?！?p> “嗯，你去城外看看，流民是否已至，告訴嚴守正盡快設置粥棚和帳篷。有什么事馬上回我?！?p> “是?！卑滓愎笆蛛x去。
小秧在慈幼局睡了這么久以來最安穩(wěn)的覺。第二日，小秧被另一個叢媽媽領著洗漱吃早食，一個上午都在院落里和其他小朋友玩。和她玩的是兩個和她一般大小的小姑娘。
孩童年紀尚小，說了幾句話就一起鬧騰開了。小秧很開心，小叔叔都是騙他的，哼。難得的，小秧臉上有了由衷的笑臉。
到了下午，小秧正和她們一起堆泥人，王媽媽上前來：“小秧，有人要見你，我們走吧?！?p> 小秧抬頭望著王媽媽，歪著頭想了想，是劉叔叔吧，他說會來看我的。
乖乖起身，牽著王媽媽伸出的手，跟著往院外走去。
到了慈幼局前廳，卻只見一個陌生男子。王媽媽對那男子說：“這就是小秧。小秧，這是白叔叔。你跟著他走?！蓖鯆寢屢膊恢獛⊙砣ツ?，只是接到總管事通知，讓她將小秧交接給這個男人，說是上面有人要見她。
男子對王媽媽說：“我現(xiàn)在先帶她離開。”走過去就想拉小秧。小秧手撇到身后，警惕地盯著他。男子看向王媽媽，王媽媽對小秧說：“乖。你跟白叔叔走，也許遲些就回來了?！?p> 小秧怯怯地看著王媽媽。王媽媽說：“白叔叔是好人。你放心。不會把你賣了的?！彪m然不知道誰要見小秧，但當官的總不至于跟一個小姑娘過不去吧。
白毅看著小秧，冷漠的嘴角不自然的往上彎彎，點點頭，伸出右手。
小秧看了看白毅伸出的右手，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手放上去。白毅盡可能輕的握住小秧的手，帶著小秧離開慈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