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里,西門吹雪可以為了一個(gè)他根本不認(rèn)得的人,甚至?xí)榱艘粋€(gè)他根本沒有見過的人,被星戴月,奔波數(shù)千里,熏香沈浴,齋戒三、五日,去為這個(gè)不認(rèn)識(shí)的人殺一個(gè)從未敗過的殺手。
因?yàn)樗敢庾鲞@件事。
因?yàn)樗吲d。
這件事是成是敗,是勝是負(fù),是生是死,他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如果他不高興不愿意呢?
那可就是一點(diǎn)法子都沒有了,就算你把他所有的朋友都找來,在他的門口排隊(duì)跪下,他也好像連一個(gè)人影都沒有看見。
甚至連為了陸小鳳都是一樣的。
如果他不高興不愿意,就算有人把陸小鳳當(dāng)面刺殺在他的眼前,他也看不見。
西門吹雪看得見的,只有他的劍。
少年修劍,抱劍而睡。
在三十歲以前,西門吹雪的劍總是斜掛在背后的,用一種非常巧妙而實(shí)用的繩結(jié),用那柄形式奇古的狹長烏鞘,系在背后。
因?yàn)樗X得只有這種佩劍的方法才可以使他的行動(dòng)保持在最靈敏的狀態(tài),也可以讓他拔劍最快。
西門吹雪道:“這世上永遠(yuǎn)都有殺不盡的背信無義之人,當(dāng)你劍刺人他們的咽喉,眼看著血花在你劍上綻開,你總能看得見那瞬間的燦爛輝煌,就會(huì)知道那種美是絕沒有任何事能比得上的?!?p> 花滿樓忍不住輕輕嘆息了一聲,道:“現(xiàn)在我才明白,他足怎么會(huì)練成那種劍法的了?!?p> 他將殺人與被殺看做是很神圣的事情,天下之間,獨(dú)有西門吹雪!
“我不殺你,二十年你的劍法或許有成?!?p> “哦?!?p> “二十年后你再來找我吧!”
“二十年太長,我等不及!”
一道寒光閃過,沒有誰看清這一劍。
西門吹雪凝視著劍鋒,目中竟似已露出種寂寞蕭索之意忽然長長嘆息了一聲道:“你們?yōu)槭裁纯偸且敝笏??二十年后,你叫我到何處去尋?duì)手?”,這種活若是從別人嘴里說山來,定會(huì)有人覺得很肉麻可笑,可是從他嘴里說出來,卻仿佛帶著種說不出的悲涼蕭殺之意。
花滿樓忽然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殺他?”
西門吹雪沉下了臉,冷冷道:“因?yàn)槲抑粫?huì)殺人的劍法。
確實(shí),西門吹雪使出的每一劍,都是絕劍,絕不留情,也絕不留退路。
不是你死,就是我死!他一劍刺出,就不容僅何人有選擇的余地,連他自己都沒有選擇的余地。
高手寂寞,孤立于世。
幾乎所有人都認(rèn)為他已經(jīng)成了劍中之神!
西門吹雪從不親自做林浴更衣束發(fā)修剪指甲,這一類的事,他是人中的貴族。
每個(gè)人都喜歡的事,他不喜歡,每個(gè)人都做的事,他不做。
他似乎已遠(yuǎn)離人世,他的劍已將他與人世隔絕。
他自己也寧愿如此。
想不到的是,他還是“碰上”了,碰上了一個(gè)女孩,碰上了一個(gè)讓他不能不重回人世的女孩。
這種事是誰都沒法子可以避免的,就連西門吹雪都一樣沒法子。
所以他做了一些“人”做的事—碰上、相愛、結(jié)婚,成家,生子。
他甚至,他居然也有了人的感情。
所以他幾乎敗了,幾乎死,敗就是死,在“月圓之夜,紫禁之巔”那一仗里,他幾乎死在“一劍西來,天外飛仙”的白云城主葉孤城手里。
西門吹雪可以死,卻不能敗。
于是,他選擇了再入劍神的境界,再妻子生產(chǎn)之后,有了最摯愛的女人的骨肉,默默地離開了家門。
紫禁城之巔。
西門吹雪與陸小鳳決戰(zhàn)之前。
“你且說說,這一輩子值得嗎?”
“哦?為什么問這個(gè)?!蔽鏖T吹雪道。
“你我相識(shí)三十余年,整日在江湖里打打殺殺,可直是到最后連一個(gè)老婆都沒有,不是白活一世么?”
“你錯(cuò)了,我有過老婆,你卻一直只有情人。”西門吹雪淡淡道,眉宇間有些傷感。
陸小鳳苦笑一聲,想起了薛冰,想起了歐陽情,心里一陣難受。
“是啊,還是一代劍神比較厲害,哈哈!”陸小鳳大笑著,西門吹雪也大笑起來。
一個(gè)是友滿天下,有著心有靈犀一點(diǎn)通神技的陸小鳳;
一個(gè)是名震天下,有著天下第一劍法美譽(yù)的西門吹雪;
若是被人聽到他們?cè)谶@談著有老婆比沒老婆要厲害,豈不笑掉大牙?可惜這里沒有別人,只有呼嘯的西鳳冷月。
“秀青她還好嗎?”西門吹雪道,言語間竟有些抖動(dòng)。
“還好。”
“這些年,多謝你的照顧?!?p> “她還在等你。”陸小鳳激動(dòng)了起來。
“我知道,我已見過她了?!?p> “所以你今天約我到這來?”陸小鳳隱隱想到了一個(gè)可能,冷汗直冒,江湖上有一個(gè)“謠言”:陸小鳳給西門吹雪戴了一頂綠帽子。陸小鳳曾與西門吹雪的仇敵大戰(zhàn)三天三夜,為的就是保護(hù)孫秀青。
今日,他終究要下手了么?
“我只知道江湖中人一向不分真假,你若活著,就是我的恥辱?!笔嗄昵?,武當(dāng)山下,西門吹雪便要?dú)㈥懶▲P,最后沒能出手,只丟下一句“因?yàn)槟愕男囊呀?jīng)死了,你已經(jīng)是個(gè)死人。”
陸小鳳道:“你要?dú)⑽???p> 西門吹雪道:“我的朋友一向不多,最多的時(shí)候也就二三個(gè),而你是我的一個(gè)。以前我不信那些流言,更何況現(xiàn)在?”
陸小鳳長噓一口氣,他可沒有以往的精力再在西門吹雪的追殺下逃竄八千里。
“我后悔了?!蔽鏖T吹雪看著圓月。
“想不到一代劍神也會(huì)說后悔二字。”陸小鳳動(dòng)容道。
......
“拋妻棄子,縱成劍神,那又如何?”
“以后我不再離開他們半步了。”
陸小鳳甚至以為是在夢(mèng)里,因?yàn)樗路鹂吹轿鏖T吹雪的眼里含有淚花。
記憶中的他是從不會(huì)悲傷的,更談不上眼淚!
沉默。
長久的沉默。
“是什么讓你改變了心意?”陸小鳳覺得不可思議。
他還是那個(gè)為劍而生的西門吹雪嗎?
“一只老虎?!?p> “一只老虎??什么時(shí)候你喜歡去郊游了?”
“山洪暴發(fā),一只被巨石壓住的母虎,因?yàn)樗硐掠兴奈逯换⒆?。?p> “虎仔吃完了一頭野豬,另一頭野豬見母虎被困,一直爪打著母虎。”
“那兩頭野豬肯定是一對(duì)情侶?!标懶▲P開口道,“然后呢,最后呢?”
“我看了三天,最后一只公虎來了,頂替了母虎的位置,野豬死了。”
聽到這里,陸小鳳笑了。
“這故事真爛!”
“是很爛?!蔽鏖T吹雪喃喃道:“還是要謝謝那只老虎?!?p> 也許,真有那么一只偉大的老虎;也許,這只是西門吹雪編造出來的故事。
陸小鳳并不關(guān)心是真是假,他開心,因?yàn)槲鏖T吹雪終于回來了,這已經(jīng)足夠。
西門吹雪神般出世,中途為人,再入成神,如今再度為人了么?還是他已超乎了劍神的境界,縱有感情依舊為神?
“那你叫我來這干什么?”陸小鳳輕松一笑。
“好久沒來這了?!?p> “的確,來這都會(huì)想起那一招天外飛仙。”
西門吹雪神色之間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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