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來的終究會來，該說的話，也必然會被宣之于口……
丁豐南早已料到，上官衡會提起今日在城門前發(fā)生的變故。這本是人之常情，倒也不是丁豐南有什么先見之明?？墒?，在人之常情之外，上官衡終于還是讓丁豐南這個(gè)官場能人感到了一些始料未及。
在丁豐南原來猜想之中，上官衡和他甫一見面，必定急不可耐的敘說那場變故。甚至?xí)w怒與他，這些都在丁豐南得預(yù)料之中。
可當(dāng)兩人見面之后，上官衡卻讓丁豐南很是訝然了一會！這個(gè)行徑囂張，紈绔之氣不掩分毫的世家子，居然耐著性子和他寒暄了好一陣。之后，卻冷不丁的將話題轉(zhuǎn)移到城門前的變故上來。這種與人談話的小技巧，卻被上官衡用的很是熟稔。
不過，丁豐南畢竟不是尋常之人，在驚訝于上官衡的不尋常之余，倒也能夠自如應(yīng)對。
“呵呵呵呵，今日，在貴府之中，卻有仆下談?wù)撛谙碌牟还獠手拢∫补衷谙滦宰哟拄?，傖俗不堪，竟然失手傷了云苓姑娘性命……唉！今日之事，說起來還是在下連累了貴府的丁公子?。 鄙瞎俸饪炊∝S南決意不主動提及此事，他就只好自己把這事擺上桌面了。
說到自己連累了丁成之時(shí)，上官衡很是嘆息了一聲，仿佛相當(dāng)遺憾自責(zé)。嘆息過后，他卻又接著說道：“住在郡守大人宅院之中，卻讓大公子無辜受了牽連，以至被暴民所傷，斯文掃地……唉，在下的罪過啊！回到貴府上，不思自己過錯(cuò)，卻又因?yàn)橐粫r(shí)氣憤，害了姑娘性命……唉，又是一樁大罪過！”
話語之中，這位歷來囂張狂妄，一副不知天有多高模樣的世家公子皇親貴胄，居然嘆息連連，很是自責(zé)了一番。
看在丁豐南眼中，就不得不感慨眼前的世家子，不僅僅是不簡單，而是相當(dāng)?shù)碾y纏！
雖然在丁豐南心中，是相當(dāng)贊成上官衡自責(zé)之中的言語，可他也斷然不能表現(xiàn)出來贊成的意思！雖然變故本來就是因上官衡而起，也的確是上官衡連累了丁成，可……難道丁豐南此時(shí)能說公子所言極是，公子知錯(cuò)能改就好之類的話！
丁豐南只要還保持著正常人的心智，他就不會相信上官衡自責(zé)的話，是果真在自責(zé)！何況，丁豐南還是個(gè)聰明人，絕頂?shù)穆斆魅?。所以，他知道?yīng)該怎么理解上官衡的話，他也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該做些什么。
只見丁豐南聽了上官衡的話之后，霍然起身，徑直離開座位，走向客廳正中。在正堂站定之后，丁豐南也沒有說話，只是整理了一番衣著。接著挺直腰板，身體直立，之后舉手加額，鞠躬九十度，卻并沒有直起腰來。仿佛主座之上跪坐著的上官衡不說話，他就一直彎著腰鞠著躬，決不起身！
看著這一郡主官在自己面前折腰，上官衡卻沒有感到高興或有什么成就。
一來，上官衡自記事起，不知有多少人在自己面前恭維話說盡，多少年來也沒直起腰來。這其中不乏比丁豐南職位更高，資歷更老的官員。故此，上官衡習(xí)慣了，就沒有什么感覺了。
二來嘛，上官衡心中深知，莫說是躬身，丁豐南即便五體投地，匍匐于自己面前，也不能說明什么。丁豐南心中對他這個(gè)世家子的不屑和藐視，不會因?yàn)槎∝S南表面之上的言辭和行為的恭敬，有什么改變。
除非，有朝一日上官衡做出了令丁豐南刮目相看的成就，上官衡自己的成就。如同上官衡的父親一般，從小也是被人表面恭敬萬分，心中不乏不屑的世家子。但是，到的現(xiàn)在，天下之人可以指摘他父親的品行，可以指摘他父親的為官之道，可卻不會再有人對他父親有什么不屑和藐視。
丁豐南的腰還在彎著，看不清臉上的神情。不過，想必此時(shí)丁豐南正在等待著上官衡表態(tài)?？墒?，上官衡的眼神之中，依舊充滿著玩味，仿佛好奇郡守大人到底能夠堅(jiān)持多長時(shí)間。
“哎呀……”片刻之后，上官衡終于還是發(fā)出了驚訝的聲音，雖然看似已經(jīng)有些晚?；蛘撸部梢哉f是上官衡反應(yīng)遲鈍吧！
“這……郡守大人這是為何！折煞小子了，折煞小子了……”上官衡說的話像是很驚訝很不明白丁豐南為何如此做的樣子?？墒?，這位紈绔公子，仿佛覺得裝模作樣很累。所以，為了省下力氣，他語氣之中聽不出一絲驚訝和不解，卻只是淡淡的說了這幾句話。
淡淡的語氣，說的卻是這么幾句話，聽起來難免陰陽怪氣的。更為關(guān)鍵的是，上官衡只是說折煞小子了，卻壓根沒有順著往下說讓丁豐南趕緊起身的話。
丁豐南此時(shí)一定很是無奈，這位京城來的小爺，不好伺候??！
“郡守大人為天子牧守一方，功績甚著……晉陽民丁興旺，二十余萬百姓，可都記得丁郡守大恩呢……朝中是深知丁大人功勞的……我此次來并州之前，祖父和父親都囑咐我，郡守大人有過人之姿……郡守大人是可以借重之人，凡事皆可咨以丁郡守……”上官衡卻像是忘記了丁豐南仍然在躬著身子，自顧自的絮叨了好些話。
丁豐南躬著身子，很是不舒服，可還是仔細(xì)將上官衡的話捋了一遍。這些話乍聽起來，好像仍舊是些恭維的大空之語。什么牧守一方了，什么二十余萬百姓，皆感念丁郡守了……丁豐南才做郡守?cái)?shù)月而已！
可是，這些話卻也經(jīng)不起細(xì)琢磨。琢磨之后丁豐南發(fā)現(xiàn)，其中隱隱有上官衡的敲打之意在。
朝廷深知丁大人功勞……朝廷知不知道丁豐南的功勞，卻由不得丁豐南，而是得上官家說了算。至于上官衡接下來提到的自己祖父和父親，這其中的提點(diǎn)敲打之意就更明顯了。上官衡不能對丁豐南如何如何，可上官衡背后還有他祖父，還有他父親，還有整個(gè)家族！
“哎呀……郡守大人怎么還不起身！趕緊起身，趕緊起身……這卻讓小子何以自居，何以自居啊！”絮叨了好一會，上官衡終于想起來讓丁豐南起身了。話語之中說的很是急切，可上官衡卻安坐于上，并無絲毫要攙扶丁豐南的樣子。
丁豐南也不矯情，聽上官衡如此說來，他就順勢直起腰來。
不等丁豐南回到客座之上，上官衡卻不給丁豐南喘氣的時(shí)間，緊接著就說了心中所想，看丁豐南如何應(yīng)付。
“郡守大人，這些亂民，可不能姑息！在下受些苦頭倒還罷了，貴府公子可是晉陽郡的賊曹，卻受如此羞辱……若是無聲無息，難免會有無知民眾往丁公子身上潑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