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是這么說,但南川形容枯槁的樣子,實在不像是苦夏引起的。
“還是請大夫來看看吧,十二弟這么關心你,也讓他放心了再走。”
如果南川真的病了,便可以順理成章將他留在京城。他身后的人是誰還不知道,能擺脫這個隱患,元琦自是樂意。
衛(wèi)念秋顯然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按住了正要推辭的南川:“丹朱,拿府上的帖子,去太醫(yī)院請位太醫(yī)過來。府上正是忙碌之時,勞煩公主陪南川說說話?!?p> 元瀾點頭。
外面來來去去的侍從家仆回話,亂中有序。元瀾低聲問南川:“三姐是不是待你不好?我替你向母皇說。”
南川面露苦色:“多謝殿下,現(xiàn)在這樣已經(jīng)很好了?!?p> 元瀾不滿:“我也不是瞎子,你過得好不好我一眼就能看出來?!?p> 南川只是搖頭。
衛(wèi)念秋將事情一一吩咐下去,太醫(yī)也終于到了。南川在眾人的目光中,伸出手去給太醫(yī)診脈。
太醫(yī)診了許久,方才不確定道:“回稟殿下,側君似是喜脈,只是月份尚淺,臣也不是很確定,殿下不妨請一位產(chǎn)科的太醫(yī)來再診一診。除此之外,側君有些思慮過重,氣血失調(diào),臣開個方子,按時服藥便可。最重要的,還是側君自己要看開一些,少思慮?!?p> 除了元瀾,沒人覺得這是個好消息。
顧南川有了身孕,雖然可以如愿將他留在京城,但原計劃襄親王府的主子們都去桃州的打算就要泡湯了。
南川不便出京,勢必還要留人下來照顧他。卓氏與他同為側君,不論是身份還是能力,都不足以照料他。那就只能讓衛(wèi)念秋留下來了。元琦長期在外,沒有衛(wèi)念秋在身邊,諸多不便。
南川也低頭不語,看不清神色。
一片沉默中,還是衛(wèi)念秋先開口:“恭喜殿下了?!?p> 元琦撐起些笑意,吩咐人打賞了太醫(yī),又讓人抬了軟轎送顧南川回自己的院子。
把人都打發(fā)走了,正院里又有人來回事,元琦暴躁地吼了聲:“滾,都滾。”
衛(wèi)念秋忙使眼色讓人離開,倒了杯涼茶送到元琦手中:“剛好可以讓顧氏留在京城,殿下這也是得償所愿了?!?p> 元琦仰頭將茶喝了個干凈,這才冷靜一些:“我是想找機會把他留在京城,可現(xiàn)在連帶著將你也一起困在府中?!?p> “這也不算什么壞事,”衛(wèi)念秋接過她手中的茶杯放好,“朝政上的事情我能幫到殿下的不多,沒有了顧氏,殿下也不必畏首畏尾了?!?p> 元琦有些懊惱:“只入府那一日,怎么就這么巧?”
衛(wèi)念秋心里有些酸。顧南川不得元琦喜歡,只在他院子里歇過一次,他就有了身孕。元琦歇在正院的時間最多,自己這個年歲,放在尋常人家,都要給女兒相看夫郎了,現(xiàn)在卻只有元芷一個兒子。
元琦看他神色,便知他心中所想:“你不要多想,孩子會有的?!?p> 衛(wèi)念秋笑了笑:“是啊,不管殿下有多少孩子,我都是嫡父。”
這件事就這么定了下來,衛(wèi)念秋留在京城照看顧南川,卓氏干脆也不走了。于是襄親王府剛打點裝箱的行李,又重新拆開,回歸原位。
景成二十七年七月,暑氣蒸騰,皇帝帶著后宮君侍和官員們前往行宮避暑,外三坊顯得空蕩蕩的。
馬車停在府門前,元琦的行裝已經(jīng)打點裝車,今日就要坐車到碼頭,乘船南下。
“我這一去,一年半載都不見得能回得來,府上要辛苦你了。”
衛(wèi)念秋應道:“這都是臣侍分內(nèi)之事?!?p> 該說的話都已經(jīng)說了,現(xiàn)在不過是惜別之時再叮囑幾句。身邊人多眼雜,也不能說什么要緊的話,元琦只能握住衛(wèi)念秋的手:“一切當心?!?p> 車輪壓過青石板,緩緩向城外走去。
低調(diào)的江船??吭诖a頭,元琦一身常服,半點看不出天潢貴胄的樣子。
“三小姐,這邊請?!苯敢簧黹L衫,跨下船來領路。
元琦隨著江桓上船,和外表極不相符的奢華之氣撲面而來。
二人在船上坐定,美貌的侍從端了冰鎮(zhèn)過的瓜果和涼茶。
“本王讓你準備的東西如何了?”
江桓答道:“江家這些年的囤積,勉強能湊夠。只是人和書,都不好辦?!?p> 元琦領了督造的官職,實權比水部郎中還小,完完全全的閑職。她此次南下的目的,也不在此。
曲家航海經(jīng)驗豐富,尤其是遠航??梢哉f,大部分的氣象、海流、地理的信息,都掌握在曲家手中。
“本王將曾經(jīng)隨船隊出海的府兵調(diào)了過來,由她們口述,找人整理成冊。所有靠海的縣,都要讓人去,這些沿海的漁民們,沒有人比她們更了解大海?!?p> 將這些零散的資料收集整理,需要耗費大量人力物力。元琦雖是親王,也沒有足以撐起這些的財力。這就需要江家的經(jīng)營積累。江桓魄力非凡,敢將押上江家所有身家,支持一個還看不清前途的皇女。
“著書的人殿下可有人選?草民最是不耐與那些酸腐讀書人打交道?!?p> 這個人需得學識淵博,對地理水文天候都有了解,還愿意在這方面花時間。
元琦心中有個人選。
九皇女元瑜一直在翰林院做學問,博覽群書,也無需在官場鉆營,最是合適。但元瑜是元瑾的一父同胞,身份敏感,元琦不愿最后為元瑾作嫁衣裳。
見她不答,江桓也沒有追問,轉而說起沿途的風光來。
京城的惠河碼頭漸漸被拋在身后,連同南川誣陷似的請婚帶來的桎梏,一同拋在身后。她們以為丟了水部郎中的官職,就是對她、對太女的打擊,她偏要讓她們看看。
行宮之中,景成帝突然停筆:“老三走了?”
青嵐答道:“三殿下午時登船,現(xiàn)在恐怕已經(jīng)到了霞州了。隨行的還有瑞蓮江家的十一小姐,也是江家現(xiàn)在的主事人。”
景成帝輕笑:“以前倒沒看出來老三還有這股倔勁兒和魄力。朕就當不知道,看看她能做到哪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