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保命索
醒來的時候已經天光大亮。
顧臣聽到屋里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睜眼一看,兩名侍婢打扮的丫頭正端著吃食擺上桌。
“是給我的嗎?”一個鯉魚打挺,顧臣從床上坐了起來。
“這些都是夫人專門交代廚房為好漢準備的,若是哪里不周到,好漢盡可吩咐。”
道了謝,顧臣坐在桌前一陣暴風吸入。只是早餐而已,就有各式點心小菜和粥羹,這可比吃大餅睡河邊強多了。
余光瞥見兩位姑娘站在斜后方,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姑娘要坐下一起吃嗎?”顧臣覺得尷尬,擺手與兩名侍婢丫頭客套起來。
噗嗤,個頭稍高的丫頭被顧臣突如其來地冒失舉動逗笑了,繼而又發(fā)覺自己有些失禮,面頰微紅地說道:“我們是來伺候好漢用早膳的,好漢不必在意?!?p> “這……不知兩位姑娘怎么稱呼???”
“我叫春桃,她是巧月?!眰€頭稍高的姑娘答說。
“感謝兩位姑娘為我準備吃食,不過我暫時沒什么需要,姑娘們忙別的事去吧,我糙慣了,被人盯著吃飯,怪不自在的?!背詡€早餐還要兩名姑娘伺候,顧臣自覺消受不起。
春桃和巧月對視一眼,便退出客房去了。
顧臣繼續(xù)安心干飯。
來到這個世界已有四日,今日是最符合顧臣對古代遐想的一天。
雖然沒能像預期的那樣混個少爺之類的身份,但是如今天這般住在大宅子的客房里,有床睡,有可口的飯菜吃,便是幸福極了。
正在這時,房間的門又開了,巧月探頭探腦地滑進客房,轉身把房門關好,來到顧臣身邊輕聲說:“剛才春桃姐姐在,有些話不便細說。我是二小姐身邊的丫頭,二小姐讓我給公子帶話,昨日多有得罪,還請公子見諒?!?p> “二小姐?”顧臣一臉茫然。
“就是昨日在庫房與公子見面的那位。”巧月聲音又低了八度,眼神里帶著微微笑意,說完便出門去了。
原來昨天那位模樣嬌俏的姑娘是二小姐。
用過早膳,顧臣被陳老爺派來的小廝帶到前廳,昨天道士那些跳大神的家伙什去掉了以后,這廳堂變得敞亮了不少。
“好漢昨日休息的可好?”陳老爺陳夫人坐在廳堂中央的主人位,看到顧臣進來,陳老爺趕忙站起身客套,陳夫人也隨著起身,可能昨天徹夜照顧燁兒,這會兒看起來臉色不是很好。
“多謝陳老爺?shù)目畲倚菹⒌暮芎?,早膳也很好吃。”顧臣感激道?p> “昨天情況緊急,還沒有問過好漢怎么稱呼,家住何方???”
“這……”雖然已經過去四天了,但對于自己的身世,顧臣還是沒有想出一套圓融的說法。
“好漢是有什么為難的地方?不妨說出來,看看有沒有陳某人可以幫上忙的,別的不說,但是在這荊陽城里,一般人還是要賣我三分薄面?!标惱蠣斦Z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倒也不是有什么為難的?!鳖櫝枷肓讼虢又f:“幾天前我醒來就發(fā)現(xiàn)自己在荊陽城外附近的田地里,可能是摔壞了頭,一覺醒來什么都不記得。忘了自己是誰,也不知道從哪來。后來跟著一位趕車的大爺?shù)搅诉@里,近幾日都在碼頭做些力氣活換口飯吃。昨天我按照一位黃衣小哥的指示,把一些家具搬進后門的庫房里,被一位姑娘,不,是二小姐當成賊打了一頓,然后又被些家丁小廝一起押到廳堂,后來的事陳老爺就都知道了?!?p> “是是是,庫房里發(fā)生的事昨天晚些時候元寶已經解釋清楚了,是老夫錯怪了好漢。說起來都怪元寶這個犢子,把人領進門,自己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偷懶去了,我已經叫人打了他板子,好漢莫怪?!标惱蠣斠桓辈缓靡馑嫉谋砬榻忉屨f。
空氣里飄蕩著些許尷尬,顧臣忽然想起燁兒,便開口問道:“昨天好像聽陳夫人說燁兒病了,不知是怎么回事?”
“燁兒他……幾天前的傍晚開始,臉上突然冒起幾顆疹子,后來身上各處也生了很多同樣的疹子出來,癢的厲害,又哭又鬧。叫來大夫看診,喝了些湯藥,一日后疹子退下去一些,精神也好了不少。以為這就沒什么大礙,誰知吃了午膳之后,癥狀突然加重,疹子重新發(fā)出好些不說,呼吸也變得粗重起來。老爺趕緊差人又叫那大夫來,開了加倍劑量的湯藥,喝下去卻一點不見好轉。”陳夫人苦著臉說,眼睛下面還透著兩抹青黑。
“可憐我的燁兒,喝了湯藥病卻全然不見好,家里有位幫工,說自己老家以前有個孩子中了邪,就是類似的癥狀。老爺就差人趕緊去附近山上的道觀請位會驅邪的大師來,誰知剛出門就在前面巷子里遇見位道士,便領著回家來了,就是好漢昨天見過的那位薛道長?!?p> 原來臭道士姓薛,顧臣心想。
“昨晚我喂燁兒喝下薛道長給的符水,好漢又尋回了燁兒的保命索,可是不知為何,這孩子到現(xiàn)在都不見好轉……”陳夫人說到這里,又抽抽嗒嗒的哭起來。陳老爺見狀也無奈地嘆了口氣。
“陳夫人說的保命索就是我撿到的那條手繩嗎?”顧臣不是很理解,一條破繩子如何保人命。
“正是?!标惱蠣斆嫔氐卣f:“好漢是我家燁兒的有緣人,老夫便不藏著掖著。這保命索是四年前一位游歷四海的道長贈與我夫婦的。那時我與夫人成親已有多年,但膝下只有兩女,雖女兒也是自己的骨肉,然老夫是陳家三代單傳,陳家香火萬不可到我輩就斷了。我與夫人本是青梅竹馬,夫妻感情一直甚好,但迫于傳遞香火的壓力,夫人再生不出男丁,陳家便不得不納妾。”
顧臣心里一陣冷笑,這陳老兒倒是把自己找小老婆的事包裝得像模像樣。
“就在這時,來了一位年老的道長,自稱是四處游歷除魔解惑的。說來不怕好漢笑話,我陳家歷代經商,做生意的人對這些八卦風水、神鬼佛煞的事,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于是便請老道長進府飯食好生招待。這道士像是看穿了我和夫人的憂慮一般,斷言陳家不久必有一子誕生。我和夫人聞言大喜,誰知道士接著說,此子生之于秋,命帶紫薇星,本應是大富大貴,可惜命格不夠硬,恐命里多災,幼時早夭?!?p> 顧臣心里覺得好笑,這老道士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明明看出陳老爺天性迷信神鬼,偏偏編出個段子嚇他,比昨天那個姓薛的神棍也強不到哪去。
“后我與夫人苦苦相求,道士便拿出一條紅金相間的手繩,就是好漢撿到的那條保命索。說若是日后孩子出生,就將這保命索戴上,切不可離身,以求得平安?!?p> 陳老爺講完了保命索的來歷,顧臣瞇起雙眼,問道:“我看陳老爺也是個家大業(yè)大的人,怎么會如此相信一個道士說的話啊?!?p> “好漢有所不知,那道士走后不久,夫人便真的查出喜脈,而且確如其言生之于秋?!?p> 顧臣心想,這不過就是個巧合罷了,但是思考過后,又覺得如果陳老爺對神鬼之事如此深信不疑,自己再去拆穿掃了陳老爺?shù)拿孀?,恐怕到時候他惱了,將自己趕出府去。少了這么個吃穿不愁的好地方,倒是不劃算,于是就把想好的話硬生咽回肚子里。
“早幾日,我和夫人忙著婉儀出嫁的事,奶娘帶著燁兒到外面集市去散心,傍晚到家吃過晚膳更衣浣洗的時候,發(fā)現(xiàn)燁兒手上的保命索不見了。整個府里上上下下,里三層外三層的找了幾遍也沒有尋得,當晚燁兒便開始長起疹子,整個人也不對勁,哭鬧不止。后來幸得好漢送回保命索,只是不知為何一夜過去,燁兒還是不見好轉?!标惱蠣斣捓镌捦鉄o不透露著對保命索深信不疑的態(tài)度。
顧臣無語,你兒子都病了,你就搞些封建迷信那一套,能好得了嗎。
“我可以去看看燁兒嗎?”思慮再三,顧臣還是對這一雙不靠譜的爹娘放心不下,想去看看燁兒到底怎么回事。
陳老爺思索了一下,就帶顧臣穿過花園,來到燁兒的房間前。
顧臣走進房內,看到幾日不見的燁兒,此時臉上,手臂上,凡有露出的部位,皆長滿紅疹,有些地方的疹子連成一片,看起來有些腫脹,微微高于旁邊的皮膚。
顧臣只覺得此景有些熟悉,心里不禁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