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禪定禪師圓寂
寧璣是燕夫人宮里的小臣,也算得上是燕夫人的心腹。被燕夫人派去處理楚令尹夫人的二公子尸首,在鳳凰山滅度庵的后山上給刑遼救走了茯苓和那個剛初生死而復(fù)生的嬰兒,潛回燕翠宮一直稱病不當(dāng)值,害怕事情敗露,燕夫人一旦知道楚府的那個嬰兒并沒有死,而且還被人給救走,拿他開刀是問。挺過了幾日,見燕夫人被王上禁足,長公子又被交給岳貴嬪撫育,燕氏一門獲罪被押在天牢,一系列的變故令燕夫人焦頭爛額,無暇顧及詢問交辦給他的事兒,心里總算落下了一塊大石頭。
總不當(dāng)值也不是那么回事兒,躲過了初一躲不過十五,于是,寧璣就琢磨著怎么討好燕夫人,一旦事情真的露出馬腳不至于被燕夫人打死。恰巧,他有一個兒時的發(fā)小兒,叫做王晉喜的,也與他一同進宮做了王家的小臣,但被分配到了王上的乾坤殿侍候,因為機靈又伶牙俐齒的,深得王上的喜歡。
這一日,寧璣裝病不上值,王晉喜休假,兩人便與另外幾個小臣湊在一起賭錢。寧璣也不知怎么的,手氣恁的好,將其他幾人的月例錢贏了個精光。輸?shù)男〕細(xì)饧睌?,走時不忘了約寧璣和王晉喜改日再戰(zhàn)。王晉喜依仗著與寧璣打小熟悉,便涎著臉沖寧璣索要輸了的銀錢。
俗話說得好,賭場無父子,贏的錢怎么可能吐出來,便奚落了王晉喜幾句,說他恁地沒了賭品,輸不起就別玩兒,哪里有賭輸了還帶向人索回的道理。
王晉喜見寧璣不給面子,一時氣結(jié),沖口道:“你個小豎子,誰的銀錢你都敢贏!你留那么多銀錢干什么?你們燕翠宮的主子害得禪定禪師圓寂,王上發(fā)了雷霆之怒,將平日里極為喜愛的素三彩海水蟾紋三足筆洗摔了個粉碎。你小子指不定哪天就隨你主子去了閻羅王,你還要人間的銀兩做什么?你若將銀子還給我,日后你到了陰曹地府,我顧念昔日情分,多燒些紙錢給你!”
寧璣聞言立里嚇出一身冷汗來。匆匆將贏的銀兩,刀幣都塞給王晉喜,要他再說詳細(xì)些。王晉喜本來沖口而出的話一說完,立時便后悔了,恨不得猛煽自己幾個大嘴巴子。近身服侍王上的奴才最忌諱的便是傳話。一個不小心,腦袋便得搬家!
無論寧璣怎么追問,王晉喜便如口中塞了秤砣,再也不肯多說一個字,還特別囑咐寧璣一切只當(dāng)他沒說,不準(zhǔn)到外面去胡說八道,也不敢再拿寧璣的銀兩,雖然看著那么多的銀錢眼饞得很,眼睛都綠了,為了不再讓寧璣套話,只得狠狠的咽了口唾沫,一溜煙兒的跑了。
燕夫人聽了寧璣的報告,也不禁大驚失色,在天牢里父親便稱自己害了禪定禪師,她還不信,怎么可能就差人去送了封信便能要了一個大活人的命?現(xiàn)下不由得她不信,而且,事態(tài)的發(fā)展看來是向著極端惡劣的情形在邁進。雖然搞不明白為什么王上對禪定禪師之死如此震怒,但是,暴怒的余波卻會很明顯的波及到她,還有燕氏一門。
事到如今,燕夫人只覺得心都被抽空了,她不能思考,也無力思考,對連日來所發(fā)生之事不能理解,更摸不著絲毫頭緒,縱然是有千般的不甘,卻也無可奈何。
燕夫人揮退所有近侍和宮婢,偌大的燕翠宮正殿中只余她一人,孤獨而落寞。她慟哭一場,不禁心灰意懶,決定聽天由命算了,這些年在宮里的日子爾虞我詐,算計人,防人算,太累了,她喃喃地道:“是該結(jié)束了,終于可以自由了!”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親生女兒,那個被她親自調(diào)換到楚令尹府的女兒,那個她給親自取名,喚為提扶的女兒,這一刻她無比的后悔,自己爭強好勝,爭了這么多年,臨死竟不能再見親生的孩子一面,這一生活的值得嗎?她曾經(jīng)拼命想要爭取的在這一刻竟然那么的無聊、虛幻,甚至令她厭惡!
她多想再抱一抱她那個可憐的孩子!不行,臨死前她一定要再抱一抱她的女兒,她親生的女兒!
燕夫人豁地站起,擦了一把眼淚。走到書案前,提起狼毫揮筆寫道:
待我長發(fā)及腰,君王歸來可好?此身君子意逍遙,怎料山河蕭蕭。天光乍破遇,暮雪白頭老。寒劍默聽奔雷,長槍獨守空壕。醉臥沙場君莫笑,一夜吹徹畫角。江南晚來客,紅繩結(jié)發(fā)梢。
待卿長發(fā)及腰,我必凱旋回朝。昔日縱馬任逍遙,俱是少年英豪。東都霞色好,西湖煙波渺。執(zhí)槍血戰(zhàn)八方,誓守山河多嬌。應(yīng)有得勝歸來日,與卿共度良宵。盼攜手終老,愿與子同袍。
寫畢,將狼毫丟棄,輕輕吹干宣紙上的墨跡。然后,抄起書案上的裁紙小刀,將右手食指劃破,在宣紙上寫下一封血書如下:
妾有負(fù)圣恩,必將以死謝罪。歸嬉乃王上龍脈,王上必會善待。妾死不足惜,尚有兩件,死不瞑目。其一,楚府嫡女提扶與歸嬉有同生之緣,妾懇求王上指婚。其二,求王上念及昔日情分,允準(zhǔn)妾自絕前夕見歸嬉與提扶一面,切盼恩準(zhǔn)。
燕夫人所寫兩首詞是有來歷的。息國公羽亞在榮登大寶之初,因非前朝太公的長公子,并不具備繼位的先決條件,文治武功亦不能服眾。雖登大寶,卻是內(nèi)外交困,形勢岌岌可危。為了在百官中樹立威信,不得已在登基次年與盧國大戰(zhàn)中御駕親征,以軍功服眾。上面一首詞是燕夫人寫給當(dāng)年在戰(zhàn)場上指揮督戰(zhàn)的羽亞的,第二首是羽亞回信中和燕夫人的一首詞??梢姡?dāng)時兩人確實也是情深意重的。
燕夫人看著“盼攜手終老,愿與子同袍”十個字,心中無比的酸楚。曾經(jīng)的恩愛仿佛就在昨日,又誰知不過是鏡花水月,都是假的。在王權(quán)、王位面前,一切的恩愛只不過是附屬品,通統(tǒng)都是為他的王權(quán)服務(wù)罷了。
她忽然發(fā)覺,原來她引以為傲的,她認(rèn)為所擁有的一切,竟然只是一場空而已。
燕夫人是抱著必死之心來寫這封信的,只盼著能讓息國公回憶里從前的美好,心中一軟答應(yīng)了她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