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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jié)發(fā)千年

<七>夙愿—重逢

結(jié)發(fā)千年 觀海.QD 5402 2004-07-14 14:03:00

    沈老夫人話音未落,就見門口一名僧人,年紀(jì)只在三十左右,雖面容十分的清瘦,卻有種不容人小覷的氣勢,穿一件青灰色的僧衣,雖然并不光鮮卻干凈整潔,腳上打著十字插花的綁腿,蹬著一雙千層底的平底僧鞋。那名僧人進(jìn)得房中后,雙掌合十胸前,口中輕頌佛號,向沈老夫人一揖見禮,沈老夫忙不迭站起身來還了一禮,立刻吩咐下人端茶奉客。那僧人并不急于坐下,先踱到君武的床前,看了眼君武,眉頭微微的一皺,然后又抬起頭來,對著蝶姬的方向看了一眼,也是一皺眉,一言不發(fā),旋即轉(zhuǎn)身落座了。

  蝶姬被那僧人看了一眼,只覺得心中一驚,暗怪道難不成這僧人看得見自己?轉(zhuǎn)念又想想,如果他看見自己為什么不做法拿了自己,又轉(zhuǎn)身走開,卻不知道是何原因?一時好奇心起,便又留了下來,看看這位僧者到底要如何救活君武。

  茶水奉上,僧人輕輕的啜了一口,將茶杯放在一邊。沈老爺遲疑的問道:

  “高僧,您看小犬這病可有得救?”

  那僧人沒有立刻回答,又看了一眼床上躺著的君武,然后又看了一眼蝶姬的方向,這才轉(zhuǎn)過臉去對沈老爺說:

  “沈老爺不顧夜深路遠(yuǎn)親自將貧僧接來,貧僧自當(dāng)盡心盡力為府上分憂,只是貴公子情債深種,與那女子也本就不是一生一世的情孽纏mian,那女子只怕也不是能如此容易放得下貴府公子啊。”

  僧人一邊說著,一邊用眼又掃了蝶姬的方向一眼,蝶姬被他這三眼看得極是不自在,只覺得那僧人知道她就在此躲著,這些話其實只是說給自己聽的似的,想要逃走可是心中又不忍君武,想看看這僧人是否真能救得活君武,只好強(qiáng)自撐下去,只是把身形又向暗處里縮了縮。

  沈老爺和沈老夫人一聽僧人這話,都倒吸了一口涼氣,互相望了一眼,開口問道:

  “高僧的意思是小犬此病乃是被那女子的魂魄糾纏所至?”

  僧人急忙擺手道:

  “那倒不是,那倒不是,此女與貴公子數(shù)世情纏,兩人可說是血氣相連渾如一人,自然是誰也不會害了誰的,只是一人即死那另一人自然血氣兩虧,心神無主,三魂七魄也隨著去了一半,所以貴公子會象現(xiàn)在這樣?!?p>  沈老爺與沈老夫人又是對望了一眼,這回卻是兩人都沒太明白僧人所說的.僧人也不多解釋,站起身來走向床邊,沈老爺與老夫人急忙也起身跟了過來,僧人用手一搭君武的脈,點了點頭,轉(zhuǎn)過來對沈老爺說:

  “如果沈老爺信得過貧僧,請將下人遣退,老夫人與新夫人看來一夜未眠,也請去休息片刻,貧僧自有辦法將貴公子喚醒,如何?”

  沈老爺略一沉呤,揮手將下人遣退,面對這老夫人地滿是不愿意離開,他只能勉力一笑,說道:

  “夫人請放心,大師既然說有辦法,自然就有辦法,況且我不是還在這里看著嗎?霜兒與你都兩夜未眠了,讓霜兒陪你回房歇息吧,君武一醒來我便派人去叫你們過來。”

  沈老夫人看看自己的媳婦滿臉憔悴,一雙眼睛紅腫無神,想想自己如不去休息只怕這兒媳也不敢獨自去睡,只得點了點頭,但仍是走到君武床前滿目關(guān)愛的看了看君武。沈老爺對兒媳一使眼色,霜兒立刻走上前去扶著老夫人半拖半攙的把她帶出了房間。

  那僧人看房中已然無人,還不放心,又走到門前看了一看,把門掩上,然后才走到沈老爺面前,臉色一凝,道

  “貧僧看貴公子面相并無早夭之態(tài),想那殉情的女子與貴公子也是情深意重,應(yīng)是不會有什么大的變故……但世事無常,一會兒如有什么變故還請沈老爺站在貧僧的身后,莫要驚慌失措,驚擾了他們二位,以免造成不可彌補(bǔ)的后果?!?p>  沈老爺見僧人如此的慎重,心中卻以為這僧人是要做法拿那女子的魂魄,且聽這口氣似乎那鬼魂就在這房中,心下大驚。但,起先既然自己說了留下自是不好再改口離去,更何況此舉關(guān)乎兒子的性命,也不能撒手而去,只得強(qiáng)自點頭稱是,腳下跟著僧人移了幾步不敢稍離。

  僧人來到君武床前,卻不看君武,面對著蝶姬所躲的角落雙掌合十,深深一揖,口中呼了聲佛號

  “阿彌陀佛,女施主不必再躲了,貧僧并無惡意,也不想與你為難,你出來便是,且你若想救得此位公子性命,還是需現(xiàn)身與貧僧一會”

  蝶姬剛才聽僧人與沈老爺說話便知道自己已經(jīng)被那僧人看到了,心中雖是大大的不安,但這會兒聽得僧人如此一說,仍是被嚇了一大跳。想要逃走卻又放不下君武,看這僧人口氣也甚是平和,眼光中也不帶兇氣,又說能救君武,只得飄飄悠悠來到床前,給僧人道了個萬福。

  一旁的沈老爺見僧人對著空中說話,心中更是驚慌,只覺得這房中四周到處都伏有鬼魅,不自覺便抖了起來,僧人也不理會,對蝶姬還了個禮,緩聲說道:

  “請恕貧僧唐突,沈公子現(xiàn)下心神俱喪,所有的精神都放在了你的身上,所以視若無物,心無旁鶩。貧僧雖然能將其喚回,倘若見不到你只怕沈公子這病是好不了的;但倘若能看見你了,又恐沈公子放不下姑娘,一味求死,一心要與姑娘做個同命鴛鴦……故此喚出姑娘商量一二?!?p>  蝶姬看看床上的君武,心中一酸不禁又想落淚,急忙轉(zhuǎn)頭望著僧人,衰求道:

  “小女子只求大師大發(fā)慈悲將君武救活,只要他能活著,小女子就無甚憾事了,若他一定要陪我殉情,還請大師做法讓他聽得見我說話,我定能勸住他的。”

  僧人微一點頭,嘆息一聲:

  “你二人數(shù)世情緣只可惜有緣無份,偏偏兩人又都一般癡纏,定要求個結(jié)果,既然姑娘如此說話,貧僧也信得過姑娘,待我將沈公子叫醒,但如何勸得沈公子不再尋死還得看姑娘的了?!?p>  蝶姬用力的點了點頭

  “大師放心,蝶姬已然身死,心也無甚祈求,只愿君武能好好的活下去便是了。”

  僧人不再多言,轉(zhuǎn)過身來到君武床前,口中喃喃念了幾句經(jīng)文,單掌一擊君武的額頭,口中頌了一聲佛號,只見君武全身一震,雙目似是又找到了焦點,口中哎呀了一聲,緩緩的醒了過來。蝶姬一看大喜,飄身來到君武面前,情不自禁想要抱住君武,卻又撲了個空,這才想起自己是不能觸著君武的,只得飄到一旁看著。

  君武只覺得自己還背著蝶姬一步一步的走著,到底要走到哪里自己不知道,到底要走了多遠(yuǎn)自己也不知道,就只想就這樣背著蝶姬永遠(yuǎn)的走下去……猛地被一聲炸雷般的聲音嚇得一抖,驚醒過來。君武醒來第一件事便是想摸摸背上的蝶姬,可是手方一動就發(fā)現(xiàn)自己是躺在床上,床邊站在一個僧人,父親站在那僧人的身后,全身顫抖。君武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可是他也顧不得那么多,心中惦記的全是蝶姬的尸體,用力一撐想要起身去找,剛坐起一半,那僧人伸手在他肩上一按,立刻動彈不得了。君武大怒,大喝道

  “哪里來的和尚,在此放肆,快快放開手,我要去找蝶姬!”

  那僧人卻不忤,微微笑道:

  “沈公子莫要動怒,你要找的人就在這里,只是你看不到,倘若你能答應(yīng)貧僧的一個要求,貧僧自當(dāng)讓你們見上一見的?!?p>  君武一聽這僧人能讓自己看到蝶姬,心中的怒氣立時跑得無影無蹤,一把拉住僧人的袍袖苦苦相求

  “大師,大師,蝶姬哪里?”

  僧人依然是笑道:

  “讓你看見她不難,但你要答應(yīng)貧僧一件事。”

  “莫說一件,只要你能讓我和蝶姬相見,十件百件我也依你!”

  君武一翻身,在床上就給僧人跪下了,僧人急忙用手一攙

  “沈公子不用行此大禮,貧僧只要沈施主答應(yīng)貧僧,一會兒等你見著想見之人,切不可上前接觸,不然不但你有性命之憂,那人也會有大難,切記、切記!”

  沈君武一聽立刻點頭

  “好,大師既然如此說我自然不會上前,我自己的性命倒是無妨,只是蝶姬不可再有磨難?!?p>  “既然沈施主如此明理,那貧僧就讓你與她再見一面。阿彌佗佛?!?p>  僧人一邊口頌佛號,一邊袍袖在君武眼前一展,等袍袖再落下之時,君武赫然看見蝶姬就站在他的床前!

  <

  君武再見到蝶姬,心底漫上來一股子心酸凄楚,滿腹的言語卻挑不出一句來說。眼前這人分明是昔日的枕邊人,有些陌生,甚至有些壓迫感襲來,說不清,道不明。恍如隔世是這樣的嗎?或者是因為自己欠她太多?蝶姬看著君武的眼神凌亂紛雜的變幻著,酸楚、迷惑、陌生、彷徨一層一層的變幻,自己心底那些情緒卻慢慢地退去、消逝……靜靜望進(jìn)他的眼去,心底一片澄清。她淡淡的笑了笑:“君武,醒來吧,我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你又何苦呢?我在的日子,你負(fù)了我;如今我不在了,難道你要再負(fù)一個?你尚有高堂待養(yǎng),不該如此。況且,你這般情形,這樣的念著我,我又怎么能放心的投胎轉(zhuǎn)世去?難道要我做那孤魂野鬼不成?因你,我死,難道現(xiàn)在連我死了,你都叫我不得安心嗎?”話說到后面已經(jīng)有些激動,心底那一片澄清微微蕩漾起來,攪得心里千回百轉(zhuǎn),甩了甩衣袖,轉(zhuǎn)身朝門口走去,打算徑直回那望鄉(xiāng)臺,飲了那孟婆湯,輪回轉(zhuǎn)世去了。蝶姬不知道這股莫名的氣是那里冒出來的,只覺得它激的滿腔的憤怒如火山欲噴之前般不斷上涌。“蝶姬,不離不棄!我們說好的,你走去那里我都跟著。是我負(fù)了你的,所以我隨你去,一起投胎轉(zhuǎn)世,下世做夫妻!”君武搶上前一步,抓住蝶姬的手腕把她往懷里帶。蝶姬驚異的看著他的手抓著自己的手腕,不是說人實鬼虛么?為什么他能抓住自己的手腕?她回頭望向那僧人,想尋個解答,卻看到僧人邊上還有個君武!

  “君武,你?”“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你等還放不下這段夙世孽緣么?生生世世糾纏不休,何日是盡頭?回頭是岸!”那僧人緩步走上前,站在兩魂魄前,一雙眼炯炯然直視著。“大師,我不舍她去,黃泉路上孤單清冷,我不忍她孤行。大師方才也說到,我與蝶姬是夙世孽緣,生生世世的糾纏不休,大師何不網(wǎng)開一面,成全我們?讓我們做一世的夫妻?!”君武方才被蝶姬那番話震得五內(nèi)翻騰,回過神來,那些個陌生、凄楚、迷惑,等等等等消弭干干凈凈,倒生出莫大的勇氣和決心,一定要隨蝶姬去。他轉(zhuǎn)身,想沈老爺跪下,磕了三個頭,朗聲說道:“父親大人在上,孩兒不孝,不能侍奉二老終生。父母的哺育之恩,孩兒來世結(jié)草銜環(huán)再圖報答,今世但求二老寬恕?!闭f畢,起身再看一眼自己的肉身,那時見蝶姬的魂魄要走,情急之下竟然魂魄得以離體。最后環(huán)視一眼這間屋子,君武拉著蝶姬就朝門口走去 “阿彌陀佛,施主……”那僧人剛要開口阻攔,卻見門突然被撞開,撲進(jìn)來一個身影,跪倒,聲嘶力竭的說到:“不,不許去!你好狠的心!高堂尚在,子嗣未得,你若這樣去了日后如何面對沈家的列祖列宗?蝶姬她已經(jīng)死了,你已經(jīng)負(fù)了她,你要跟她去?!難道你要再負(fù)了父母,甚至負(fù)了……我?”霜兒全身顫栗但卻怒目以視著眼前這兩“人”,“我自進(jìn)這個門來,你從未笑臉相待,正視過我。我犯的什么錯?如今你要棄下所有跟她去,我不甘!蝶姬,你愛他?不,你不愛他,你若愛他,你不會領(lǐng)著他拋家棄祖,背上一世的罵名!你放過他吧,勸勸他吧!你已經(jīng)死了,轉(zhuǎn)世投胎之后你會有新的一生;我沒有,我連死的權(quán)利都沒有,娘家夫家都是世家,我若自盡是會令兩家蒙羞的!他若跟你去了,那我呢?我要在這屋里數(shù)盡這一生的寒暑……” 話到尾聲已經(jīng)是泣不成聲,像極了垂死的小獸的唔咽,那是一個女人對另一個女人卑微之極的哀求。屋子里一片死寂,連霜兒的啜泣聲都是那樣的微不可聞,蝶姬和君武各自微微撇過頭,只有那僧人若有所思的看著這一幕,但是他的眉頭也因這壓抑的氣氛而深鎖不展。時間隨著地上斑駁的樹影的偏移而消逝,沒有人動,甚至那沈老爺。他一下子老了十年般,臉上的神情已分不清是懊惱、后悔、憤怒、絕望還是其他什么竟是一派的無所謂了。

  霜兒突然清了清嗓子,問到:“還是這樣么?你還是要跟她走?”,她常常的嘆出一口氣,低低的說:“那你走罷,我不攔你了,我攔不住你,我永遠(yuǎn)都攔不住……我,我從小就是別人為我作主的,今日我也給自己做一次主!你們走罷,我送送你們?!闭f罷,起身,朝二人福了一福,擺出個送客的姿勢:“相公,蝶姬姑娘,請!”蝶姬與君武心里生起一股不安,面面相覷,正覺得莫名其妙,就聽著僧人大喝一聲“施主,不可!” 兩人回頭,正看見霜兒一頭向柱子撞去,一聲巨響之后,滿頭鮮血的倒了下去。

  “霜兒!”

  “霜兒!”

  “霜兒!”

  一陣陰風(fēng)從門外進(jìn)來,屋里漫起重重霧氣,有三個人影在霧氣中慢慢的顯現(xiàn)……確切的說不是三個人影,是一幕景象,那景象里有三個人影,再確切的說,是兩個人和一幅畫。一個玄色衣裳的男子,案前佇立著一個水色衣裳女子,案上一幅沒有完工的畫像,分明就是那名水色衣裳的女子。男子低頭看著已經(jīng)完工的畫像,總覺得缺少點什么……忽然咬破食指,滴下了血滴在調(diào)色碗里,取畫筆調(diào)了調(diào)蘸飽之后輕輕潤染在畫中那名女子的唇上。他沒有注意到水色衣裳的女子臉色微慍,他的手溫柔在畫像上拂動,仿佛在撫mo情人的臉。畫像上的女子似乎笑了,眼神也活起來,斜斜的向蝶姬飄去……

  “阿彌陀佛,幻既是空,空既是幻,情債癡纏,害已害人,還不醒來,更待何時!”僧人以佛門特有的獅子吼喊出這段話。門外,午后的陽光照射進(jìn)來,霧氣慢慢散去,那幕景象也無影無蹤了。大家愕然回頭望著僧人,只見僧人走到霜兒身邊蹲下,以指探了探她的鼻息:“不礙事,只是昏厥過去了,外傷調(diào)養(yǎng)幾日就好了?!比缓笃鹕恚瑢Φ┝艘欢Y,說道:“何苦癡纏不放?回頭是岸!”“請問這位大師該法號?”“貧僧法號明性?!薄懊餍源髱?,適才那番景象您也看到了,想必不是事出無因,不知大師看法如何?”明性沉吟良久,說出一番話來,卻令蝶姬,君武已經(jīng)甫轉(zhuǎn)醒來的霜兒聽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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