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毒害

　　沈桐茳這廂才擺出皇宮兩個字，老遠(yuǎn)就見李姑姑領(lǐng)著個人過來。若非那姑娘跛著腳，沈桐茳真不敢信，這標(biāo)致的可人兒就是桑榆。

　　正當(dāng)沈桐茳還為桑榆的容貌驚艷時，李姑姑已經(jīng)到了跟前，見地下稻草擺的字，不禁一聲笑，“眼見身子是大好了，竟私下里開起了小學(xué)堂?！?p>　　李姑姑口氣風(fēng)趣，沈桐茳和辛夷聽后，都跟著笑起來。

　　桑榆依舊冷著臉，石頭砌的一樣。

　　“女子無才便是德，有這些做學(xué)問的工夫，到不如在針線上留心，來日成親之后，也能當(dāng)個賢妻良母?！?p>　　聞此，辛夷自是害羞，“姑姑就會笑話人。”

　　“怎么，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有什么可害臊的?！?p>　　沈桐茳沒心沒肺，也跟在一旁瞎起哄，倒是桑榆，眼底的陰霾仿佛又加重了幾分。

　　能出宮嫁人，已經(jīng)是身為宮女能想到的最好歸宿了。

　　畢竟宮女年過二十五才能被放出宮。這個年齡在古代已經(jīng)算是超級大齡剩女。

　　一般姑娘家及笄之后便會出嫁，定親就更早，甚至是指腹為婚。二十五歲的女子，已不算年輕，膝下早該兒女成群。

　　因此，除了在宮外還有指望的宮女，多數(shù)到了年紀(jì)的宮女都不會選擇離宮。

　　也有離宮的，可境遇都不算好。有父母年邁需將養(yǎng)的，也有父母雙亡，姊妹離散，孤苦無依的。

　　又賣身為奴的不少，淪落風(fēng)塵的也有。

　　為求溫飽，大多數(shù)宮女，一入宮門，便再不會踏出去。

　　畢竟宮里的差事苦是苦，可小心當(dāng)差總也有條活路，一旦出去，就再沒回頭路，兩眼一抹黑，真是出人間慘劇。

　　李姑姑倚在廊柱上與沈桐茳她們說笑，瞧著興致不錯，大抵是因?yàn)檫@兩日宮人斜再沒死人。日子也可以懶散輕快些。

　　趕著說笑，沈桐茳的藥也煎好了。辛夷取來紗布要過濾去藥渣，沈桐茳欲搭把手，辛夷說不必，硬是自個將藥渣給濾了干凈，手法嫻熟，哪像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分明是個老藥師。

　　“稍微涼涼再喝也成。”辛夷笑了笑，藥氣氤氳間，顯得格外動人。

　　沈桐茳接過藥碗，使藥匙子攪了兩下，味道實(shí)在難聞，好在是最后一副藥，心里也喜滋滋的。

　　細(xì)細(xì)聞著藥香，辛夷猛的皺起眉頭，趕緊將沈桐茳手上的藥碗奪了下來，真真嚇了沈桐茳一跳。

　　見辛夷如此，李姑姑也緊張起來，臉上的笑容隱去，“怎么，藥有問題?！?p>　　辛夷眼中有疑惑，沒有貿(mào)然點(diǎn)頭，又仔細(xì)聞了聞，自語道：“方才煎藥時，并不覺的，怎么會——”說著輕輕抿了一小口藥，又迅速吐掉。與李姑姑說，“萬幸啊，若是喝了，不出一個時辰就——”轉(zhuǎn)而望向一臉驚疑沈桐茳。

　　李姑姑聞此，臉上已爬滿怒色，接過辛夷手上的藥碗，嗅了嗅，“藥味是不對?！绷ⅠR揚(yáng)手將藥潑去廊下的草叢里，沖著沈桐茳說，“有人要你死?！?p>　　沈桐茳早有準(zhǔn)備，心里雖驚慌，至少面上還能保持鎮(zhèn)定。

　　就如辛夷所言，這是萬幸，若不是辛夷謹(jǐn)慎，聞著藥味不對，這碗藥此刻已經(jīng)進(jìn)到了她肚子里，那么一個時辰之后——

　　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女史，眼下又沒入宮人斜，天大的仇，非要置她于死地？

　　沈桐茳不敢想也不愿再想。

　　沈桐茳雖不說話，可眼底的悲戚卻藏不住，李姑姑忙與桑榆耳語了幾句。桑榆點(diǎn)頭，就匆匆離開了。

　　“我昨兒又著人去尚宮局遞話，情況并不糟，本以為你回歸有望，只是眼下，有人不想你活著出去?！崩罟霉谜f這話時，口氣中透著濃濃的無奈。李姑姑素日厲害，鮮少用這樣的口氣說話，沈桐茳聽在耳里，竟有種想反過來安慰李姑姑的沖動。

　　“姑姑?！鄙蛲┸鼏玖艘宦暋?p>　　不想李姑姑卻猛的爆了句粗，“敢在老娘眼皮子底下害人，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毖酃怃J利而狠辣。

　　嗯，這才是平常的李姑姑，潑辣而霸道。

　　“成了，你身子還沒好全，就別在廊上吹風(fēng)了，辛夷，你陪著桐茳，別叫她離了你的眼?！?p>　　辛夷點(diǎn)頭，趕緊扶著沈桐茳回了屋去。

　　晚些時候，李姑姑來了。沈桐茳趕緊從床上爬起來，還沒坐穩(wěn)就問，“姑姑知道是誰害我？”

　　李姑姑搖頭，“你這藥經(jīng)了好些人的手才送來，哪能輕易就查清楚，左不過是你的仇家?！?p>　　辛夷給李姑姑倒了杯水，接著話茬問，“究竟什么仇，非要?dú)⑷瞬豢?。?p>　　聞此，李姑姑不禁冷笑，“殺人何須真要有仇?！?p>　　沈桐茳聽后，很是贊同李姑姑的話。就如她先前總結(jié)的，身在宮里，看你不順眼，也可能成為你無辜喪命的理由。而且是合理的理由。

　　屋內(nèi)的氣氛稍顯沉悶，沈桐茳埋頭補(bǔ)著破損的被套，李姑姑盯著門口心不在焉的嗑著瓜子。

　　辛夷也問李姑姑討了把瓜子，卻沒自個吃，而是剝出了仁后，都塞進(jìn)沈桐茳嘴里。

　　沈桐茳也怪不好意思的，辛夷只是笑，又埋頭幫沈桐茳理針線。

　　不得不說，辛夷真的是個又好心又好性情的好姑娘。

　　沈桐茳覺的，這丫頭簡直就是個天使。在古代那就是觀音在世，頭頂是帶著圣光的。

　　沈桐茳這廂正胡思亂想，就見桑榆領(lǐng)著個小太監(jiān)進(jìn)了屋。那小太監(jiān)笑盈盈的與李姑姑道了安好，又趕著招呼辛夷一句，眼光就落到了沈桐茳身上。

　　沈桐茳禮貌的與他笑了笑，不想這小太監(jiān)害羞，竟然低下了頭。

　　李姑姑也是個謹(jǐn)慎人，一個眼色遞過去，桑榆就趕緊去關(guān)門掩窗。

　　“說說吧。”李姑姑將手里的瓜子放下，盯著那小太監(jiān)。

　　那小太監(jiān)也不羅嗦，忙應(yīng)道：“姑姑，小的打聽到，沈姑娘的藥并不是一般宮外渠道采買來的，而是打太醫(yī)院開出來的?！?p>　　李姑姑聞此，不禁皺眉，自是覺的蹊蹺，又瞥了沈桐茳一眼。

　　“前兒個聽姑姑說過，這藥是朝雨送來給我的，但她絕對不可能害我?！?p>　　“死過一回還不知道怕，那就活該被人害死。”說話如此不客氣的，只有桑榆。

　　沈桐茳搖頭，“即使天塌下來，我也不信朝雨會害我。”

　　“害人的肯定不是那位蘇姑娘?！崩罟霉每跉夂V定，“若她真有心害人，藥一定不敢從太醫(yī)院出，否則桐茳暴斃，第一個受牽連的就是她?！?p>　　李姑姑這句說的在理，桑榆也沒再言語。

　　“看來與你交好的那位蘇姑娘也得罪了你的仇家，是有人想用一石二鳥之計，叫蘇姑娘擔(dān)著毒害你的罪名?！?p>　　沈桐茳聽后，臉色自然好看不到哪去，辛夷見了，趕緊安撫說，“姑姑說的沒錯，那藥畢竟不是蘇姑娘親眼看著配好再送來的，幾經(jīng)輾轉(zhuǎn)不知過了多少人的手，不定什么時候就給掉包了。”

　　“這不能呀?！闭f話的是那小太監(jiān)，“那位蘇朝雨，蘇姑娘可是全貴妃宮里，蘇令人的表侄女，哪個不要命的，敢算計她?！?p>　　“娘娘還有被打入冷宮死無全尸的，一個小小女史又算的了什么？”李姑姑一句就將那小太監(jiān)噎在那，不敢亂說了。

　　“不入內(nèi)宮許久，不想越發(fā)熱鬧了?！碧K姑姑嘀咕一句，望著那小太監(jiān)說，“成了，今兒辛苦，小節(jié)你回吧?！?p>　　沈桐茳聞此，才想起來，這就是李姑姑他們常常說起的小節(jié)呀。

　　得了這話，小節(jié)趕忙起身，打懷里掏出個紙包來，“這是齊味齋的五香瓜子，孝敬姑姑的?！?p>　　李姑姑接過，淡淡笑了笑，便揮手催他走了。

　　“你也別胡思亂想，早些安置吧?！睍r辰不早，李姑姑也未久留，便出去了。

　　不得不說，這幅毒藥對沈桐茳的震動很大，甚至比當(dāng)日被藍(lán)衣宮女襲擊更叫她害怕。

　　原以為這起子賊人都是沖著她來的，實(shí)在不想，還會連累到蘇朝雨。

　　這絕對不能。

　　由此，沈桐茳暗暗下了個決定，縱使一輩子被關(guān)在宮人斜不能出去，也絕對不能再連累了蘇朝雨有事。

　　若說她從前還打算過離開宮人斜的生活，這回，沈桐茳是徹底斷了要出去的念想。

　　第二日一早，沈桐茳才起，就見李姑姑親自端著食盒來送飯。

　　“瞧瞧眼圈青的，昨夜一準(zhǔn)兒沒睡好。”李姑姑說著打食盒里端出一碗熱騰騰的疙瘩湯，里頭除了青菜還打了蛋花，隱約還有肉絲。

　　就宮人斜的情況而言，也算是豐盛至極的餐食了。

　　沈桐茳乖乖的坐到桌前，李姑姑遞上了勺子。

　　“姑姑您不吃嗎？”

　　“你快吃，瘦的就剩一把骨頭了，趕明兒得在你身上系根繩，免得風(fēng)一大，叫吹跑了?！?p>　　沈桐茳聞此，笑了笑，便埋頭吃了起來。

　　沈桐茳從前是不愛喝疙瘩湯的，但李姑姑的手藝好，總能有化腐朽為神奇的本事，普通的青菜白面，一經(jīng)李姑姑的手炮制，必定是可口又美味。

　　沈桐茳大口吃著，那模樣可愛又可憐。

　　“你放心，只要有我在的一日，就絕不會叫人傷了你?！?p>　　沈桐茳抬頭，“姑姑怎么對我這么好？”

　　李姑姑聞此，輕嘆一聲，轉(zhuǎn)頭望向窗外，“你像一個故人?！笨跉庵型钢鴿鉂獾母锌?。

　　瞧李姑姑的神情，這位故人應(yīng)該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沈桐茳沒再追問，又埋頭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