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林明清首肯的王伯森還是通知了上司馬本齋，馬本齋聽說有人肯賣糧給官府，還沒睡醒的他立刻披了衣服往知府院里跑。通報的衙役進(jìn)去了才想起來問是哪家財主肯把自己余糧拿出來填窟窿，王伯森笑了笑，“徐靖?！?p> “什么？！”這兩個字果然嚇壞了即將榮升晉州府三老爺?shù)鸟R大人，心說自己不該一沖動就往這跑，年輕人到底是年輕人，再能干也有不靠譜的時候，“伯森啊，這徐靖……”這徐靖是什么人，他不給別人要就是好的了。
“大人別急，前幾日蘇家開賭局，我和那徐爺聊過幾次，沒有街坊里說的那般不堪，反倒有漂白之意?！蓖醪匀幻靼自趺窗矒嶙约喉旑^上司，寥寥幾句便切中主題，“如今他家底早就殷實，再混也不想一輩子當(dāng)個混混害子孫被人瞧不起，秋收的時候他見今年糧多價賤，便也囤了不少打算到周邊去賣的，如今咱府里出了事，他便謀劃著換個名聲?！?p> 王伯森講得很直白，理由也很符合邏輯。馬本齋聽著在理，知府大人也已經(jīng)被叫起來通傳他進(jìn)去，思量著值得一搏，便進(jìn)去如此這般又給知府大人說了一遍。如今已經(jīng)入冬，家家早都交了稅糧，剩下都是存著自己吃的。城里便是有糧行，供給也是平平，便是有庫存也是為了賣高價，哪能那么痛快。倆人一合算，這徐靖想搏個名聲自然不會要高價，可他們這官老爺也不能落個白拿的話柄，錢要給，卻不用多給，兩邊都高興。
正算計著，林明清那里來人傳話說大人聽說了有人肯低價捐糧，此等樂善好人他要一見。知府聽了心里一驚，這位小林大人真是失眠失出了千里眼順風(fēng)耳，還是趕緊弄完送這大神走人為上。
于是徐靖徐大爺多年來第一次被從晉州府衙大門迎進(jìn)去，諸班衙役列隊，諸官大堂相迎，好不風(fēng)光。由于林明清的存在，知府大人開了個比市價略低的價格，還是徐靖自己不好意思又降了點零頭，這樣算下來，他的米本就是最低價的時候大批量買的，現(xiàn)在低價賣給官府，扣了這段時日的維護(hù)費用，居然還能持平。
這場買賣在百姓看來就是父母官真怕有個災(zāi)啥的真餓了老百姓的肚子沒法給皇上交待，知道永豐倉很快就會滿了，百姓心里踏實了很多。永豐倉外運糧的隊伍徐徐不絕，待到露臉的官老爺們都撤了，仍有百姓圍觀著。
有過能改的官自然還是好官，連帶著平價賣糧的徐靖都顯得可親了些，已經(jīng)有人開始覺得，其實這徐爺也沒什么可怕，他又沒干過欺男霸女的事兒，就是平日街頭上渾了點，這不還挺仁義的么，連府尊老爺和巡查大人都親自接見了。
徐靖圖的啥，這幾句話比那十多萬兩銀子沒打水漂還高興。徐爺哈哈大笑，糧倉外的小坡地上拉著剛到達(dá)蘇珈睿的手，一臉真誠，“兄弟，以后你就是我親弟弟，我要和你義結(jié)金蘭?！?p> 蘇珈睿倒是蠻淡定，“徐爺，事情還沒完，等我承諾的做到了，也不遲。”
“果然英雄出少年?！钡宦曎潎@，居然是那林明清去而復(fù)返，最后的對話他定是聽到了，雖然是篤定的，可真看到背后謀劃的人竟是個如此年輕的美少年，林明清還是吃驚了一下。
“小生蘇珈睿，見過林大人。”仍然執(zhí)的儒生禮，仍舊波瀾不驚面色如常，旁邊老實要跪下的徐靖心說嚇一跳吧，當(dāng)初我也覺得這小子真他娘的能托大，可如今看來，他還真托得起。
“幾位請起，我特意換了便裝來，便不想驚動旁人。”林明清看著直起身子的兩人，一黑一白，一文一武，一粗一細(xì)，怎么看都不可能有關(guān)聯(lián)的倆人居然是合作伙伴，他們借了糧倉的事件謀劃了這次晉州府衙內(nèi)部格局的變更，柳仲勛已經(jīng)入獄，具體怎么判可輕可重要等皇上定奪。不知道這個年輕人所謂的事情還有什么沒有完?！疤K小弟貴庚？現(xiàn)在是何功名？”
“回林大人，小生十六歲，慚愧，還是童生?！边@聲慚愧說得毫無誠意，純屬客氣。蘇珈睿略垂了眼，努力做著敬畏的模樣。
“呵，也不算晚，不知師承哪位，明年歲試可有打算參考？”林明清是讀書人出身，看著后輩自然要詢問點正經(jīng)話題，何況經(jīng)過這幾天的事，一個還是童生的少年便能對官場拿捏到如此地步，他日若真高中，不收為友軍就太可惜了。
“就學(xué)府中學(xué)堂，明年打算應(yīng)試?！睍x州府的府立學(xué)堂并沒什么特別的大儒為師，不過就林明清看到的蘇珈睿的表現(xiàn)，也不像是大儒能教出來的?！凹抑懈赣H做生意，耳濡目染，多了幾分市儈的俗氣，不敢向林大人夸口，只是打算盡力而為?！?p> 像是明白林明清的心思，蘇珈睿繼續(xù)解釋了一下。仍然拿捏的恰到好處，點到即止。林明清忍不住笑出聲來，“你可知我去而復(fù)返，所為何事？”
“珈睿謝林大人成全。他日大人有需要，珈睿愿盡綿薄之力。”都是聰明人無須說透，我的把戲你看穿了，謝謝你沒搗亂，以看戲的態(tài)度讓我借力，無論如何都承了你的情，只好日后再還。
“無妨。你專心學(xué)業(yè)吧，我與懷寧省學(xué)政段大人有些私交，你可拿著我的薦書前去拜訪，應(yīng)會有所收獲?！绷置髑逄统鲆环庑?，交給蘇珈睿，再次打量一下這個看起來恭敬謙和的少年，轉(zhuǎn)身離開。
兩個人之間文縐縐的對話雖然聽著隱晦，但徐靖這個粗中有細(xì)的人還是敏銳的察覺到了林明清對蘇珈睿的看重。蘇珈睿終究是要赴考的，這次是秀才，以后還會考舉人，進(jìn)士。若真順利次次高中，不出幾年蘇珈睿便不再是徐靖可以拉著做師爺?shù)拇嬖凇Ｓ辛诉@樣的認(rèn)知，徐靖更是打定了和蘇珈睿好好結(jié)交的主意，現(xiàn)在只恨自己沒生出個女兒，又沒有妹妹，“哎，兄弟，我是認(rèn)真的，剛才那提議你考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