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長勝自打王伯森來訪留了句莫名其妙的話后就一直心神不定，一夜難眠，天還沒亮，聽到雞叫他便爬起來決定再問一下方老板，該藏的是不是都藏好了。
只是他剛穿了衣裳，就有人來報說永豐倉來人了。那位昨日剛進晉州城的林大人，居然沒做任何歇息沒和任何大人打招呼，天不亮就來查了?！皦牧?！”牛長勝昨日看那大人進城的排場，和往年來巡查的沒有啥區(qū)別，心安的認為與往年一樣不過是走個過程。
誰知道是個煙霧彈呢。牛長勝冷汗津津的奔進倉里，故作鎮(zhèn)靜的給林明清請安。“本官有些失眠，索性就這會兒來了，打擾了大人清夢還請勿怪?！?p> 林明清說的客氣，免了牛長勝的禮，一干隨行官兵早就扎進倉里，由庫房帶著幾個盤賬的已經(jīng)開始清點。牛長勝見林明清立在倉門內(nèi)并未再向前，心中升起一點希望，偷偷朝庫房使個眼色，后者早心領(lǐng)神會，準備于死角處時塞些紅包。
一般來說，靠外面的這些驗過沒什么出入之后就會結(jié)束，早得到消息陸續(xù)過來的府衙官員也是一副剛從被窩里拎出來的樣子，作為本地執(zhí)行巡查官員保護任務(wù)的王伯森等衙役倒是來得更快些。
看進行的差不多了，“大人，天已經(jīng)放亮，不知用過早飯沒，要不要移步……？”牛長勝殷切希望，小心翼翼地問。
“不急，”林明清好似故意的，說兩個字都慢的跟念詩一樣，他斜睨過來的眼神好似看穿了牛長勝在想什么，一字一頓的嚴肅道，“天子牧百姓，糧食是首要之重，臣代天子巡查糧務(wù)，當然要盡心竭力，想必牛大人也明白這個道理，”林明清不僅生的好，還帶著不怒自威的官威，最后淡淡一笑，牛長勝的心徹底涼了，“繼續(xù)查。”
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牛長勝頹然沉默下去，他知道自己這次栽了。里面的倉里都裝了些什么根本不用查，拿手一抓就看到砂子比米多，米還是陳的快發(fā)黑的。沒人會嫌錢多，各行有各行的道業(yè)，他一個小小的糧倉看守，不指望拿米發(fā)點外快，還真就指望那一點俸祿活得滋潤么。哎，不該玩久了把戲以為失不了手，貪得有些過了。
牛長勝在這看似站樁一樣的腦子里過著不靠譜的反省，背上的冷汗都把貼身的衣裳濡濕了?！芭ｉL勝！你看你做的好事！”還在走神的牛大人突然聽到有人喊他名字，慌忙抬頭，正是衙門里戶房的柳大人。這位年輕的新貴不僅有家里撒錢，又是自己考出的功名，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瞄著府衙里三老爺?shù)奈恢昧?。看著自己年輕的頂頭上司此刻滿臉義憤填膺的模樣，牛長勝的心徹底涼了。
他明白，自己要被當成替罪羊拋棄了。呸，每年的孝敬一點都不手軟，說踢就被踢了?！鞍?，牛大人，請你解釋一下吧。”林明清的聲速仍舊慢慢的，聽起來遠不如柳仲勛憤怒，他的目光在環(huán)視了在場的一干官員后，才對牛長勝開口。
也正因為林明清開口，牛長勝錯了一下視線，正巧看到林明清后側(cè)王伯森正盯著自己的眼睛。不自覺打了個顫，停了擺的腦子也飛快轉(zhuǎn)起來。是了，王伯森是馬本齋的手下，馬本齋在府衙雖然無大功卻也沒出過紕漏，論資歷要是沒這些有功名在身的小輩擠兌也該升職了。那王伯森昨夜來訪什么意思，他早知道會有今早這一出么？那這是個套么？也就是說……牛長勝突然看到了曙光，快溺死的人是不介意遞過來的是繩子還是毒蛇，總要先抓住再說。
“回林大人，下官只是聽命辦事，人微職輕，便是有心守紀也得為家中老小考慮，請大人明察。”牛長勝把心一橫，滿臉委屈，瑟瑟回稟。那副委屈樣惹得柳仲勛先是一愣隨即大怒。一聲呵斥剛出口，就被林明清不冷不熱的問話給無視了。
“牛大人，你可明白你說的會有何種后果？”林明清的表情看在牛長勝眼里是一線生機，看在柳仲勛眼里是秉公執(zhí)法后果嚴重，而王伯森卻覺得這位俊美的年輕官員的五官更似拿捏成有些唯恐天下不亂的笑意，眼底那點陰沉的算計似曾相識，只是，蘇珈睿比他的年紀還小許多呢。
“回大人，罪臣不敢欺瞞，若非為了每年給上官的孝敬，小人也不會鋌而走險，至百姓口糧于不顧，實在是罪臣愚笨，沒有別的求財之法。”牛長勝一口咬死了柳仲勛，愣是將一個前程錦繡的青年扣上了貪污瀆職的帽子。
貪污瀆職其實哪個官員都會有些，只是被人盯上了，招蒼蠅的蛋縫就成了致命傷。這一天晉州府衙人人自危，治下出了這樣的事情，府臺大人自認失察之過，只盼林大官人高抬貴手，那給圣上的折子上能多替他圓融幾句。至于對原本還準備提拔的柳仲勛，除了心里憤恨沒將事情擦干凈還險些連累他的官運外，自然是當作主使要犯對待了。
至于證據(jù)嗎，事情一傳開米行首領(lǐng)方東家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捧著賬本就來自首了。說辭不外乎商家不敢得罪官父母，為了在晉州繼續(xù)混才無奈為之，如今一聽說事情敗露，就來求饒命來了。
一聽說這消息匯泉樓的東家柳長貴氣得差點一口氣背過去。他的寶貝兒子柳仲勛更是咬牙切齒，平日的斯文全無，滿臉滿眼都是我被冤枉了我恨不得一口咬死你們的神情。在這種重大事件發(fā)生時王伯森作為站班的衙役全都看得清楚，心說你小子還是嫩了些，遇到生死關(guān)頭就顯出不夠穩(wěn)了。再想想拿著全家性命做賭的蘇珈睿，越發(fā)覺得后者實在不是尋常少年。
林明清端坐高堂，大概走過的省份多了，看著滿府鬧劇也沒什么奇怪。倒是還有閑心對著不知想什么出神的王伯森多瞄了兩眼。待到對質(zhì)的自首的請罪的都說完了，看了書吏錄得口供，一直處于看戲狀態(tài)的林大人終于對府尊大人提了個建設(shè)性意見。
意思很簡單，抓人不是目的，查缺補漏才是關(guān)鍵。這永豐倉里的砂子陳米都得換成真家伙才能安民心。跪在下面的方東家聽了既安心又驚心，心說還都被那小子說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