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只有云能聽到的那種思念
期中考試的假期結(jié)束后,我回到了模型部。
放學(xué)后,我站在睽違已久的模型部門口,手里拿著午休時候,從崔奇那兒弄來的“入部申請書”。很奇怪吧?都已經(jīng)過了期中考試了,再加上我還不是懵懵懂懂的一年級生,“入部申請書”這張寫著我名字的A4紙,跟我的身份格格不入。
所以當(dāng)我推開門的時候,那四個一年級的學(xué)弟學(xué)妹,盯著我的胸章看了好久。那副表情,就是不肯相信三年級生還有精力發(fā)揮余熱的樣子。
我尷尬地笑了笑。
“那個,蘭芳她在嗎?”
他們面面相覷,不知道在等什么發(fā)生。
忽然里間的門被推開,他們的表情也跟著釋然了不少。
看來他們是在等能處理這件事的大姐大。
我和走出來的學(xué)生,四目相交了兩秒。
僅僅是兩秒,就讓我覺得非常別扭。
“你來這里做什么?”
“迎接“我的不是其他人,就是我曾經(jīng)的“對手”小瑤。
“我是來交這個的?!?p> 別開視線,我把入部申請書放到了桌上。
“這個時候了還想著入部?”
她一如既往地話中帶刺,好不容易有一張漂亮的臉孔,性格卻是那么糟糕。
還是說她僅僅是對我這么苛刻?
小瑤用中世界古典主義批判家的眼光,瞥了一眼入部申請,接著發(fā)表她的評論:“我說你是認(rèn)真的嗎?”
本著事實勝于雄辯的信念,我默不作聲地投回了一道文藝復(fù)興時期偉大藝術(shù)家米開朗基羅般的深邃而又堅定目光。
小瑤嘴角的弧度再次上揚一公分,頂著一張漂亮的笑臉朝我逼近。
從旁人的角度來看,怎么都像是想在周圍畫上玫瑰花的場景。
可她說的卻是這句:“開玩笑的話,就把你的座位上插滿針頭?!?p> 喂喂,別笑著說這么恐怖的話。而且為什么要湊得那么進,讓別人誤解了怎么辦。
“你以為美風(fēng)這幾天的心情很不錯都是因為你的關(guān)系嗎?別忘記是誰把淋成落湯雞的你給接回來的。要是沒有我的話,你可就不好收場了是不是?。俊?p> “我感激不盡。”
原來她是嫉妒了,在跟我搶功呢。
這個女人,雖然她說的句句都是事實,可是那副志得意滿、自我感覺良好的樣子,就是會讓人火大。開車來接我們的是你的管家沒錯??赡阋婚_始就只打算接美風(fēng)一個人吧!要不然副駕駛座上,干嘛堆那么多可有可無的大型布偶。要不是美風(fēng)幫我說話,你肯定是想把我留在大雨里,讓我自己走回家吧!
想到這些,我就把她那一派和諧輕松的笑容,放大數(shù)倍予以奉還。
“真的是,敬謝不敏了啊哈哈!”
“呼呼呼,不用客氣?!?p> 她也用笑言回應(yīng)。
我們兩個卯上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哼呼呼呼呼呼呼呼——”
“哇哈哈、哈哈哈!”
“嗚呼呼、呼呼呼?!?p> 明明已經(jīng)沒有什么好笑的了,我和小瑤還是盯著彼此的臉,仿佛誰一停下來,就會輸了什么一樣。
是的,這已經(jīng)不是為了表達愉悅而發(fā)自內(nèi)心的微笑。我和她是為了有些莫名其妙的尊嚴(yán)和榮譽而放聲大笑的。想笑的時候只管笑就行了,哪用得著擔(dān)心那么多!
“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這場微笑弧度比試快要分出勝負的那一刻,從里間出現(xiàn)的蘭芳皺著眉頭,就像看到白布上的一團無垢一樣,用可憐的眼神盯著我。
“你在干嘛?好蠢的樣子。”
“呃,為什么只有我?”
我再一看小瑤。
可惡,這家伙變臉比變戲法還快,什么時候換上的大家閨秀表情。
“陳峰!太好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跟在蘭芳身后的崔奇,根本沒有體會到我內(nèi)心的這種糾結(jié)。在看到我的一剎那,就傻氣全開地沖了過來。
喂喂,你是要干嘛,該不是想抱我吧?!
太惡心了。
“I am Back!”我故意模仿了終結(jié)者3里施瓦辛格的招牌語氣,順便也用了他的招牌攻擊——Straight Puch(沖拳),熱烈地回應(yīng)了崔奇的企圖。
拳頭在長殘的憨豆先生臉上砸下一個凹坑。
“太冷血了!”崔奇手舞足蹈地像是吃了什么大虧一樣的中年婦女,一面滑稽地叉腰扭動身體,一面碎碎念著:“這也算是摯友嗎?你對摯友的感情,就是這么反感嗎?我們不是Cloth Friends嗎!”
“你和我那條穿破的T-Shirts的確是最好的Cloth Friends?!?p> “誰在跟你說那種事了!美風(fēng)妹妹,你看你的哥哥啊,他怎么這幅樣子啊……”
崔奇眼看情勢不利,轉(zhuǎn)身就找剛從里間走出來的美風(fēng)當(dāng)救兵。
“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我能想到他接下去會拉著美風(fēng)的手說些什么話。
似乎也能想到,在講出這些話之前,他就會落得個怎樣的下場。
“閃開!”
“拿開你的臟手!”
果然我沒猜錯。
話音未落,蘭芳看準(zhǔn)時機,一記Low Kick(掃堂腿)掃向崔奇下盤,阻止了“變態(tài)告白者”前進的腳步。緊接著,小瑤一步跟進,迎著飛起的肉體施展一記Smash Chop(掌落),把他伸向美風(fēng)的魔爪狠狠斬落。
干得好!
我在心里暗暗為她們喝彩。
崔奇華麗地扭倒在了地上,帶著強烈的旋轉(zhuǎn),朝我這邊滑了過來。
放著不管讓他撞墻?還是人道主義地替他終結(jié)痛苦?
大腦思考了0.1秒就作出了決定。
“走你!”
我一腳踩中了旋轉(zhuǎn)的中心,把崔奇的肉體狠狠地“釘”在了地板上。
旋轉(zhuǎn)結(jié)束,與此同時。
我還似乎聽到了某種慶賀COMBO(連招)完成的音效。
“你還活著啊?!?p> “就快死掉了……嗚……”
“活該。”
我們?nèi)水惪谕暋?p> “嗚……”
崔奇只好悲劇性地合上了眼,卻意外地帶來了喜劇的效果。
“嘻嘻,看到哥哥和蘭芳他們的關(guān)系還是那么好,我就放心啦?!?p> 美風(fēng)在我身旁輕笑。
“誰跟這個逃兵關(guān)系好了!”
“就是啊!誰跟這個臭小鬼關(guān)系好了!”
蘭芳和小瑤在這點上竟然達成了一致。她們兩個倒是先不樂意了起來。喂喂,這句話要不是美風(fēng)說的我也早就發(fā)牢騷了。
“哼!無聊?!?p> 小瑤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啪地一聲把我的入部申請拍到了桌上。長發(fā)一甩,走進了里間。
啊,順便還把半死的崔奇拖了進去。
我有種預(yù)感,蘭芳+小瑤的組合,也許我一個人很難對付。
不過話說回來了,從剛才開始,那四個一年級的新人就好像消失了一樣。發(fā)生那么大的動靜,他們也沒有說什么,仿佛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一樣。
喂喂,蘭芳,你到底教給了他們什么,他們這是鍛煉出了何等恐怖的適應(yīng)力。
就在我想要一一確認(rèn)那四張撲克臉的時候,蘭芳那如同鬼神般的面孔貼到了我的眼前:“喂!新來的,進去干活了。”
“我只是來交入部申請的啊?!?p> “哎喲,哪來那么多話,快給我進來!”
蘭芳跟個爺們一樣,一把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啊,那件帶著香煙臭的夾克。
“你小子,我們這個禮拜還有好多工作要趕呢,知道是誰的錯嗎?”
“這么說也太勉強了吧……”
“說什么呢,快給我去幫忙!”
“快你個頭啊,你肯定又是要把那些做不來的事讓我干了對吧?”
“嘿嘿,暴露啦。”
“……”
真拿這個老師沒辦法。
不過先等等啦。
在走進那個“修羅道場”之前,還有件事情要做。
我在進門前,好不容易才從蘭芳的懷里掙脫出來。
“美風(fēng),維多利亞的手辦補色已經(jīng)補好咯?!?p> “哇?!?p> “我已經(jīng)放在你的書桌上咯。晚上回去的時候一起看吧?”
“嗯!”
美風(fēng)的小腦袋上下移動。
“那個……”
“陳峰,太慢了!”
就在我想說下去的時候,蘭芳的聲音就跟殺父仇人一般從我身后傳來。我只好加快了語速:“晚上一起回家哦。老爸說今天做了蒜香骨。約好咯!”
“嘻嘻,約好了?!?p> 小臉紅撲撲地繼續(xù)笑著對我說:
“加油哦,哥哥。Fight!”
她還帶著笨拙和羞澀,比出了一個摔跤手的勝利姿勢。這對她而言,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
當(dāng)然,我也比了回去。
“Fight!”
就這樣,我那可憐的入部申請書,在沒有發(fā)揮任何作用的情況下,就被遺忘在了這間教室的某個角落。
唉——
模型部,不,蘭芳、小瑤、還有崔奇他們,就是這么一群亂來的家伙。
不過這樣也不錯啦。
我想,美風(fēng)的生活里,還缺不了這么一群亂來的家伙吧。
應(yīng)該是這樣吧?
誰知道呢。
說起那場車禍,我終于記起了它的前因后果。啊啊,我真是一個從小就被幸運女神眷顧的人??!就在出事那天,我拿到限定版的維多利亞,便興沖沖地奔向車站。那時候時間已經(jīng)很晚了,可是有一部分路燈卻還沒有點亮。街上有點昏暗。我沒有注意到從遠處駛來的卡車,就這樣在穿越橫道線時,被撞飛了出去。
或許有人會問,你運氣那么背也算受到幸運女神眷顧?就這點水平,還說自己是個受到女神垂憐的人?你未免太樂觀了吧?
該怎么解釋呢?或許根本不需要解釋。
事到如今,想必有一部分的人已經(jīng)猜到了答案。
沒錯,在我昏迷不醒的那個夜晚,未遠鎮(zhèn)下了一場大雪。
等我大病初愈,再次回到雪隱山腳下的時候,我和美風(fēng)堆的那個稻草人消失得無影無蹤。稻草人和住在云天之上的仙女,那真的只是一個傳說嗎?
誰知道呢?
這又是另一個懸而未決的謎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