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高三與在意的視線
高中三年級的課程安排相對來說簡單了許多。新課已經(jīng)逐漸減少了，像語文和英語甚至基本都用不著教科書了。老師在上課時也多半以復(fù)習(xí)應(yīng)試技巧為主。理科暫時還沒有這么教，但我想過不了多久應(yīng)該也會變成“應(yīng)試訓(xùn)練營”吧。
既然沒有上新課，也我就更沒有認真聽課的必要。話說回來，普通高中到了三年級不是會強行按照學(xué)生填報的志愿重新分班，比如文理分科嗎？為什么我們天啟高中偏偏不流行這套？到了三年級，我所在的二班仍舊是原班人馬。同學(xué)、老師都是那些人。發(fā)生改變的充其量就是教室從東面搬到西面。
真夠無聊的……
也許是受夠了安于舊事的生活態(tài)度，我變得對一塵不變的事物產(chǎn)生不了興趣。在我看來，那種東西就跟死沒什么兩樣。像我這種經(jīng)歷過種種慘事的人，性格多少會受到些影響吧。我看過的大部分小說、漫畫、電影好像都是這么演的。
我忍不住在課堂上打了個哈欠。
無聊的事情想多了，腦袋也跟著犯困。
我抬起右手，揉了揉太陽穴。
可是沒用。地理老師上的課，聽起來還是跟念經(jīng)一樣。
坐在我周圍的同學(xué)們都在認真聽課，但在我眼里，他們的背影卻不斷地下沉、下沉、再下沉。
“崔奇這家伙，午休的時候才會過來吧……”我呢喃了一句，然后跟睡魔妥協(xié)了。
聽到腦袋上方鈴聲大作，我這才睜開了眼睛。
我一邊支起上半身，一邊胡亂地抓著頭發(fā)，左右大量教室里的動靜。似乎午休時間已經(jīng)過了十幾分鐘，大家都快吃完午飯了，而且我旁邊座位上的那個人也已經(jīng)到了。
我向他打了個招呼：“喲！遲到魔?！?p> “喲！睡覺帝?！?p> “哈哈哈哈哈！你的發(fā)型是怎么回事，跟鳥巢一樣！”
“哈哈哈哈哈！你的臉是怎么回事，跟山東煎餅一樣！”
“跟你說話果然特別無聊，我還是睡覺吧……”
“別睡?。∵@么有意思的友誼二人轉(zhuǎn)，難道沒有一點搞笑的感覺都沒有？”
崔奇抱著腦袋，一副仰天長嘯的樣子。
“沒有?！?p> “我們不是最好的Cloth Friends嘛！”他那口倫敦郊區(qū)般的英語發(fā)音，只會讓我想到一副惡心的畫面。他要說的應(yīng)該是Close Friends吧。
不管哪個都好，現(xiàn)在是下課時間，我可不想留在教室里跟他抬杠。
“第幾節(jié)課了？”我向他確認。
“早就午休了。”
“哦?！?p> 也就是說，我睡了整整一個上午？
仔細想想，還真是有點恐怖。
“一起去食堂吧？”崔奇提議。
我冷酷地搖搖頭?！安?，我今天還有其它事要做?！?p> “什么事？能算我一個嗎？”
“你在只會添麻煩?！?p> “你……”這句話似乎深深傷害了崔奇的自尊心，他竟然啜泣了：“You Heart (Hurt) ME……我、我有那么差勁嗎……”
“……”
我尷尬地撇了撇嘴。
呃，我可管不了這種事。
趁著崔奇沉入莫名其妙的情緒低谷，我趕緊從教室里溜了出來。
真不愧是高三年級的午休事件，走廊里人可真少。幾乎聽不到嘁嘁喳喳的交談聲，還有啪嗒啪嗒的腳步聲，我本想看到一副由青春活力編織起來的陽光畫面。而今呈現(xiàn)在我眼前的卻是黑白色調(diào)。拜托，學(xué)生怎么可能這么沒有朝氣？整天呆坐在教室里，聽著老師說書一樣的上課，那種死魚臉，跟電車里的上班族還有什么區(qū)別？要記住，我們可是18歲！人人羨慕的那個18歲！那種找尋人生價值并為之陷入沉思的麻煩事離我們還遠著呢！現(xiàn)在可不是追求安定、樂于一塵不變的年紀，諸多豐富多彩的未來在前方等我們追尋呢！
為了平復(fù)一下心情，我輕輕干咳了一聲。
今天我是怎么了？怎么像吃錯藥一樣？不就是看到了再普通不過的畫面嗎？用得著那么激動嗎？
惺惺作態(tài)。
姑且自嘲一下。
就這樣，我臉上掛著傻笑，朝美風(fēng)所在的東樓進發(fā)。
一年級的教室位于東樓一到三層。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一年二班應(yīng)該是在底樓。一提到底樓不免讓我有些懷念。沒有什么比呆在底樓更爽了。首先，我不用爬那可以把我累得半死半活的樓梯。因為那奇怪的外傷性呼吸障礙，我對爬坡爬樓梯都非常不拿手。就我目前所知一口氣爬三樓就是我的身體極限了。如果超過了三樓，我想我的肺葉就要向我提出抗議了。
一樓的好處還有許多。比如午休的時候，可以領(lǐng)先所有人沖到食堂去搶那些超人氣面包，還可以在老師不注意的時候，“噗通”地從窗口翻到外頭（前提是你的身手要夠好，要是被學(xué)校保安發(fā)現(xiàn)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與以上幾點并存的最大優(yōu)勢在于，位于底樓的男生也是最幸福的。窗外來來往往的女生，都能盡收眼底，而不會像其他樓那樣，搞不好只看到個腦袋。
“底樓是個好地方?！蔽野l(fā)出莫名其妙的感慨，邁著輕快的腳步走著。
2班，2班。
啊，我看到了。
美風(fēng)的教室離東樓正門好近，就是正對著樓梯口的那間。
而與此同時，我正不知不覺地成為了群眾議論紛紛的焦點。
“那個人是來干嘛的??？”
“臉上笑得好奇怪哦?！?p> “噓噓，小點聲啦，那是三年級的胸章哦?！?p> 三年級生跑到東樓這件事，本身就很少見了。如果臉上還掛著神經(jīng)兮兮的笑容，那鐵定會被拿來議論。美風(fēng)要是看到自己的哥哥成了新生眼中的焦點，她一定會越發(fā)不敢跟我在一起。她會緊張，會變得不好意思。我相信她就是這樣子的類型。如果情況嚴重的話，她說不定還會對我產(chǎn)生一種類似于“明星效應(yīng)”的疏遠感。
“糟了……”我忍不住慘叫了起來。
冷靜！冷靜！要收斂一點。我在心中對自己吶喊。
“看他東張西望的好嚇人?！?p> “他的笑容真可怕……”
“都叫你們別說了嘛，走啦走啦！“
我絕對想不到，剛才那頓亂七八糟的思考，已經(jīng)讓我的笑容無法僅僅用奇怪來形容了。就這樣，我掛著不可思議的微笑，走進了美風(fēng)的教室。
“好懷念哪！”我情不自禁地放松了下來。
這種清新的裝飾風(fēng)格喚醒沉睡在我記憶深處的溫暖。三年級的教室就沒有那么多有趣的東西，像這里的魚缸啦、盆栽啦、還有可愛的書架，每一件都讓我想到了自己朝氣蓬勃的高一生活。
突然，有人擋住了我的視線。
“你找我有事嗎？”
我的心情好得出奇，只顧著看那些游來游去的金魚，卻沒有注意到在魚缸和我的之間，夾著一個一年級的女生。
她一定是以為我在盯著她看了吧。
“不不不?！?p> 我趕忙擺擺手。
“奇怪的家伙?！彼焓制擦艘幌麓乖诩珙^的長發(fā)，動作很瀟灑?！耙菦]事，我就走了?！?p> 這個一年級生眼神里充滿了不耐煩。拜托，我可是你的學(xué)長！
我嘆了口氣，把視線重新投向教室里。
先不管這個，美風(fēng)坐在哪里？
現(xiàn)在是午休時間，教室里的學(xué)生走來走去，害的我沒辦法第一時間找到那個嬌小的身影。所以我急忙叫住了剛才那個跟我說話的女生。
她顯然沒有想到我還會找她有事，吃驚地回過頭。
“夏美風(fēng)，是這個班級的吧？”
“夏美風(fēng)？”
對方一臉茫然。
“就是一個個頭小小的，長頭發(fā)的女孩子?！?p> 我比劃著，跟她解釋了一遍，雖然心里已經(jīng)在罵自己蠢蛋了。
“這個……我想想……啊，是那個抱著手辦的女孩子吧？”
誒？
竟然記得……
我小小地吃了一驚。不過，這倒是件好事。
“對的對的，就是她，她現(xiàn)在在教室嗎？”
“不在?！?p> 這個新生的表情和語氣還是那么別扭。
“哦，我知道了，麻煩你了?！?p> “不用?！?p> 已經(jīng)出去了嗎……我自言自語著走出教室。
就在這時，剛才的女生卻跟著繞到了我的前頭。
她突然換上了一副不懷好意的笑臉?！澳軉柲阋患聠幔俊?p> “什么？”
“你跟夏美風(fēng)是什么關(guān)系?。俊彼Φ酶鼔牧?。
我警覺地后退一步，“你是什么意思？”
“那我就直說了。她有點怪，不是嘛？”
這個女生嘻嘻哈哈地笑開了。
她班上的同學(xué)，也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有意思的東西一樣，跟她一樣八卦的視線，一下子多了起來。
“你到底在說什么？”
“怪人??！不管是性格還是愛好，她都是個怪人啊。自我介紹的時候，她說自己是血族后裔。這么大歲數(shù)了怎么還有那么幼稚的念頭？很蠢吧。還有，你知道她手上那個臟兮兮的手辦嗎？同學(xué)告訴我那已經(jīng)是古董級別的破爛貨了，誰還稀罕那種東西？你說她不是怪人是什么??？”
哈哈哈，這個女生說完開懷大笑。
哈哈哈，教室里的那群人聽完也開懷大笑。
“開什么玩笑?！蔽覝喩黹_始止不住地顫抖，“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喂！你們告訴我??！告訴我你們在笑什么??！”
話音未落，我重重地一拳打在門上。
就像按下什么機關(guān)的終止鍵一樣，充斥在耳膜邊的滑稽笑聲戛然而止。
這下舒服多了。拳骨傳來的脹痛感，對現(xiàn)在的我而言，是最美妙的鎮(zhèn)定劑。
怪人。
怪人？
怪人！
我在意的果然是這個說法。
“她不是怪人?！?p> 將這句話冷冰冰地甩向熱火朝天的教室，我旋即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