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無題
來時的路明明又遠又長,但一旦下定決心要回去,時間反而變成眨眼即瞬了。
寒墨和攬華坐在飛羽舟內(nèi)看著窗外不斷閃去的云彩各自靜默無語。寒墨是想說的話太多,一時之間反倒不知道怎么開口,而攬華卻是心如止水,無欲無求。
在這靜謐的空間里,寒墨奇異的冷靜了下來,心里的疑惑卻加深了??楊伒臒o故失蹤,歸的身世之謎,攬華的死而復生,一個接著一個的沖擊直襲心頭,寒墨在此刻竟然可以冷靜的仔細思考。他對此也異常詫異,可是理順所有事情的條理無疑才是此時最正確的做法。
結(jié)合此前他不斷深陷的夢境,和攬華給出的線索,寒墨覺得他似乎摸到了事情的外在脈絡(luò),而再深邃的理由卻再也不愿意仔細思考。
不知不覺之間,飛羽舟已經(jīng)停在了新建好的皇宮上空,棲龍殿外,歸一身玉錦袍服身姿挺拔的站立其中,自有一番氣度不凡。
他抬頭看著停在上空久久不動的飛羽舟慢慢皺緊了眉頭,人都回來了怎么還不下來?
可是飛羽舟內(nèi)的人不動,歸也沒有主動去提醒。那艘船停在上空從朦朧的天光升起直到繁星布滿天幕,終于打開了門。
寒墨首當其沖的走了出來,接著攬華才慢悠悠的踏著云步慢慢從半空走了下來,身姿說不出的曼妙。
而歸看到他們出來了,反倒直接進了棲龍殿躺在床上準備休息了。
寒墨看著進屋的歸明顯的一愣,隨即失笑的搖了搖頭,低喃道:“這小子,又開始使小性子了……”
而攬華看到歸進屋身體直接散落成點點星光消失不見,而在歸躺著的床邊輝光慢慢凝結(jié)成一個人,攬華自輝光中脫離而出,溫柔的看著背對著門躺著的歸緩緩的笑了。
“多年不見,如今可算是見到你使小性兒的樣子了?!睌埲A說道。
歸一愣,這個聲音是……他急忙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攬華,撇了撇嘴,說道:“誰讓你們停在上空那么久,回都回來了,還搞什么近鄉(xiāng)情怯???”
“可是飛羽舟是你父親造的,我對機關(guān)術(shù)只是一知半解,難道你要我將你父王造的飛羽舟碾成碎片將他提留出來?”
歸:“……”
剛剛走進棲龍殿的寒墨腳步一頓,急忙進屋的心情瞬間冷卻下來,在歸的屋外站定,靜靜的聆聽著母子倆對話。
攬華看歸緊皺的眉頭,促狹道:“不然,等下你父王進屋了,我與他使個定身術(shù),你隨便打打出出氣?”
歸:“……”
“啊,那我再想想,不然讓你父王將十大酷刑都嘗試個遍,放心,就算試完了有我在,他也死不了的?!?p> 歸看著攬華,無奈道:“母上大人,您到底是有多恨父王啊。要是我真的這么做了,怕是不光父王得記恨我,滿朝文武都得懼怕我了?!?p> 攬華偏了偏頭,仔細的想了想,認真道:“我倒是不恨你父王,這些不過都是命數(shù)罷了,從來做不得真,又哪里來的斤斤計較?不過,他讓你心氣兒不順那我可是不依的?!?p> “其實我也不是很不開心,只是覺得父王說放下我就放下我了,偷偷離開連個招呼都不打,此時國事正忙,他怎么能就此棄天下人于不顧,只圖自己歡樂享受?更何況,母上大人,我還小,對吧?”歸緊張的看著攬華,生怕攬華說他長大了該挑起重擔了。
攬華啞然失笑,“對,你還小,弱冠之年都還未到。你父王將這些國事交托與你實在太早了些,我記得我當年在你這個年齡的時候還呆在師傅身邊修行呢。說道這個,為何你沒有從小在師門修煉?”
歸頓時一囧,局促道:“幼時太過任性,父王幾次將我交托與師傅照顧,我卻每次都大哭大鬧,父王無法只得將我養(yǎng)在身邊,親自照料,就連上朝處理政務(wù)都將我抱在懷中。所幸稍長一些通曉了些事,方才隨著師傅修行了幾年。后又因妖魔入侵,師門中人無法安心修行,故早早將我放了回來。”
“想必你回來的這些日子也是隨著你父王上朝處理政務(wù)罷?”
歸點了點頭。
攬華揚起一抹了然的笑,“那就怪不得你父王如此放心將這些政務(wù)交托與你,實在是我兒太過能干,襁褓之時已然有帝王風范了?!?p> 歸:“……”
“能如你這般幼童之時坐于皇位之中的皇子,古往今來我也只認識你這一個,了不得,果真是了不得??磥砟阏媸翘焐牡弁鯓樱仁侨绱?,你大可不必日夜盼著你父王回來,恐怕大臣們還覺得你這個新帝王更加沉穩(wěn)可靠也說不定?!?p> 歸摸了摸額頭上的冷汗,輕聲問道:“母上大人,您真的和父王沒有什么深仇大恨么?”
攬華一愣,哈哈大笑道:“確實沒有。你為何如此一問?”
“你從不叫父王的名字。”歸的表情帶著些許委屈,似乎父母不和他也難過心傷。
攬華頓時一愣,將此次重逢至此的過程一一細想一邊,好像是沒有叫過一次他的名字。盡管如此,攬華還是說著,“我和你父王有無深仇大恨和我喊不喊他的名字其實沒有什么關(guān)系啊?!?p> 歸卻垂下眼瞼,淡淡說道:“你們從飛羽舟出來的時候我就發(fā)現(xiàn)了。滄海桑田,物是人非,說的不就是此刻的場景么?!?p> 攬華抬起手摸著歸低垂的頭,淡淡道:“不要難過我們的事情,這一切都是命數(shù),半絲都無法強求,我讓你出生本就是逆天改命。逆天而為,又豈能不付出些代價?這些年我雖然大半時間都在沉睡,但是注視著你的,知道你活得很好,我很放心?!?p> “我活得一點也不好。”歸抬起頭看著攬華,眼里含著兩泡清淚,卻愣是不流出來,看起來反倒更是難過,“我討厭和大臣的子女玩耍,他們都有娘親親自做的糕點,穿著娘親親自裁剪的衣物,就連頭發(fā)都是他們的娘親親自為他梳的。前些年父王提議讓我找?guī)讉€伴讀,我都拒絕了,父王問我我也只是搪塞過關(guān),可是每次我心里都萬分難過?!?p> 攬華撫摸著歸頭發(fā)的手頓時一僵,心臟微不可查的抽痛了一下,很輕微,但攬華還是發(fā)現(xiàn)了。她淡淡的嘆了口氣,聲音溫柔卻帶著一如既往的清冷,“我自天地間醒過來時便只有我一個人,我沒有父王,也沒有娘親。我以為你作為我的兒子你也會如我一般適應(yīng)。更何況,你還有你父王?!鄙岵坏?,舍不得自己費勁千辛萬苦救活的孩子活得難受,但她身體日漸虛弱,卻也無法日日陪伴在他身邊,更何況他也只有這一世了。
這一生,攬華對歸都帶著虧欠,雖然讓他活了下來,卻永遠也無法盡到母親的義務(wù),他只能孤獨且堅強的活著,無法得到來自母親的任何依賴。
“我是不是很貪心?”歸眼中的清淚終于忍不住流了出來,眼中是濃得化不開的緊張,生怕母上大人又會很快消失不見。
“沒有,你沒有很貪心,你只是想你的娘親陪著你。但是,歸,你的娘親早在數(shù)年前便已經(jīng)死去。如今的我,是你的母上大人,卻無法成為你的娘親了。我早已失去了血肉之軀,如今這副軀殼,不過是我的魂魄和我靈力凝結(jié)而成。我這樣說,你可明白?”攬華狠下心,將事實全部公諸于眾,既然這些事早晚得讓他知道,那么早知道和晚知道其實沒什么區(qū)別。
而歸聽到這話,卻絲毫沒有驚訝,他只是沉默的點了點頭,聲音有些沙啞,“我猜到了些許,溫昶叔叔也解釋過母上大人為何不能陪在我身邊。其實到了如今,我已經(jīng)想開了很多了……”
攬華心疼他,聽著這些話,心臟的某一處一抽一抽的疼,但情絲早已在她肉身的化去大半,如今這疼痛卻是很輕微了,輕微到幾近可以忽略。
就在此時,歸仰起頭,帶著淚的臉龐揚起一抹笑,“其實我能活著就已經(jīng)很不容易,已經(jīng)是三生有幸的好事了,又哪能再要求更多?”
攬華的心猛地一震,她以為她如今已不會感受到的劇烈疼痛在心間猛然爆發(fā)出來,只覺得整個人堵得難受,這些事實她都知道,偶爾醒來她也會這么安慰自己,可這些話從歸的嘴巴里說出來卻猛地多了一絲哀怨,讓她作為母親的心徹底疼痛起來。
也許,只要曾經(jīng)當過“人”,就算失去了大半屬于“人”的七情六欲,神也會受到影響,再也無法成為無情無心的神祇。
而此刻站在屋外聽到這些話的寒墨早已僵立在了原處,他只覺得一陣接著一陣的冷氣從心口冒出來,將他的四肢百骸凍得僵硬凍得冷硬,讓他無法做出任何行動。
再次見到攬華他實在是太詫異了也太欣喜了,就算在飛羽舟內(nèi)理順了些許脈絡(luò),卻始終不肯承認其實攬華早已死去的事實。而此刻,被他刻意忽略的真相被攬華毫不猶豫的撕裂開來,整個世界都被毀滅了。
寒墨閉上眼睛,這次卻流不出任何淚了。
半盞茶酒
懶得取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