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章.他必行此前行過之路
今日的彌列依然如同往日那般,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煙塵,甚至逼迫到了嗆人的地步。
人們總是覺得,只要上城區(qū)的人下來了,日子就會好起來的,畢竟他們從出生到現(xiàn)在所唯一能接觸到的教育也就是——神本身便是萬能的,倘若人不能得救,那也只是天命。
他們還未做足夠的善事,沒能足夠地虔誠,將自身所有的一切都奉獻給偉大的彼蘇爾。
但讓那些神選出來的天命之子,所謂的代行者給他們指出到底哪里不夠,到底如何才算是徹底地虔誠的時候,他們偏偏又沉默了。
貧民總會再三責怪自己,但上城區(qū)的人卻早已明白,所謂的救贖之道本身與虔誠根本毫無關(guān)聯(lián)。
不夠虔誠本身可能會影響到神術(shù)的使用,但是信仰卻完全無法撼動既得利益的事實。
下城區(qū)的人每天依然還在痛苦之中掙扎著,燃燒尸體的火焰并沒有因為所謂【神】的注視抵達這里便得以熄滅,相反,那叢火反而越竄越高。
躲躲藏藏的醫(yī)者們一個個被從隱蔽的角落之中抓出,哪怕他們確實試圖對于這個絕望的世界進行哪怕一絲絲的拯救,但最終所得到的結(jié)果也不過是忘恩負義而已。
于是下城區(qū)的人們僅僅是因為淺顯的,浮于表面的低等神術(shù)便輕而易舉地拋棄了可能存在的救贖可能性。
再也沒人愿意在下一場瘟疫到來的時候站出來,被圈在外圍的下等人們只能跪在地上,眼巴巴地求著上等人灑下連微小都難以言喻的【恩賜】。
露澤站在火堆前,注視著曾經(jīng)朋友們的累累尸骨。
自從露瑪麗死亡之后,【塵?!吭谒查g便分崩離析,沒有一個能夠聚攏人心的領(lǐng)袖,這個本就不切實際的組織根本沒有任何能夠存續(xù)的道理。
但即便再也沒有人在夜里奔波忙碌,人們的恐慌依然在彌列的沒一克空氣之中流淌,從來沒有降低過濃度。
他們就像過去的希耶爾一樣,不斷指證著不再為醫(yī)者的他們,就像是某種儀式一樣源源不斷地投入火焰之中。
這讓露澤想起了那個死去的世界,在早已沒人記得的曾經(jīng),中世紀的人們固執(zhí)地對看不順眼的人進行女巫審判,而騙子們也因為虛假的鑒別手段賺得盆滿缽滿……
就像現(xiàn)在一樣,似乎看上去只有倒霉的醫(yī)生們沒有得救,但這種短暫狂歡般的混亂最終能導致的也只有絕望。
就像希耶爾的結(jié)局一樣,粗略的神術(shù)唯一能達到的效果也只有回光返照。
于是繼少數(shù)的醫(yī)者之后,堆成小山一樣的尸體被投入火堆之中,繼續(xù)燃燒著。
那堆火從未熄滅過,如果彌列從未改變,那么這團火永遠就不會熄滅……
直到燃盡這里每一個人,或許最后,露澤能得到的也不過是另一個過去,一個貧瘠的,悲哀的世界。
一個早已死去的世界。
于是她再度站在火堆前,裹緊了身上黑色的袍子。
她開口道:
“肯定有人錯了?!?p> 這話多少有些蒼白,誰都知道這個世界如今這般模樣肯定出自于錯誤的開端,但誰都得不出答案。
希耶爾同樣注視著那團火焰,他唯一的親人在前不久的鬧劇之中死亡,而為了最后的一絲體面,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將遺體投入火中,最終灰燼與塵埃堆積在一起,所留下寫只有難以言喻的絕望感。
他就像過去無數(shù)的人一樣,被挫敗與絕望糾纏著,但又無比恐懼著碌碌無為的死亡。
最終一事無成,唯一能想到的也只有讓自己接受所謂的審判,讓痛苦的生活結(jié)束地稍微擁有【意義】一點。
擁有意義一點。
露澤說過,人的一生總得擁有一個愿意為之付出一切的目標,人本身活著不是為了生存本身,而是為了意義。
在他不知道的世界里,那些痛苦到極致的人最終決定破除這種循環(huán)的怪圈,尋求一種真正的解脫——他們舉起火把,農(nóng)具,鍋碗瓢盆乃至手中的一切,為了建立一個他們所希望的世界。
露澤說,在舊世界,這種行為叫做【革命】。
這個世界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這個詞,希耶爾就連這個詞都念的磕磕絆絆,只有單純的音節(jié),連確切的字符都不存在。
露澤站在火堆前,最終一筆一畫地確定了這個含義的單詞,在這個世界最初的面貌——
“reburflame?!甭稘蓪懴铝俗帜福_切地拼出了與她所知的舊世界完全無關(guān)的單詞。
在日后的世界中,歷史學家如此記載道:這個單詞的出現(xiàn),是新世界開端的征兆。
塵埃的覆滅是舊世界的結(jié)束,而新世界的開端則是從這個單詞開始,與【宗教】無關(guān)的單詞被創(chuàng)造出來,一個個特殊的詞根詞源最初的樣貌開始被人描繪而出,真正的文化本身開始脫胎于虛假的故事,開始形容這個世界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