琰
一
許琰推開斑駁的木門，肆虐的風雪倒灌進來，萬物蒼茫。
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身上的皮襖太舊，內襯已經磨得光潔，大小似乎也有些不合適了。
正猶豫著要不要出門時，身后的人叫住了他：
“主子，天冷，過來添件衣裳吧?！?p> 他聽出了那個聲音，摸索著向它靠近。他感到一股溫暖的氣息在前方等待，緊緊地抱住了他。
“乳娘，”許琰的臉靠在她的臂邊，他不想離開這個熟悉的人，不想忘卻這個撫育他長大的地方?！拔也幌胱摺！?p> “都多大了，還叫乳娘，”她的聲音依舊溫柔有力，“我只是個伺候主子的婢女罷了……”
“不！您就是我娘！”許琰抬起頭，眼神里滿是認真，“我從來沒有見過我真正的娘…在我心里，您就是我真正的娘！”
她的眼前蒙起了一層水霧，笑了：“說這些作甚！來，今天是主子見爹娘的大日子，穿這件衣裳！”她的手上是一件許琰從來未見過的華麗大氅，黑緞般的皮毛森然。大氅的背后繡了一幅不知名的神秘圖騰：
一支黑羽箭矢直射入怒吼的火焰！
“這是什么？”許琰撫摸著那個圖案。
“我也不知道，衣裳是國主要求送過來的?！彼龘u搖頭，青絲隨風飄動，“主子先穿上，天寒?！?p> 許琰如一頭順從的小羊羔似的穿上?？纱箅┮簧仙?，他卻像一只孤傲的狼。
女人滿意地看著他，眼眶漸漸濕潤了。
“乳娘別哭…”許琰沖上去抱住了她，白凈的手慢慢拭去她眼角的淚。
“主子走了…還會記得我么……”
“許琰會的，一定會！”
她看到了他眸子里的堅毅，卻沒有驚異于那一只褐色，一只純黑的瞳，僅僅是在溫暖的擁抱中痛哭流涕。
二
魏仁帝四年十一月廿二，冀州，邯鄲城。
兩匹馬在漫天的銀色中緩緩前進。星辰不時漏下一縷光輝，在行者落滿風雪的雙肩上閃爍。
“天寒地凍的，委屈琰公子了?！焙隈R上的老者緩緩道。
“沒關系的，只是…”許琰此時騎了一匹白色駿馬，他黑色的大氅隨風飄動，清秀的臉龐上多了一絲英氣浮現，“這是我第一次騎馬，有些不太適應……”
“哈哈哈…”老人爽朗的笑聲劃破了原本寂靜的夜，壓彎了老樹枝頭的皚皚白雪似乎也因這笑聲震落下來。
“我們趙國是馬背上建立的國家…”他點燃了一支煙斗，叼在嘴里，“琰公子現在不會騎沒關系，將來定能學會的，而且要比我等都騎得好！”
“為…為何？”
“公子的父親，當年可是有著‘黑羽將’的稱號啊…”老人神秘地笑，眼神里溢散出別樣的光彩，“…他也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之一……”
“‘黑羽將’？”許琰心里疑惑，說來好笑，他對自己父親的印象幾乎是一片空白，仿佛一出生他就是與乳娘生活一樣。
“你以后就會知道了?！崩先藬[擺手，似乎不想再聊。
“那…你還有其他弟子么？”
老人一怔，眼里的光彩突然黯淡下去。他撫了撫黑馬的鬃毛，不停地嘆息。
“有…但是我再不愿見他……”
許琰愕然。他從未見過老人這樣，像是在惋惜什么，說不上來的感受令他沉默，沉默在風雪交加的夜晚。
待一切歸于沉寂，他才又發(fā)出一句怯怯的聲音：
“那…乳娘呢？”
“什么？”
“乳娘呢？她會和我一起去看阿爹么？”
“哦…那個婢女…按常理來說她本是不會跟來的…”老人低語，似乎是怕被誰聽見似的，“但她是凌夫人的婢女，又因為今日是琰公子十五歲生辰…所以可以同行……”
他又回頭指指：“應該就跟在后面…不會差太遠的……”
許琰回頭，他只能在風雪中瞥見一道黑色的影子，它不斷晃動，那是乳娘的車轎么？
“十五歲生辰啊，”他輕輕地說，“從前都是乳娘替我記的…”
“對了……凌夫人…就是我的母親么？”
“嗯，她是獻公子與琰公子的母親，晉陽亭主。”
許琰仿佛已經看見，在那銀白色天地的另一端，有一座金碧輝煌的城市，那兒有他從未見過的任何事物，有他首次見面的親生父母……美好與幸福在那等待，等待這位被放逐的公子。
兩匹駿馬很快消失在雪原中，奔向那遠方。
三
帝都西郊，鐵衛(wèi)營。
這原本是昭帝召集諸侯所組建的“御林軍”之營地。這支傳說中的軍隊已如浮云般遠去，僅僅只是流傳在街頭巷尾那些說書人的口中，兵戈的碰撞，戰(zhàn)馬的嘶吼早絕跡在這片繁華的大地，剩這座營地靜靜佇立在這里，作為那段歷史的痕跡。
沒有人能想到，這兒會再次踏上諸侯的鐵蹄。
蕭宣依舊是一身白袍，使得他在全軍清一色的黑中亮得扎眼。
“汝這一身風騷的白衣，不怕到時候在亂軍叢中被一箭射死？”豪邁的聲音如秦腔般響亮。
蕭宣勒馬回望，講話的男人也是一身玄甲，滿頭的白發(fā)在空中飛舞，斑駁的面容卻精神的異常飽滿。
“一聽這嗓門就知是老將軍您，”蕭宣行軍禮致意，笑道，“況且這軍營再也找不出第二人敢與我這樣說話?！?p> “那是自然，”老將挺著胸脯駕馬走近，拍了拍胸前的鱗甲，“自國主父親始，臣就跟隨中山……”
“罷了罷了，您的故事先父自小就與我嘮叨……”蕭宣搖手，“老將軍來，有何貴干吶？”
“那臣就直話直說？”話語未落，將軍一個疾步翻身下馬，單膝砸在地上，手緊緊貼住了胸前古銅色的中山蕭氏族徽，“臣愿為將，伐趙！”
蕭宣死死盯住將軍摁住的族徽，那是一座睥睨天下的山峰，尖銳的刃脊仿佛要刺破一切似的：“臨岳……”
銘文脫口而出，那是中山世代的信仰所在。
不動如山。
他忽的笑了，不自覺地笑了：“老將軍這是聽何人所言的風言風語，怎的又要伐趙了？”
“觀察所得?！?p> 蕭宣臉上的笑容依舊：“那依您所言，咱們應該怎么打？”
“臣領玄甲騎一萬，護山軍兩萬即可！”老將低吼，“五日內，臣必拿下邯鄲城！”
“玄甲騎一萬？”蕭宣大笑，“這樣的賭注，若您要是敗了，那我中山國四代的努力，可都是過往云煙了……”
“臣若敗，便提頭來見！”
“當真？”蕭宣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肅慎。
“言出必行！”
“好！”他也下馬，親手扶起了跪地的將軍，“給您五千玄甲騎，一萬五千護山軍，尚可？”
“那五千玄甲……是白袍？”
“嗯?！?p> “留在這，以備不時之需?！笔捫ε坜D身，遙望遠方。
“臣其實一直都不喜歡那個毛頭小子?！?p> “嗯？”
“那個騎將，”將軍重重地哼了一聲，“他太年輕了?！?p> “怎么又突然想起他？”
“……因為這次國主未給他安排任務罷了…我可不待見他?！?p> “哈哈哈……”白袍飄忽而行，好似飛羽輕振，“我給他安排了…”
“只是將軍您見不到他而已?！?p> 四
謝瀾艱難地在風雪中跋涉，身后是與他同行的影子。
與軍中的裝扮不同，現在的他衣裳襤褸破敗，連靴子都磨花了底，在雪地里直打滑，以一個活生生的牧民形象出現。
“將軍，我們還有多久到邯鄲？”雪地突然開口說話，只見一個腦袋從那銀白色間鉆出，問道。
“過了這條丘壑，再走幾里就到了?！敝x瀾的話語一如既往的冷靜。
“那為什么咱們不能騎馬？”
“你傻?。窟@么大的雪，一騎馬，那咱們不全暴露了？”另一個聲音出現，是在呵斥剛才那名軍士的愚蠢問題。
“不是這個原因，”謝瀾搖搖頭，眼神黯淡，“邯鄲附近的民眾皆屬于軍隊編制，普遍接受了軍事訓練，他們能夠察覺出非當地事物的氣味…”
“…尤其是馬?！?p> “不愧為謝將軍也！”那軍士暗暗贊嘆了一句。
“不過，將軍怎會懂得這么多當地的機密呢？”
“住嘴！你話怎的這么多？！”幾乎是異口同聲的，除謝瀾之外的所有人都在指責。
“沒事……”謝瀾擺手示意，他的眼睛盯住了軍士的眸子，那黑色的瞳無光閃爍。
“…因為我曾是趙人，或者這么說，我曾是趙將?！?p> 鴉雀無聲。
大家似乎都知曉似的，無不默契地保持沉默，唯有謝瀾之言，靜靜回蕩在空曠的天空。
是啊，再待歸來時，刀兵相見。
“愚下多有冒犯……望將軍恕罪！”
“這有何妨？”謝瀾拿出掛在腰間的白銅酒壺，看來這是他身上僅有的值錢點的東西，晃了晃，能聽出來且剩半壺，“前面就是邯鄲城，各位都是提顱前來助我，一同干了這壺酒，多謝大家了?！?p> 他抿了一口，沁人的香辣沖進喉嚨，化為綿長的苦澀，溫暖充斥全身。
“來！”
“謝將軍！”酒壺被傳遞在每個人的手上，都僅僅是抿了一口，很快的，又回到了謝瀾手里。
再搖搖，還有小半壺。
“那就…歸來時再喝…”他起身，遙望那座遠方的城，那座他曾朝思暮想的城。
“海棠，你會在那兒等著我么？”謝瀾悵然，挎在身后的角弓與他的瞳子一樣，漆黑發(fā)亮。
五
許琰踏進了城門，帶著滿身風雪。
高聳的石城墻自他接近時就已映入眼簾，綿延至看不見的地方。城門則宛若門神一樣，尖利的齒深深扎進雪里，青銅色的霸氣仿佛是刻在門上的銘文一般，透著別樣的氣質。
他還看見了高懸城外的旗幟，那上面的圖案與他大氅上的一樣。
他摸了摸，靜靜感受，仿佛那火焰就在他面前：
“回家了啊…算是回家了吧?！?p> 進入內城，一派熱鬧景象更刷新了他的認知。
十七年后，當許琰再次回首前塵，談起邯鄲的時候，滿是別樣的憂傷：“邯鄲之景不同與南唐廣陵…廣陵多楓林，多亭臺樓閣軒榭，存的是江南靈氣；邯鄲有的是瓦臺勾欄，尋常小販的吆喝叫賣，多的是煙火氣……”
但見街頭巷尾，敲鑼打鼓的小販不絕于耳，走街串巷的百姓也多，不厭其煩地詢問種種細節(jié)。挑擔的避著走馬的，走馬的躲著當兵的，成群的兵列隊也長，好似一條蛇扭動著身體，穿過彌漫著蒸汽的小店?？諝饫镲h來一陣馥郁的香，那是茶香，路旁的勾欄里傳來的茶香，伴著說書人的響板砸落，仿佛揚起了漫天的黃沙：“話說那昭帝英武神勇……”
許琰看的目不暇接，當眼神觸到身旁的老人，這才發(fā)現老人一直盯著他。
那眼里滿是憂傷。
“您怎么了？”
“沒…沒怎么……”老人忙收回目光，假意望向天空，“你沒來過邯鄲城？看得這樣認真?！?p> “我怎會來過？天天不都是住在那幢破房里么……”許琰低頭摳著手指。
“那……沒事，邊瞧邊走吧，你父親他們應當久等了?！?p> “行！”
……
待他們趕到那座被稱為龍臺的高閣時，天色已漸暗。
“快！下馬上閣！”老人拉著許琰的手，顧不得將拴馬的繩子綁好，便沖上了臺子。
“來者何人！”閣前的守衛(wèi)警惕地大吼，手上的戈已對準了兩人。
“連我也不識？也敢擋了？”老人暴喝，拔出了挎在腰間的長刀。那柄刀通體烏黑，鋒刃閃出銀光，邪魅得滲人。
局勢快要爆發(fā)的時候，聲若洪鐘：
“放他們進來！”
守衛(wèi)放下戈，老人也收刀入鞘。
正待他們要邁步上閣時，軍士卻又攔住了他：
“不得帶刃！”
老人惡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拉著許琰沖進了龍臺。
這座閣子是城內最高的建筑，比負責防御的望樓還高，內部金碧輝煌的裝飾無數，修建的如宮殿一般。
襤褸的老人進入之后，與周圍的一切似乎都格格不入。
“拜見國主——”老人跪了下去，見驚詫的許琰還愣著，便一巴掌給他拍了一下。
而許琰緊張地結結巴巴：“拜…拜見……國主………”
殿內哄堂大笑，這令許琰更加緊張的無所適從。
他看見一個男人高大的背影，立在黃昏落日的余暉中，似乎要與華貴的衣裳融為一體：
“這就是您執(zhí)意要帶來見我的人么？”男人轉頭，面色冷漠。
他的語氣也似冰一樣，寒氣入骨。
許琰在來的路上就不止一次的想象過父子相見的情景，他假設過感人至深的場面，他擔心過許久未見的陌生…現實的殘酷令他愕然，這兒沒有認父領子的動情傷感，只有無盡的冷漠，不屑的冷漠！
“這就是他？這就是您最愛的孫子？父親？！”男人忽的暴怒。
父親？！
許琰一陣眩暈，不知所措的無助涌滿全身。
這個一路關心他的親切老人，竟就是與他血脈相承的親人！
老人只是無聲地跪在那里，他扶住了搖晃的許琰，令他稍稍站穩(wěn)。
“我不會在意他的，不管你做何反應，”男人冷笑，“從你帶著他再次踏入這座城之時，你就錯了。”
“我只是不愿看到黑羽的希望斷絕…”老人自語，帶著許琰轉身離去。
“黑羽？哈哈哈…有意思！看看他那個軟弱的樣子！他會是黑羽么？！”……
背后的嘲弄肆意，但老人并未回頭一次。
他緊緊攥著許琰的手，像是在呵護自己的一切。
六
后殿，夜華宮。
叩門聲急促響起，如雨點般密集。
“誰??？”年輕女人的聲音清脆悅耳，聽著似乎是要去應門。
“我。”蒼老的聲音回答道。
啟門，兩道身影一長一短，映照在女人如水的瞳子里。
“許將軍？快進來！”門再度合上，仿佛無事發(fā)生。
一進門，女人就發(fā)現了許琰的異常。他兩只手無力地垂著，就連腦袋也耷拉了下去。
“琰公子怎么了？”
“受了點驚嚇……”老人轉身就欲離去，“海棠，你照顧著他，我先走了……”
“等等！”許琰突然拉住老人寬厚的手。
“怎么？”
“爺爺…”許琰的聲音細若游絲，“你要去哪？”
“爺爺不會走太遠的?！崩先宋⑿Γp輕推開了他的手，開門走了。
他腰間的長刀烏黑，恰似許琰左瞳的光。
……
“乳娘，你覺得我很討厭么？”
“為什么這么說？”海棠將他擁進懷里，輕輕撫著。
“阿爸……他討厭我，還討厭爺爺……”許琰哽咽，“我原來一直想回家…現在不想了…一點都不想了！”
“這不是你的錯…”海棠臉上兩行清淚劃過，憂傷滿溢在空氣中，一切靜謐。
只剩抽泣。
門突然開了，一個雍容華貴的女人緩緩邁步向前。
“凌夫人！”海棠慌忙跪下，恭敬得好似卑微。
許琰還只是愣在原地。
“海棠你就不用行禮了，”女人沖她抬抬手，隨即看向了茫然的許琰，聲音漸漸顫抖，“琰……琰兒？”
許琰仍然無動于衷，那女人奔向前，緊緊抱住了他。
“娘?！?p> “娘對不起你……讓你離家那么久……娘看看，有沒有受苦？”
“沒有，”許琰低著頭，卻又看向了海棠，“乳娘對我很好?！?p> 海棠滿是欣慰的笑，清淚卻還掛在腮邊。
突然，許琰發(fā)現，門外還站著一個人。
“來，進來！”女人將許琰的目光看得清清楚楚，隨即向那人招手。
那人一身玄色錦裘，與許琰相同的大氅上箭炎圖騰斑斕。
“這是你長兄，許獻?！迸似铺闉樾Γ霸S獻，這是你弟弟，琰兒?！?p> “見過了?！痹S獻笑笑，作揖。
許琰頭一次感覺到了來自家人的溫暖，于是也學著行禮，卻做的不倫不類，顯得有些滑稽。
“哈哈哈……”笑聲肆意，充斥夜色。
“母親您先請回吧，”許獻朝許琰擠擠眼，“我想和弟弟聊聊?！?p> 凌夫人微笑地點點頭，挽著海棠走出了朱紅色的門。
聽著腳步聲漸行漸遠，許獻像不耐煩地撕掉一副面具一樣，立馬換了一張臉色。
那樣的不屑，使許琰猛然想起他似乎見過這種神情。
和阿爸一模一樣的不屑。
“聽著，我根本就不在乎你是誰……”許獻推開許琰，“我只想知道…你不會對我的位置造成威脅……”
“對不對？”他大吼，像一個瘋子一樣的大吼。
然而許琰只是默默地盯著他，異色的瞳也不閃爍。
悶聲的耳光響起，許琰無力地坐在地上喘息。
“那我們就來日方長了，親愛的弟弟…”
許琰望著天空，他卻沒有哭泣。
七
“許將軍，國主等候多時了?！?p> “嗯?！?p> 老人邁步上殿，他看見那個男人了，那個原本是他兒子的男人。
“真可悲啊，”男人冷笑，劍眉橫豎，“之前把妹妹交給你，你把她賣到西涼……”
“我卻又要將國家放到你手里了……”
老人只是漠然：
“他們有多少人？”
“報告許將軍，大概總共兩萬人馬，五千重騎兵，一萬五千……”
“由誰統(tǒng)領？”老人打斷。
“程笠?！?p> 他一怔，隨即望向了殿外蒼茫的大地。
距此約四百里的莫原上，一雙同樣渾濁的眼睛遠眺邯鄲，他們好似在對視：
“許烈，好久未見了啊……”
萬馬齊喑，黑云奔騰。
十三州烽火已燃，舊的時代將成余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