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第三次拐著彎問馬大叔還有多遠的時候,終于聽到了想要的答案。
“快了,你看進前面那光亮了嗎?那里就是?!?p> 光亮?凝神看去,我能模糊的看見前方有個房屋的輪廓,應(yīng)該是窗戶的位置一抹淡光如同夏季落單的螢火蟲,孤獨而寂靜。
可是,可是,據(jù)目測,這快了可快不了啊,接著月亮微弱的光線,在我眼前的情景是,我們要下山過好幾塊的田地才能到達,最短的時間也是半小時后。
“看到了吧,我們只要下去了就很快的。到時候我?guī)阕呓輳?!?p> 最后的話馬大叔是小聲的對我說的,一副很神秘的樣子。不過用得著么?只有我們兩個人,你害怕誰聽見?
但我不能這么破氣氛的說,我順著他的話,裝作感興趣的追問下去。
說話間走路,其實距離對于印象來說很短。我都還沒問出個所以然,便知道了是什么。
馬大叔拉著我往前一個蹌啷,瞬間身子一矮,然后腳上傳來一陣刺骨的冰涼。
娘呀,怎么下到田里來了?我的褲子啊我的鞋子啊,雖然都很臟很久,但好歹還是遮體的東西不是,就這么糟蹋下去,我明天還有見人的希望么?
還有還有,田里淤泥遍布,小腳一下去就是一個坑,抬起來就是一陣吃奶的力。很軟,鑒定完畢,適合種植優(yōu)良水稻!
“馬大叔,我們是不是走錯方向了,這下面沒有路啊,還有很多的水稻,踩壞了會不會被挨罵???”
也不知馬大叔是不是也很緊張這種做錯了事,抓著我手的大手,緊緊的還帶著汗膩。
“沒有,我們沿著旁邊的溝渠走,很近的。”
抬腳走了兩步,我感覺抓著我手的勁更大了些,不僅是手心冒汗,我還能隱約的看見馬大叔有些吃力的咬牙咧嘴的忍耐著什么,每邁一步都是那么的費力,走起來的速度練陸地上一半都比不上。
傷口,對,肯定是哪里有地方被裂開了,只是當(dāng)時天有些暗我沒有發(fā)現(xiàn)流血的跡象,走在陸地上不趕路倒是沒覺得,這會兒下到水里,冰涼的污水刺激著傷口,讓傷勢變得更加的劇烈。
“馬大叔,我們還是上岸走吧?慢點就慢點。”
???“好吧?!?p> 一時的沉默后事爽快的答應(yīng)。呃,什么意思?怎么感覺他像是故意慢板拍說話?
不想了不想了,我怕自己豐富的想象力之后,是自己覺得愚蠢至極的想法,扶著馬大叔小心翼翼的上了岸,夜風(fēng)一吹,我瞬間打著寒戰(zhàn),好冷,幸好沒有膽大的洗冷水澡,光是洗個冷水腳,我已經(jīng)覺得自己如同風(fēng)中垂柳,隨風(fēng)搖擺,快要不能支持了,使勁的蹦跳著暖和身體。
“不用弄掉身上的泥水,我們馬上回去就能換上趕緊的衣服?!?p> “呃?好。”扶上馬大叔,我以比先前還快一點的速度加速的往前趕去,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我怎么覺得我加速了馬大叔也有加速的感覺?還毫不覺得他有吃力的感覺。
才進院門,屋里就傳來一陣歡喜的驚呼:“阿爺回來了?!卑殡S著童音,大門被人一把打開,背著屋內(nèi)豆盞燈光,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上前接過我手中的人,叫了聲爹。
兒子?這么大?怎么沒覺得呢?恍然發(fā)現(xiàn),自己又忘了古代的人可都是十六七歲當(dāng)?shù)锏摹?p> 緊隨其后的是兩個女的一老一少,身后還跟著一大兩小三個孩子,簇擁著馬大叔往里走。從始至終,誰也沒有注意到旁邊的我一樣,紛紛漠視了我的存在。
一道門檻,阻隔處兩個世界。一個雖然有些黯淡但還算有光線,橘黃的柔光透著溫馨,一家子人在一起說說笑笑,互相關(guān)心,其樂融融。一個完全的清冷,背靠著泥墻的我,即使有月光的照射,也顯得朦朧不清,看不清的景色看不清的世界,如同迷糊的人生,沒有方向的未來。
好半響,門口才響起個聲音,帶著生硬的不自在:“你進來吧,我爹要見你?!?p> 嘿,這是什么陣仗?搞得我就像緝見什么大人物似地。
但想起接下來的打算,我有些黯然的低下頭,跟著男子往里而去。
直到馬大叔拉著我的手,我才回神,看著滿屋子打量我的人,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馬大叔。
“跟你們說,這就是我的恩人,要不是她,我從山上掉進田里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被人發(fā)現(xiàn)。再說小姑娘暫時也沒地方可住,所以我決定,讓她成為我們的家人。”
哄的一下,如同強勁氣流橫掃過后的安靜,本來環(huán)繞著打量我的人都面面相覷。
不過,什么叫從山上掉進田里?難不成下坡路的旁邊深淵就是剛才那些田地不成?再說了,從山上掉下來?你怎么沒重傷昏迷?哦不,我不是詛咒,我只是發(fā)牢騷,接下來我還得靠你站穩(wěn)腳呢。
“爹,這可能不好吧?要不我們多給點錢????”
兒子的話卡住說不出來,被老子兩眼一瞪,頓時焉了,卻還很有氣勢的看向我,一副你要是答應(yīng)我就給你好看的模樣。
都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能這么幼稚?捂臉羞愧,我做出來都會臉紅的。
“我還沒死呢,我當(dāng)家就我說了算。這是我的決定,不是征求的意見。你要是有意見你可以分出去單獨住!”
話有些重了,旁邊的老婦喊了句老頭子,馬大叔本來還很強硬的氣場瞬間塌陷下來。
耶,還不知道馬大叔有這種氣勢,不過,妻管嚴(yán)?嘿嘿,肯定是有故事的。
“好了好了,就這樣,老婆子,你先帶小姑娘下去洗洗,順便把建德小子的衣服找一套給她換?!鞭D(zhuǎn)過頭來看著我,一臉的歉意:“家里就只有建德和你差不多的身形,你先將就著啊,我叫老婆子明天就改兩套淑玲的給你?!?p> 遲疑的點頭,我掃視著周圍。很明顯了,在家里只要不太過分的事情大都是馬大叔在做決定。那個年紀(jì)較大的男子該是他的兒子,兩個女的一個是老婆,另一個該就是媳婦兒,剩下三個小的,怕就是孫子孫女。
老婆婆還好,一臉慈愛的看著我,尤其是看我瘦小的臉蛋,還一臉的疼惜。另一個女子只是低眉順眼的跟在男子后面,該是為夫事從的。幾個小的,最大的女孩沒有感覺似地,只是時不時的看了眼身后的桌子,上面擺著倒扣著碗蓋著的飯菜。最小的女孩有些單純,懵懂的不知所措,眨巴著大眼睛看著屋里唯一的陌生人,和我對視著。
唯獨一個小男孩,和我一半大,估計就是剛才馬大叔叫的建德了,一臉仇視的看著我,滿是討厭的情緒。
話說小子,我跟你前身沒仇今生不欠吧?才第一次見面,你就不能別對我如此深仇大恨的敵視?不就是借你一套衣服來穿么,至于么?
我被老婆婆帶到一個狹窄的小房間,里面已經(jīng)有一個木盆,裝滿了熱氣騰騰的水。木盆已經(jīng)是看不出原色的陳舊,卻給人很結(jié)實的感覺,不是很高,可對于我來說卻剛剛好。
幫我把臟衣物脫了,顧不得我還害羞著,老婆婆一使力,我就被抱了起來。
呃,我自己能走。轉(zhuǎn)過頭看著她想反駁,卻在她對著我溫和的眼神中陶醉,這人臉上還沒有老年的墜皮呢,我怎么會叫她老婆婆?額頭有褶皺,那也是生活的艱苦留下的痕跡吧?
“老???大娘,能不能放我下來?我可以自己走。”
“沒事,大娘啊,抱得動你?!?p> 還是第一次在人前被脫得精光,雖然都是女的,也是第一次被人當(dāng)成小孩子照顧著,心里有些別扭的異樣,總是不自在的捂著身上某些部位,盡可能的想讓自己做得自然些,卻越是這樣越是無措到臉都發(fā)熱了。
大冷的夜晚,我只覺得有點熱。
輕輕的把我放在水里,那溫軟的液體包裹著我,一陣舒暢由內(nèi)到外的通透,止不住的發(fā)出一聲嘆息,舒服。
正沉醉著,一雙粗糙的手伸到我的背后,幫我揉搓著。
那一瞬間,身體有些僵硬,難道我這么吸引人?好多年沒遇見過這么對自己細心的人了。
“來低下頭,我?guī)湍阆认搭^發(fā)。”
????“好?!鄙盥裰^,不去看現(xiàn)在大娘有可能的神情,有些尷尬有些難為情,更多的是一點點的感動。
好吧,我只想說我被感動了一點點,雖然我很不承認,但我被觸動的內(nèi)心,正通過淚水的宣泄,一一的沉積在水里。
“哎喲,你輕點行不?我是你老子不是你仇人?!?p> 隨著馬大叔抱怨的聲音,一個更加低沉的聲音甕聲甕氣:“你當(dāng)然不是仇人,你只是個蠢人,明知道自己出去就會有麻煩,還是偷著往外跑。”
“嘿嘿,嘿嘿,我這不是看你們忙,我想幫忙嘛,誰知道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我都還幾個月沒去城鎮(zhèn)了,誰能想到會遇上這些事兒?!?p> 馬大叔略帶討好的話語瞬間逗笑了我,原來馬大叔的氣場只是針對有外人在的時候????外人?也許吧,我就是個外人,不是嗎?
“別介意啊,老頭子就是這樣一個人,算命的都說了他只能在這村里不能出去,一出去準(zhǔn)有事,可他偏不信邪?!?p> 也許是我那一笑打破了沉默,大娘順從的和我聊了起來,談話的奇異內(nèi)容,也吸引著瞬間沖散了我內(nèi)心那一點點的陰霾,其實何必糾結(jié)?我的本意也不是在此。
不過我確定了一點,看來之前我的猜測是真的,馬大叔說什么走田里是近路,根本就是騙人,他是借用這個理由搪塞自己被打劫受傷的事,主要就是怕家人擔(dān)心。
說來也怪,馬大叔本分老實善良的一個人,竟然不能走出村子,說什么只要一出去,總能遇見些壞事兒,雖然不至于要命,但總是大傷不斷小傷連綿。這次家人都有預(yù)料,就因為知道沒有生命危險,所以才能在家等待,不然早就找出去了。
洗洗簌簌,聽著隔壁的哎喲連天對話顛倒,沒察覺的時候,我已經(jīng)洗好了。
在這期間,我很是活躍的自來熟起來,沒辦法,我沒法忍受和人一起時那種靜謐的氣氛,有人可能會覺得很不錯,可我覺得快要窒息一樣不舒服。
大娘姓林,她說我可以叫她林大娘。我打趣的反問她,為什么不叫馬林大娘?嫁了人不是都跟著夫家姓么?
仰著洗干凈的小臉,看著林大娘,卻看見林大娘看我癡傻起來,嘴里囈語著什么,聽不清楚。我連問兩遍,才喚回她的神志,她臉色有些古怪,倒是更加的慈祥和藹,“你喜歡怎么叫就怎么叫吧?!?p> 滿是父母對孩子的縱容。
呃,這歧義有點深了。
穿戴好出來,林大娘牽著我來到桌子邊就坐在她身旁,嘴里不住的念叨著:“唉,怎么這么瘦啊,來看看,喜歡什么就多吃點啊?!?p> 我道謝拿起筷子剛要動,卻發(fā)現(xiàn)滿桌子的人都寂寥無聲,小孩子還隨著大人一樣一動不動的看著我們。
呃怎么了?是因為林大娘說的話他們感覺偏心不滿了?那馬大叔是怎么回事?都一大把年紀(jì)不會還跟我一個孩子爭醋吃吧?
話說,他們眼中那些驚訝、見鬼什么的,是對我的不滿?那馬大叔眼里都含淚的激動又是怎么著?會不會反應(yīng)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