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太倉的劉家港,自元代起就是重要的海運港口,今日更是迎來了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景。六十二艘巨艦停在港口內,每一艘都是長四十四丈,寬十八丈,一眼望去,就如同把宮殿建到了海里一般。而巨艦的對岸,搭了一座七丈高的臺,臺下一條鋪著紅毯的小路,文武百官齊整整的站在這小路兩旁。一個身穿官衣的青年踩著紅毯,大步走到臺下,行了三跪九叩之禮。而臺上,一個穿著黃袍的人影端坐著,旁邊環(huán)伺著幾個太監(jiān)。
那人便是當今天子,永樂皇帝。自從靖難之役戰(zhàn)勝,如今已過三年,借著明朝日盛的國力,如今便要開始一場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偉業(yè)。只見那永樂皇帝一擺手,兩個隨身太監(jiān)轉身走下高臺,一個手里拿著一道圣旨,另一位,手里則拿著一把寶劍,一只印盒。
走到臺下,那傳旨太監(jiān)打開圣旨,宣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奉天命,君主天下,凡覆載之內,日月所照、霜露所濡之處,其人民老少,皆欲使之遂其生業(yè),不至失所,益耀兵異域,示中國富強行。今特遣鄭和等,持天子劍,賫敕諭西洋諸國,令祗順天道,恪遵朕言,循禮安分,毋得違越,不可欺寡,不可凌弱,庶幾共享太平之福。欽此。”
那青年朗聲答道:“臣鄭和領旨,謝恩?!?p> 另一個太監(jiān)上前,遞過寶劍印盒,那印盒同前朝舊制大體相似,然而那天子劍卻是非常奇特,那劍異常寬大,劍鞘通體金色,雕上密密麻麻的花葉紋路,中間則有兩排黑色皮革制成的方格。劍柄也是金色雕花,護手則雕成一只獅子頭,雕工栩栩如生,獅子的兩眼,則嵌著兩顆紅寶石。這劍看起來確實是巧奪天工,堪稱無價之寶。只是形制上,卻實在是十分的獨特,和中原傳統(tǒng)的寶劍截然不同。鄭和接過寶劍和印盒,再次拜謝皇恩。然而誰也沒注意,鄭和看到這柄劍的時候,忍不住的多看了一眼。
這柄大劍,鄭和早已是不能再熟悉,他曾經(jīng)親眼見證了這柄劍的鑄成,還有,臺上端坐之人,整個天下之劍的鑄成。這柄形制特殊的劍,其實是受了兩柄江湖上的刀劍的啟發(fā)而打造的,而那刀劍的主人,也為這永樂大帝的江山盡過一份力。回想起那波瀾壯闊的往事,他心里也忍不住一聲長嘆。那一刀一劍,注定會和他的主人淹沒在歷史中,被人遺忘。而永樂皇帝,還有他,則要繼續(xù)書寫這個史冊。
然而過去的事情終究要過去,他還年輕,這一番偉業(yè)還需要他來完成。而自他以后,再無片木入西洋,直至又過數(shù)百年,西洋反來戰(zhàn)船,那柄天子寶劍也在這場國家的大劫中流落海外,至今未歸。這些暫且不提,下面要說的,就是這把劍,以及這把劍的前身,還有他們主人的一些往事。
。。
明初,太祖皇帝興文字獄,一時獲罪者無數(shù),其家族亦牽連下獄,于是全國各地監(jiān)牢人滿為患。
太祖皇帝夢中,遇一黃袍道人,稱其孫朱允文必不能善終,若欲破解,須要作千萬斤巨船三十艘,護送允文,遠遁海外五萬三千里。
于是太祖皇帝便于東海城隍島建船,命獲罪人犯充作船工。由于不愿為外人知,故當?shù)厥匦l(wèi)也多由各地刑案充軍人員擔任。
洪武十七年,城隍島第三十批要犯及新到監(jiān)軍正乘船感到。陸越銘那一年十六歲,作為充軍人員,正坐在第三艘船上,海上風大,天又一直陰得厲害,因此他也染了風寒,正在那里不住咳嗽。
船艙里還有二十多名人犯,穿著破爛的囚服,一個個面黃肌瘦的,其中一位三十左右的漢子剛艱難的啃完他的干糧,見到陸越銘正喝了一口水,立刻罵道:“你們一個個倒舒服了,為什么不給我們一點?”
旁邊一群人也跟著罵了起來。陸越銘知道,不給他們喝水是怕他們半路解手,船上很擠,人出去解決會很麻煩,而且有人可能借此跳海,要是任由他們在船艙里解手,那船艙就太臟了。
陸越銘只能說:“對不住,這是上頭的命令,我也不敢違抗?!?p> 這下船艙里那人大怒,幾個人吵著就要搶他的水。突然艙外一聲怒罵:“哪個狗娘養(yǎng)的要鬧事?”
船里面的人立刻不敢作聲,一個滿臉胡子的大漢走下來,看見為首鬧事那個還沒來的及退回座位,立刻上去揪住衣領,腦門往他鼻子上一撞,咔嚓一聲,那鬧事的鼻子被撞折了,倒地上抽搐。
下來的人環(huán)視一下船艙,罵道:“以后誰敢再要水,老子給他揍出水來,聽到?jīng)]有?”船艙里沒人敢說話。
然后他坐到陸越銘身邊,陸越銘趕緊道:“謝謝李大哥?!?p> 那個李大哥哈哈一笑道:“秀才,我可是夠朋友吧,昨天那事你還恨我不?”
陸越銘賠笑道:“哪里,一點不恨。”但忍不住抽動了一下昨天被這人打過的半張臉。
次日傍晚,船靠了岸,充作勞力的人們在灘頭集合,而陸越銘他們則先下了船,在島上的監(jiān)室前等待分配。
領隊的那個軍官正在跟前面的另一個軍官說話,那另一個軍官身高九尺,長得虎背熊腰,一看就讓人害怕。
領隊的說完話,便指著這魁梧軍官,對眾人說:“以后,你們就跟著這位嚴教頭。他就是你們刑律班的師傅和上司?!?p> 陸越銘等人一齊對著嚴教頭行李。嚴教頭點了點頭,道:“你們先跟我拿衣服去吧。”于是眾人跟著他往一邊走去。
旁邊兩個軍官一直在遠處看著,看到陸越銘一副文弱書生的樣子。在站隊時就搖搖晃晃,不住咳嗽,走時還差點摔了一下。一個不禁嘆道:“刑律班都要有膀子體格,怎么找了那么個病殃子?”
另一個說:“主要是那人念過書,識得字,所以找了兩個,以后有公事也方便,還有你別說,那個人看著文弱相,其實他心可狠了,你不知道……”
從此以后,陸越銘便開始了在這城隍島的三年。
這城隍島,對待犯人之殘酷,實在是超出人能所想,犯人食不果腹仍要忙于建船還是其次,為了打消其反抗念頭,每天都必須對他們進行殘酷的精神折磨。讓他們從此連反叛的念頭都不敢有。這城隍島好像集結了人世間能找得到的殘酷,可以說是一座存在于在陽間的地獄,陸越銘便是在這地獄作了三年的鬼差。
在這三年,陸越銘見識了這些數(shù)不盡的黑暗,他一直如同一個看客,冷冷的觀察這一幕幕慘劇。他曾因不堪忍受自己的命運,忍不住犯下死罪,正巧得到大赦,改為充軍。這一趟死里逃生的經(jīng)歷,加上童年時遭到的種種不幸,讓他落下了很重的心疾,而看到這里集結的人間慘劇,卻能讓他有一種超脫自己不幸遭遇的感覺,心疾帶來的痛苦會減小很多。所以他總是希望,日子就這樣一直過下去,永遠不要結束最好。
三年后的這天,陸越銘正在廚房做飯,他正在剖開一條鯊魚。
他干得一直心不在焉,因為今天實在是失落。他們的師傅,嚴教頭,本是當年打下明朝天下的一員猛將,一身武藝,因為為人直爽,不甚得罪了一個大人物,被貶來這里。他早年落下一身傷,感覺恐怕得像常遇春將軍那樣,壽命有限,又不知得在這城隍島上呆多長時間。于是便想把家傳的武功心法,挑三個有資質的徒弟傳授了,也免得祖?zhèn)鞯奈渌囀?。而陸越銘平時練功雖然非??炭啵渌嚳偸窃谌偃酥信判心┪?,今天收關門弟子自然沒有他的份。雖然他早知道會這樣,但是長久以來如此,積壓了許多愁悶之情,尤其今天看著三位師兄當眾得選,一下子心里的失落全涌上來了。
他倒不是有怨言,嚴教頭為人很好,在這把犯人性命當草芥的地方,仍然教導他們不得對犯人過于嚴苛。平時他對自己這幫人,也非常公平。對于自己武藝的落后,師傅也好幾次都跟他說,他確實很努力,招式基礎很扎實,就是對戰(zhàn)時的心態(tài)還有反應上,總是不對路。他也非常感激師傅。這次選關門弟子,師傅是完全是看在資質和人品上,沒有私心。他是這么解釋的:“不是我偏心,我這套武功,若是沒有足夠天賦的人學了,反而很容易害了性命?!标懺姐懡^對愿意相信師傅的話,所以只有感嘆自己能力有限了。
此時他的同僚跟他說:“今天早上到底出什么事了,那么多人去看。”
陸越銘道:“這個不清楚,就看見師傅帶幾個師兄去看了,然后就說不許亂傳的?!?p> 同僚道:“我聽說,好像挖出一具干尸來,還是個怪物的干尸。”
陸越銘道:“那應該不可能,這島上這么潮,蒙古人的干肉放半個月都會壞,死人不早爛了,怎么能成干尸?”
同僚道:“我覺得也不可能,但是他們都這么說?!?p> 旁邊幾個人也開始說這事了,陸越銘也懶得答話,動手把鯊魚的胃切開,突然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似的,對旁人喊道:“這是什么?”
周圍人過來一看,只見陸越銘從鯊魚胃里掏出一只消化了一些的人手,人手上還戴著一個玉板指。
陸越銘道:“這個應該不是死去犯人的?!痹谶@里處理死去的犯人往往都是扔到海里喂鯊魚。
別人也說:“是啊,要是犯人的,來這之前就被搜刮光了,哪能帶過來?”
陸越銘道:“這個,大家決定怎么辦吧,我覺得請師傅來處理比較好?!彼恢背两诮裉斓某類炛?,實在沒興趣想這財物,況且他覺得在這島上,憑運氣得到一個寶物還私自占有了,不是什么好事。
一個人說:“還是這樣好,你去把師傅叫來吧?!?p> 于是陸越銘洗了一下手,跑出去叫師傅,他知道師傅應該在他的住處教那三位師兄武功。
途中必須女監(jiān)舍,而等他經(jīng)過的時候,突然聽到一個監(jiān)舍里一陣喧雜,他心頭一驚,這個聲音他知道是什么時候的。他趕忙貼近了去聽,一下子嚇了一跳,那男方的聲音,居然是自己小隊的一個同僚,徐三。
這里雖然對待犯人異常殘酷,但是絕對禁止看管人員同女犯人私通。雖然在上面管得松的時候可以偶爾違反一下,但現(xiàn)在正是嚴查的時候,如此行為實在是太危險。
他知道這個徐三平時就好這口,島上是有營妓,但是數(shù)量很少,他們這種小兵難得有能享受到的。哪想這徐三憋不住居然如此冒險。
他本想離開,突然挺到那女的聲音,又停下腳步了。
那女帶著哭腔和喘息道:“你……可要答應我……快點……幫我解脫了……”
徐三道:“你放心……后天……你只要跟……送飯的說一聲……你是趙家小姐……他就給你你的飯……就行了……”
陸越銘立刻明白怎么回事了,原來這女的,趙家小姐,受不了這里的苦,讓徐三幫著自己自殺,以此為條件允許徐三進來。
徐三真會這么干么?肯定會的,不然她一捅出去,一定會讓徐三倒大霉。這趙小姐本是一個大家閨秀,因為父親文字招災,受了牽連。本來很嬌弱怕死的女孩,如今被逼到出賣身體就為求得一死,雖然很悲慘,可陸越銘可沒興趣同情,一來他本來就對此很冷漠,二來,他如今已是自身難保了。
后天做飯的是誰?就是他,送飯的是誰?還是他。本來只是和犯人私通,一旦事發(fā),就難免牽連到他們了,更何況參與這種事情。這城隍島是經(jīng)常有犯人死,但犯人也絕沒有那么容易求死,不然這島的勞力早就少一大半了,這趙小姐也不用這樣求死了。自己如果參與這事,事發(fā)了自己肯定活不了,可如果不參與的話,這徐三跟自己大師兄關系很好,平時也很會拉幫結派,得罪他也不是好事。
他扭頭繼續(xù)去找?guī)煾?,心里罵這徐三,你至于這么憋不住么?我從小到大都沒碰過女人,來這里營妓一次都沒輪到我,我咋也沒事呢?你這一鬧,不把我也得牽連進去么?
最終對于那個板指的判決,嚴師傅是打算用來走下關系,提高大家的待遇。不過陸越銘真的沒心思想這個了,他在想,眼前這兩難境地如何是好。告訴師傅肯定不行,小時候讀書時就知道,打小報告是不受歡迎的,稱???這里可沒那么容易因病不上崗。
不過生命中少有的好運居然真的來了。
向日葵設計局
最近聽說網(wǎng)絡嚴打,最后一段只有和諧點關鍵詞,反正大家都知道是什么事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