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衣人被嗆得在馬背上不住地咳嗽,又一陣猛烈的狂風(fēng)刮過來,他沒有抓穩(wěn)韁繩,頓時被狂風(fēng)從馬背上掀了下來。就見他人在半空無所憑寄的時候,忽見眼前一團烏云般的東西閃過,他情急之下伸手一抓,這才發(fā)現(xiàn)那是狂奔中隨風(fēng)飄起來的馬尾。
黑衣人抓著馬尾用力一帶,又躍上了馬背,這一切就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他身后的幾個人都瞧得清清楚楚,替他捏了一把汗的同時,又不禁贊嘆起黑衣人的敏捷身手。
那黑衣人自己也在心里喊叫了一聲“好險”,的確是好險,他方才要是摔下馬背,后面也都是狂奔的人馬,就是不摔個好歹,也會被踩踏得不成人樣。總算他功夫了得,又及時抓住了馬尾巴,這才險險地救了自己一命。
“徐芳,你怎么了?咱們還有要緊的事要辦,你就少發(fā)些牢騷,抓緊時間趕路吧!”一個黑衣人在馬上別過頭來說,他的雙眼很亮,暗暗的天色當(dāng)中,讓人瞧著有些異樣的感覺。
“老師!怎么是你?”徐芳在馬上心驚了一下,暗暗嘀咕,這些人怎么連自己的老師腹朜先生都指派了出來,這樣的風(fēng)雨天氣,真是讓人心里窩火。
“老師,我沒事的!”徐芳連忙低頭喊了一聲。
“沒事就快些趕路,前面還不知道有什么事在等著我們,我們可千萬不要誤了大事才好?!备箹N的頭微微地傾斜著,避著狂風(fēng)大喊了一聲,他似乎知道這事情不僅是徐芳,其他眾人心里都有些不情愿,就連他自己也覺得有些憋屈,他這一聲喊叫是提醒徐芳,也是喚醒眾人,更是排解自己心中的煩悶。
腹朜的話很有效果,眾黑衣人聽了,都振作精神,加緊馬鞭在已經(jīng)暗淡下來的天色和風(fēng)雨中狂奔。
徐芳知道他這個老師很受大家尊重,這不僅僅因為腹朜是曾經(jīng)跟隨過墨翟老先生的親傳弟子,還因為他是真正的秦墨開創(chuàng)者,除了自己這個徒弟之外,其他的黑衣人,還有整個秦國的墨者,十有八九都是跟著腹朜加入墨家的。
腹朜也在肚子里嘆息,想當(dāng)初自己離開師尊墨翟老先生,只身一人前往秦國傳播墨家學(xué)說,經(jīng)過數(shù)年的努力,總算是有所建樹,秦國的墨者漸漸多了起來,最興盛的時候,足有千人眾,以至于秦國的君候都側(cè)目相待。
腹朜只覺得師尊墨翟故去的太早,這使得墨學(xué)失去了能夠凝聚眾人的靈魂,天下的墨者們也像這亂世和分裂的各國一樣,紛紛自我為尊各成一派。
這次好不容易遇見了師尊墨翟的長子墨功成,本以為能夠和他一起振興墨學(xué),誰知他卻成了秦國左庶長大人公孫鞅的上賓,如今還為了公孫鞅的事務(wù),指派自己和一眾墨者快馬加鞭地去阻截一個弱女子。
墨功成以墨家巨子自居,而且身邊又帶著數(shù)位墨學(xué)的前輩,身為墨者的腹朜心中固然有些不平,卻也只能奉命行事。
已經(jīng)是夜里了,馬車還緩緩地行駛在泥濘之中,好在方才的暴風(fēng)雨只下了半個時辰就慢慢地云消霧散。此刻一彎淺淺的新月掛在東天,于殘存的云際間穿行,時隱時現(xiàn)。
夜色有些朦朧,繁星黯然點綴著天空,陣陣?yán)滹L(fēng)拂過,樹上的積水落下,擊打在泥地里或積水中,噼噼啪啪,滴滴答答,一片寂靜的聲音。
玉娥坐在馬車上,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她看著暗夜中的前方,那里有正牽引著馬匹的蘇代,她靜靜地聽著他的喘息聲和周圍的寂靜,忽而心下一緊。
“蘇代先生,我好像聽見身后的道路上,有馬匹奔跑的聲音,或許是在追擊我們的人,咱們是不是該找個地方避一避?”
蘇代聽了玉娥的話,心里也是一驚,可他停下腳步,扭頭朝后面道路的方向側(cè)耳細(xì)聽了半天,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動靜和絲毫的馬蹄聲。
“玉娥姑娘,你……你是不是聽錯了,后面根本就沒……沒有什么聲……聲音?!?p> “蘇代先生,你不知道的,我的耳朵對聲音很敏感,能夠聽見很遠(yuǎn)地方的細(xì)微聲響,我能聽得見馬車后面是有陣陣的馬蹄聲傳來,而且以我的判斷,距離我們已經(jīng)不到十里地了?!?p> 蘇代聽了這話,心里有些驚訝,也不禁更加欽佩這女子了。
這時候只聽玉娥有些著急地說,“現(xiàn)在就算是躲避已經(jīng)來不及了,以他們的腳程,不到片刻就能追上我們?!?p> “那……那該如何是好?要……要不就這樣,我從馬……馬車上解下一……一匹馬來,玉……玉娥姑娘你騎……騎著先走,由我留……留下來阻……阻擋他們一陣,這……這樣你就有機……機會逃脫了?!?p> 玉娥看了看他,說,“這樣你不是就很危險了?”
蘇代一邊解著馬的繩索,一邊笑了笑說,“玉……玉娥小姐不用擔(dān)……擔(dān)心,以我……我的武功,自……自保是沒有問……問題的,我只是抵……抵擋他們一陣,就算敵……敵不過他們,逃……逃走的功夫還……還是可以的。再……再說了,他們的目……目標(biāo)是你,我應(yīng)……應(yīng)該不會有……有什么危險?!?p> 玉娥到底是聰明女子,在心里稍稍一琢磨,覺得蘇代說得很有道理,她將行李卷好了,系在腰間。至于那副畫,則貼身放在里面的衣服里。
玉娥上了馬,抓緊了韁繩,她知道時間緊迫,只說了句,“蘇代先生,我會在前面路上留下記號,你仔細(xì)看就能發(fā)現(xiàn),到時候你就能找到我了?!?p> 蘇代看著她的馬消失在夜色中,心中不禁感嘆起來,如此女子果然非同一般,我要是日后也能像師父一樣遇上這么一位紅顏,那可真是此生無憾了。
他將剩下的一匹馬在馬車上套好,牽引著馬車橫在那道路的中央,一匹馬加上一輛馬車的長度,正好將那道路堵得死死的。
果然,當(dāng)蘇代懷抱著銅劍,爬上馬車車廂頂上坐好的時候,他就聽見遠(yuǎn)處傳來一陣陣急促的馬蹄聲,心中不禁贊嘆玉娥真是個奇女子,耳力竟然是如此的好。
腹朜帶領(lǐng)著眾黑衣墨者在暗夜中疾行,他眼力甚好,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見半里之外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東西橫在道路中間。
“大家小心了,前面有埋伏!”
腹朜扯著嗓子提醒了一下眾人,說話的功夫,等到快馬再往前奔馳了一段距離,他終于看清那是一輛橫在路中間的車馬,馬車頂上還坐了個人,抱著一把銅劍,意興悠然地望著剛剛放晴了的夜空,似乎在欣賞那滿天的點點繁星。
眾黑衣墨者快馬奔到那馬車的近前停了下來,他們一字并列在道路上排開,足足排了三列。蘇代細(xì)細(xì)地在心里數(shù)了數(shù),一列是八人,三列就是二十四人,不禁佩服起公孫鞅來,他可真是厲害,抓一個女人,竟然動用了這么多人馬。
腹朜拍馬上前,雙手抱拳說,“這位朋友,還請讓開道路,讓我們過去,秦墨上下感激不盡。”他說的很誠懇,“秦墨”二字也向?qū)Ψ搅撩髁松矸荩砻髯约菏乔貒哪摺?p> 其時自墨翟離世之后,天下的墨者都分崩離析,各國的墨者都擁護一位德高望重者作為巨子,相互之間也像各國之間一樣,互有爭斗和交往。而天下的墨者當(dāng)中,勢力較大的有南方的楚墨,東方的齊墨,以及西方的秦墨。
蘇代聽了馬上人的話,心下不由地一驚,他們是秦國的墨者么?可又怎會在這暗夜之中出現(xiàn)在這里呢?
“在下乃是大……大周洛陽的蘇代,早就聽說墨……墨者個個都……都是響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shù)挠⑿?,不知今日各……各位這般匆忙趕趕路,是為了做……做什么事?難道是聽……聽說齊國新君即……即位,天下各國有……有意乘機征伐,各……各位要趕著去阻……阻止?fàn)帒?zhàn)么?”
“原來是洛陽的蘇代先生,我們曾在春秋別苑的才士論政集會上見過的,我記得你不是拜在了那位平常先生的門下了,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眾墨者中有人說話。
蘇代看了一眼,只覺這人的確是在才士論政的時候見過,還記得他似乎姓鄧,名沐陽。
“原來是沐……沐陽兄,你……你們這么多墨……墨者,急匆匆的不……不知是去做……做什么大事?”蘇代語氣十分客氣,又暗加譏諷,他心想要是你們這幫墨者真是為了抓一個女子而興師動眾,到時候我會將這樣的事跡傳揚天下,讓世人都看看秦墨的所作所為。
蘇代的話說得結(jié)結(jié)巴巴,可腹朜還是聽出了語氣中別樣的味道,他示意鄧沐陽不要說話,自己則朗聲哈哈一笑,拱手說,“我等墨者行事,自然是急公好義,如今匆忙趕路,實在是受人重托,還請先生能夠讓開一條道路,讓我們繼續(xù)趕路?!?p> “若真是急……急公好義的墨……墨者,在下自……自然會讓開一條道路,可……可是若只為了去抓……抓一個弱……弱女子,那么各……各位大……大義凌然的墨……墨者,可是要從在……在下的身上跨過去才行?!?p> 蘇代緩緩站起身來,高高站在馬車之上,手握銅劍傲然挺立,一副威風(fēng)凜凜的樣子。冷風(fēng)吹拂著他身上已經(jīng)半干的衣衫,呼呼地有些作響。
文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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