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天羅地網(wǎng)
天色暗淡,風意陡寒,一下子濃云影日,簌簌落起雨來,瑟瑟風起,一股腦灌進玉壘堂,先前的暑熱之氣頓時沒了影蹤。
見上官陵嫵著了冰紈雪衣,像朵云一樣飄過來,斷情一雙眼彎成了柳葉兒。
怎么突然到我這玉壘堂來了?斷情好整以暇地喝著茶,笑瞇瞇地看著上官陵嫵。
上官陵嫵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不禁摸臉嘀咕著,莫非是今天臉洗得不干凈?
“那個小姑娘怎么樣了?”上官陵嫵幽幽地問著。
“你是說茜草么?”
看來她很內(nèi)疚呢,要不做個好人,放了她?斷情考慮著,反正養(yǎng)著也是養(yǎng)著。
上官陵嫵點頭,然后期待下文。
她所有的神力都已經(jīng)被我吸收,現(xiàn)在跟普通人沒什么區(qū)別。
斷情輕描淡寫地說著,不看上官陵嫵那越來越難看的臉色。
上官陵嫵動了動唇,卻不知道該說什么,斷情卻探手去撫她的臉,意味深長地道:
“如果不奪了她的神力,死的會是我?!?p> 上官陵嫵悔恨交加,看著斷情那嫵媚而憂傷了神色,恨不得收回前面那話。
弱肉強食,這叢林法則到哪都適用。
如果茜草抓住了斷情,那還不一定能活下來,她現(xiàn)在算是好的,還保住了一條命。
還是自己太強人所難了。
上官陵嫵內(nèi)疚不已,斷情幽幽地說道:“人吶,有些時候還是不要太善良了?!?p> 那怎么辦?上官陵嫵問道,總不能一直偷偷地養(yǎng)著。
嗯,我想想?。嗲槊俗约含摪椎南骂M,若有所思地說道。
如果不是當時她偶然,這一輩子也不可能會有這樣的男人來守候自己吧。
似看破了她的心思,輕聲細語道,“不要妄自菲薄?!?p> 上官陵嫵扭過一邊,看著那燭火忽明忽滅出了神。
不多時,她就聽見斷情氣急敗壞的聲音,“看得這么出神,等明天我就換了夜明珠?!?p> 看個燭火比看他還多。
上官陵嫵噗嗤一笑,看見斷情擰緊的眉毛,自覺捂了嘴。
要不,送給皇帝吧。
皇帝,他總這樣叫他,似有什么不喜。
上官陵嫵心生氣惱,不要,不許送!
似是在欣賞上官陵嫵氣急敗壞的神色,斷情笑著望她的臉,不言不語。
分明是老練成精的人,卻能這般天真灑脫,他似于年月中縱橫跳躍,一張臉幻過無數(shù)表情。
似是幽幽地輕嘆了一聲,“你對皇帝是不是用情太深了點?”
聲音如同愁緒從遠處一波一波漾過來,到上官陵嫵面前,已分外濃烈。
只有傻瓜才會用情太深,任由他人一遍又一遍地傷害自己,卻還要不斷地為他辯解。
“那就好?!?p> 斷情吁了一口氣,溫婉淺笑,仿佛一個持扇遮面的嫵媚少女。
盯了他白玉無暇的臉,他比以前更有驚心動魄的美,怎么看都不膩。
惴惴不安,忽然心慌起來,澀澀的苦從嘴里滲出,身子疲倦得猶如遠游而回。她也不知道為何要對斷情隱瞞自己的感情。
“為何突然這么問?”
“沒什么,只是好奇罷了?!?p> 說話間,茜草捧了清桂酒緩緩走進來。
斷情手持瑪瑙杯,淺啜一口,酒香撲鼻,聞之則醉。
“是好酒,不過卻是不夠好呢。”
茜草緊張極了,天真稚氣的臉盛滿了恐懼。
不曉得斷情對她做了什么,原本古靈精怪,無拘無束的她多多少少有了奴性。
“可愿陪我飲一壇女兒紅?”
“樂意至極?!?p> 茜草匆匆離去,上官陵嫵盯了她的背影,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在這生存罷,忽然有些明白斷情意圖。
生存二字,還真是累人。
斷情的酒,千杯不醉。
可酒不醉人人自醉。
上官陵嫵拿了荷葉杯,透過冷冽的酒色看著他,怪哉,只要與他說些話,她便忘了那些紛雜人事,這男人身上竟有種奇特魅力,令人仰望,情不自禁生出接近的心。
日上三竿,娘娘還未醒,這可是頭一遭。
紫姍急了,連忙去找國舅。
國舅答,她貪杯,喝多了罷。
此言一出,大眼瞪小眼皆成石頭人,娘娘可從不輕易飲酒,莫非昨夜里出了什么大事?
國舅仍在撫琴,風輕云淡的樣子眾人也不敢打擾,一同退去。
路上遇了茜草,見她稚氣的臉忽現(xiàn)憂郁,關(guān)懷地看著她。
還沒回答,聞了國舅的叫喚,一路小跑著匆匆離開。
宮里突然多了個茜草,日夜照看國舅,娘娘不說,她們也沒這個膽子問,只敢用含了妒意的眼神看茜草進進出出。
娘娘蘇醒時,已人是傍晚,眉目含笑地看著百里影墨,有些難為情。
百里影墨倒不在意,只哈哈大笑地道,“國舅也是的,怎么不勸著點,讓朕的愛妃醉了個一塌糊涂?!?p> 上官陵嫵笑笑不回答,也許他見自己有心事,故意陪著自己喝罷了。他總是能一眼看透她心思,似嗔怪似忸怩。
在他面前,她成了他不愛笑的妃子。
以往她的確不是這樣,可不知什么時候起,她變了,她知道。
變了就是變了,再也回不去。
朕來是想告訴你,人已經(jīng)確定了,就不要總是蹙著眉了。
上官陵嫵淡淡一笑,神色平靜地看著百里影墨,像白玉杯中靜置的蘭舌茶,驚不起一點波瀾。
百里影墨無限期盼,也許她看到這些惡徒被懲治,心情會好一些。
至此,他仍不知她為何不再一展笑顏。
乾清宮,身著大紅貯絲羅紗仙鶴袍,寬袖大襟斜領(lǐng),氣勢威嚴。
難得他穿了朝服呢,百里繁墨與一眾大臣立于下首,低頭垂眉,恭恭敬敬地答話。
“可不能讓任何一個人跑了?!卑倮镉澳珨S地有聲地道,肅然地看他們。
“遵旨。”
這便是入套的螃蟹、上鉤的魚,不愁他不應(yīng)。
眾人一同退去,掩上朱雀雕花門。
百里繁墨眉毛一抬,怎么又把他留下了。
“朕悶得慌,你就隨朕走走罷?!卑倮镉澳尚噶?,聲音里帶了無限的疲憊,似乎做這事已經(jīng)耗費了他全部的精力。
百里繁墨緊隨其后,末了,扭頭一眼看著這空蕩蕩的乾清宮,金碧輝煌的龍椅靜靜地安放在香案后,似有千年的孤獨,心里陡然竄上一抹愁緒。
不敢再多看一眼,拉著百里影墨急急地離開。
路上卻遇到他最不想看見的人,斷情正帶著茜草往御花園走去。
他也不行大禮,只是欠了欠身。
之后,沒等百里影墨答話,就先行離開了。
百里影墨看著胞弟一臉惱怒的表情,發(fā)出一聲輕笑,“他總是這樣,隨他罷了?!?p> 然后往前走去,陽光沿著他周身彌散開來,烘云托月般捧著他健魄的背影。
百里繁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出了神,定定地站在那兒。
直到百里影墨喚了一聲,他才恍惚間如夢初醒,快步跟了上去。
經(jīng)過這么些耽擱,等兩人步入鏡面湖時,國舅早已坐了水袖亭,迷離的桂花茶正泛著悠悠的清香,茜草正倚靠在走道上,孤寂地站著。
兩人剛想過去湊個熱鬧,一個綺麗的身影蕩入,兩人定睛一看,竟是那天真精怪的側(cè)側(cè)。
而后,上官陵嫵姍姍走來,緊跟著的是溫尚瀟與紫姍。
側(cè)側(cè)古靈精怪的言語時不時逗得兩人開懷大笑,修篁婆娑,一陣陣清風驅(qū)散了三人心頭的燠熱。
百里影墨定神看了上官陵嫵,她眉眼間何曾有一絲憂慮。
那妖媚至極的臉始終洋溢著笑,竟如孩子般天真無邪,不識人間愁苦。
“朕要出去微服私訪,就交給你了?!?p> 說完后,負手落寞地離開了。
百里繁墨也只能看著他背影點點頭,他對上官陵嫵始終都是愧疚的。
他身為一國之主,身為一個偉岸男子,卻讓心愛的女人陷入危機里,甚至險些喪命。
仿佛看見時光的流逝,就在茶香的起落之間,發(fā)出舒適的感嘆。
浮生若夢,不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