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京城有很多奇怪的人
斜陽西下。
門庭若市的通源樓是京城價格比較親民的酒樓,也是距離長安縣衙門口最近的一間館子。
這里的掌柜的早就和長安縣知縣大老爺簽訂了合約,通源樓提供兩個廚子給長安縣衙門,并且可以讓衙門里所有的差爺在通源樓白吃白喝。
作為交換的結(jié)果,雙方誰也沒有說,誰也知道。
鄭年很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不必浪費口舌,大家也都各取所需。
約定達(dá)成以后,衙門口基本上有人喝酒或是帶家人吃飯,首選一定是通源樓,畢竟這里的優(yōu)點就是一文銀子不花,飯菜也十分可口。
晚飯。
傅余歡端著一碗熱粥坐在廳堂,對面的童兒和錢好多大口大口地吃著飯。
傅余歡吃飯很慢,喝粥也很慢。
天下無論是誰都不會喜歡饑餓的感覺,他也不喜歡。
十幾年的饑餓讓他養(yǎng)成了現(xiàn)在這個習(xí)慣,吃飯很慢。
他很享受食物滑過喉嚨鉆入腹部的感覺,刺激著全身每一寸的神經(jīng),灼熱的痛感無時無刻不在告訴他面前的食物來之不易。
“昨天晚上狂風(fēng)驟雨,歡哥居然都沒有風(fēng)寒?!卞X好多贊嘆,“我們找到你的時候,你就在雨地里。”
“習(xí)慣了?!备涤鄽g舉著碗,咽了一口輕聲回答。
“哥哥遇到我的時候,也是一個冬天,只穿著一件單薄的布衣,我那時都以為他是妖怪,根本不怕寒冷的?!蓖瘍浩裁嫉溃坪蹂X好多夸的是他。
“遇到你……你們不是兄弟嗎?”錢好多不解。
“不是親兄弟啦。”童兒解釋道。
“勝似兄弟?!备涤鄽g目不轉(zhuǎn)睛盯著手里的粥,生怕有一顆米突然溜走。
“我和哥哥一樣,爹娘都走的早,前年的冬天在北荒大雪原上哥哥遇到了我,要不是哥哥,我早凍死了?!蓖瘍旱馈?p> “原來是這樣。”錢好多贊嘆著。
一股寒氣吹來,傅余歡的目光從手中的碗里挪開,轉(zhuǎn)到了門口。
通源樓的生意一直不錯,人來人往進(jìn)進(jìn)出出,而此時,門口出現(xiàn)了一個人。
他站在進(jìn)門一步的位置上,沒有動,目光落在傅余歡的身上。
任誰進(jìn)入通源樓,都會將目光放在傅余歡的身上,因為他身上的差服是非常引人注目的。
而在通源樓里坐著的食客,也都會將目光放在門口的那人身上,因為他確實很引人注目。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那柄刀。
斜斜地刀掛在身后。
刀約四尺,沒有刀鞘,通體黑色,比雪地里的碳還黑,對比之下,少年雖然顯得有些弱小卻很白。
他的年齡并不大,約么著也就是二十出頭的樣子,略比傅余歡年長幾歲,皮膚非常白,像是天上的白云。
腰間沒有任何的裝飾,只有一個牌子,上面是小楷寫的一個字。
柳。
他帶著笑,走到了傅余歡的身邊,站在桌旁,并沒有坐下,端詳了傅余歡片刻,“請我喝酒?!?p> 傅余歡一動不動。
童兒和錢好多皆是皺眉。
錢好多看著這個奇怪的少年,歪著頭說道,“你沒有錢?”
“我有錢沒錢是另一回事,現(xiàn)在我只要他請我喝酒?!逼婀值纳倌甑?。
他的聲音很大,很嘹亮。
周圍的人安靜了下來,看著這里發(fā)生的事情。
“我哥不會請你的!”童兒看著如此魯莽不識禮數(shù)的少年,當(dāng)即不悅道。
“京城來了很多奇怪的人。”傅余歡緩慢道,繼續(xù)開始喝粥。
“是因為京城要發(fā)生很多奇怪的事?!逼婀值纳倌耆匀幻鎺⑿Γ@似乎是他的面具。
危險的野獸通常會給人錯覺,讓所有看到他的人,都認(rèn)為這是一個沒有危險的物種。
對于危險來說,微笑是很好的面具。
“請我喝酒?!逼婀值纳倌暧终f道。
“我不請?!备涤鄽g道。
“你知道這天下有多少人想請我喝酒?而這機(jī)會擺在你的面前,你卻不珍惜?!逼婀值纳倌耆匀徽驹谀抢铮粍硬粍?。
“我不請?!?p> 傅余歡直接站起身,向外走去。
錢好多趕忙拉著童兒跟上。
童兒拉著眼皮,吐了吐舌頭。
奇怪的少年目送著三人出了通源樓,無奈搖搖頭,坐在了桌旁。
“我來請你!想喝酒也要找個能請得起的,長安縣一個差頭怎么可能請起你喝酒?”一個錦衣少年坐在了他身旁,笑著問道,“你叫什么?”
“柳云州?!逼婀值纳倌暾f道。
錦衣少年一愣,柳可是這大周的大姓,不亞于武姓,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世家。
比起江南葉氏的君子長劍,北荒的柳氏的刀則是以彪悍聞名。
柳家在幾十年前,可是出過三品高手的名門世家。
柳云州不以為然,坐在桌旁看著不遠(yuǎn)處的菜品,口中喃喃道,“你請我就不必了,掌柜的,我請在座所有的人每人桌上來一壇你這里最好的酒?!?p> “???”掌柜的驚著大步跑了過來,鞠著躬,“這位爺……您……”
“這可夠?”柳云州拿出一片金葉子,像丟垃圾一般丟在了地上。
掌柜的眼睛都看直了,立馬拾起抱在胸口,生怕誰給他撿走,“夠了夠了,買我這樓都夠了!”
“這京城里我想請人喝酒,還沒有敢不喝的?!卞\衣少年的笑容凍結(jié),手放在了身旁的劍柄之上。
爭!
劍已出鞘。
狹長的劍刃橫在柳云州的脖頸之上。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錦衣少年冷道。
“不知道。”柳云州的表情還是微笑。
似乎天下沒有什么事情可以改變他的微笑。
“我喜歡給別人機(jī)會,現(xiàn)在我要請你喝酒,你喝不喝?!卞\衣少年道。
“我不喝?!绷浦萜届o道,“因為我請別人喝酒,別人不喝不行。我已請了你,你便不必再請我?!?p> “你不讓我請你喝酒,你又要請我喝酒,這有什么不同?”錦衣少年玩味道。
“門外的那條狗請你吃屎,你會不會吃?”柳云州問道。
“當(dāng)然不會!”錦衣少年厲聲。
“我也不會,但是我經(jīng)常喂狗?!绷浦莸男θ菟坪踝兞恕?p> 周遭哄笑的聲音也停了下來,不止是悄無聲息,更是連呼吸聲都戛然而止。
因為沒有一個人看到那錦衣少年手里的劍是如何斷開的。
甚至連此時面如白紙的錦衣少年都看不清。
“你該用你手里的銀子多去做點善事,而不是打造一柄如此名貴的劍,用劍來做裝飾,是十分危險的?!绷浦菥従?fù)庾摺?p> “我生平最討厭兩種人,第一種,就是用劍的人。”
京城仍然喧嘩。
正如傅余歡所說,有很多奇怪的人,都來到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