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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金獵人四月的哀歌

6.你去往何處

賞金獵人四月的哀歌 卡斯特蘭的花 4015 2021-12-22 10:00:00

  “你給我惹了大麻煩!”

  唐心坐在辦公室里擰緊了眉頭,四月走到她的身旁給她點了顆煙。

  “說些什么,不要沉默!”

  “你想讓我說什么?這一行就這樣,不是每次都會一帆風順。”四月走到窗邊望著外邊冷清的街道,他知道接下來這座鎮(zhèn)子會有一段熱鬧的時間。不過......

  “我雇傭你干這件事本身就是個錯誤!”

  “你為你的姑娘著想,這一點也沒錯。你做了該做的,僅此而已。別擔心,他們最終會找到我的頭上,有些事也該做個了斷了?!?p>  “我不是故意那么無禮的。你的傷怎么樣?”

  “挺好,過幾天就會完全愈合了?!?p>  “這是你的酬金。”唐心從手提包里拿出一只厚厚的信封放到桌面上。

  “我不覺得你缺這點錢。為什么要答應我的委托?”

  “我太無聊了,總得找點事做,正好你就送上門來了?!?p>  “這樣嗎?”

  唐心埋著頭擺弄著她膝蓋上那藍色整齊的裙擺。四月看著她這副模樣感到有些好笑,唐園里的唐心儀態(tài)萬千,落落大方,這和眼下這個有些羞澀沉默的女人似乎壓根就是兩個人。

  “現(xiàn)在你能說說為什么挑選這個行業(yè)了嗎?”

  “非得在這里談?這里可不是心理辦公室?!?p>  “下午五點怎么樣?夏天太陽落山的晚,我們可以一塊吃個晚餐。你知道附近有什么好的餐廳?”

  “這里只有一家餐廳?!?p>  “哦,差點忘了,這里所有的商鋪都只有一間?!?p>  “那就今晚見?在那家餐廳。”

  四月目送著唐心離開了辦公室后松了一口氣,他的額頭已經(jīng)冒出了不少汗水,那只破風扇在炎熱的夏日里毫無幫助。四月脫下了外套,對著墻上一面裂了一半的鏡子照看他的傷口。那天晚上他沒處理好,傷口已經(jīng)開始發(fā)炎了。他感到口干舌燥,叫南希給他煮了一杯咖啡。

  “我?guī)湍闳∠粝挛绲奈辛?,你看起來病的不輕?!蹦舷1е奈募驹谵k公桌邊上,四月蒼白的臉色讓她有些擔憂。

  “干嘛取消?是什么委托?”

  “一位老太太的貓丟了?!?p>  “哦,她肯付多少錢?”

  “你的肩膀,有血?!蹦舷N孀×俗彀?,差點忍不住叫出聲來。

  “沒什么大不了的,南希,你能幫我從柜子里,就在我的車里,把藥拿上來。”

  四月把鑰匙遞給了南希,使勁晃了晃腦袋,給自己點上了煙,試圖抵抗住突如其來的眩暈,他的視線開始變的模糊,最后朦朧一片。他想到了瑪門,幾個星期前剛?cè)ナ赖目蓱z的家伙,他想著自己會不會像他一樣倒在這張桌子上。他撐著桌子的一角,試圖讓自己站起身來,他感到自己的腦袋像是被什么人用棒球棍擊打了一下,便倒在黑暗里。香煙落在了地板上,把地毯燒出了一個黑洞。

  “四月!”他聽到有人在墻壁的另一邊大喊。

  他的腳步聲很輕,走到一片斷壁的陰影里,握著槍的手沾滿了汗水。他小心翼翼地呼吸著,身子緊緊地貼在墻壁上。

  砰!

  又死了一個人。他想。

  他怎么也想不到世上還有這樣的人,像拖著鐮刀的死神一樣走到你的身邊你卻毫無察覺。他的心咚咚咚地敲打著胸口,似乎快要跳出來了。要是再來一次,我絕不會再干這行營生。他想。他咽了咽口水,眼睛從斷壁的一角探出,

  砰!

  他見到槍口的火光在遠處閃了一下,眨巴了幾下眼睛,立馬縮回了身子。

  他也許把我忘了,這里離火光有一段路呢!他想。他的身體軟了下來,靠在墻壁上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四周一片寂靜,只有風沙在敲打著廢墟里的各種斷壁殘垣。有一粒沙子跑到他的眼睛里,他用手揉了揉。

  漫天的繁星下,一個被人遺忘的古老的世界。

  他從來沒見過這么多的星星,或者只是他從沒這么仰頭望過夜晚的天空。他在城里居住的太久,忘了還有這么一回事兒。

  槍聲越來越遠。

  他從口袋里拿出煙抽了起來。他突然想起家里的妻子和兩歲的兒子。今晚回去以后我要好好愛蓮娜,還要抱一抱孩子。他想。他已經(jīng)離家三個月了,當初那個死胖子把他騙到路上的時候可沒有跟他說會遇上這樣的情況。他使勁把煙吸進肺里,坐在斷墻邊等待著長夜離去。他可以遠遠地望見遠處沙城的塔樓孤獨地直指天際,塔頂?shù)臒艄庠陂W爍,他想象著有人正從那里跳下去,落到地上的時候已經(jīng)沒人能找得到尸體了。就像水珠一樣,尸體掉在地上的時候四處散開,塔下所有的人都沾染上了他的血跡。

  黎明弓著背慢慢地地正向他走來。至少他以為是這樣,接著他就想,為什么他會被忘記呢?他的同伴都被殺光了,唯獨他一人被遺忘在這廢墟的一角?他站起身,理了理衣服,準備邁過茫茫沙漠回到他的家鄉(xiāng)。當初他們告訴他,這里充滿機遇,只要你足夠努力便能獲得美好的生活??伤谀哪??我從來沒見過。這條幸福之路在哪呢?他想。

  砰!

  他倒在斷墻邊上,鮮血從他的后腦勺開始流出,不久便把他的整個腦袋都浸在雪堆里。不過沒關系,血很快就會干涸變成痂,等風吹過的時候會把它帶走。

  “為什么你覺得我會忘了你?”四月盯著墻邊的尸體暗自呢喃。

  四月孤獨地佇立在廢墟里,遠空的黎明升起。四月抬頭望去的時候,黑夜已經(jīng)脫去她的的外衣,裸露出姣美的軀體。他站在黑夜與黎明的邊界里,想起了很久以前遇到過的一個人,一個他再也不會遇上的人。他們曾經(jīng)是最好的朋友,至少四月為他下葬之前是這樣。一個十幾歲的小孩。那群家伙本來只是想教訓他們一頓,可是失手將他殺死。

  一個名單。

  沒錯,四月有一張名單,上面清楚的寫著他們的名字,而他清楚地記得他們每一個人的長相。他知道該到哪去找他們??蛇@樣做有意義嗎?不,他把腦袋里的那張名單撕得粉碎,扔進火爐里燒成灰。一些童年往事而已,舊日的恩怨不該重提。

  四月回到寄宿的驛站里給凱打了個電話。

  “她又來了。這回她是帶著情人一起來的。一個玉面小生,他看起來像在等待著生活灌溉。”凱說。

  “我不會接她的委托?!?p>  “你認識一個叫莫里的人?他昨天晚上來酒吧找過你。”

  “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他會再來的?!?p>  “一個熟人?”

  “見面的時候就知道了。”

  晚一點的時候,四月離開房間到樓下的酒吧喝酒。驛站通常設在離小鎮(zhèn)有一段路程的地方,顧客大部分是住在周邊小鎮(zhèn)的居民,除了別有所圖的人士之外,沒有人會大老遠跑到驛站里喝酒。女人是吸引他們到此地的唯一原因。一座正常規(guī)模的驛站標準除了住宿和飯食以外,一般還設有小酒吧與幾名妓女。事實上酒水和女人才是驛站最主要的收入來源,住宿雖然也要花上一筆,可和這些相比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周末的夜晚驛站里一般沒什么人,鎮(zhèn)子上的男人都被他們的妻子反鎖在屋子里,女人們則聚在一塊談論指甲油、衣服和別人家的丈夫。穿著短裙和絲襪的女孩們百無聊賴地坐在樓梯邊玩弄手機,驛站的主人正披著外衣坐在門口上乘涼。四月向酒保要了杯酒,來到驛站主人身旁的長椅坐下。

  “又一個秋天。”驛站主人說。

  “在沙漠里有什么不同嗎?”

  “空氣。秋天的空氣更好,從海邊吹來的風經(jīng)過紅樹林時染上香味依然彌漫在空中。別的季節(jié)就沒有這種味道。春天空氣太沉,風來到的時候把所有的一切都扔在了路上。而夏天太陽會蒸發(fā)掉所有的味道,冬天就更不要提了,所有的一切在來的路上都會被冰封。”

  “聽起來你很喜歡這樣的生活?!?p>  “不喜歡又能怎么樣?總得掙錢吃飯,生娃養(yǎng)娃,這就是生活的全部。至少對我來說已經(jīng)足夠了。你從哪來?我看到你來的時候風塵仆仆。”

  “沙城,趕了一夜的路。”

  “到哪去?”

  “看望一個老朋友,很久之前他住在那里?!?p>  四月不知不覺就把話說出了口,他在這里沒有任何朋友,連一個熟人也沒有,他這么說只是職業(yè)習慣,他不愿意向這些人撒謊,可如果不那么做,他們壓根就不會接受他,甚至不會讓他踏進驛站的門口一步。

  “世界變化的很快,我也說不準他是不是還在那住著?!?p>  “不管怎么樣都得親眼看到結(jié)果才能放下心來。不過一個老朋友值得你大老遠跑一趟,你們過去的關系一定非常好?!?p>  “過去是這樣?!?p>  四月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肩膀傷口的肌肉撕裂感讓他忍不住呻吟了一聲,他扶著床頭的欄桿把身子靠到床邊,發(fā)現(xiàn)南希已經(jīng)趴在他的床邊睡著了。四月望了一眼半開的百葉窗,屋外正是凌晨時分,天空呈現(xiàn)著深藍色,銀色的月光打在窗戶上留下斑駁的光影。

  四月已經(jīng)好久沒做夢了,更不會夢到過去。他一向討厭白色的墻壁,尤其當它們和百葉窗混搭在一塊的時候,這也是四月從不肯上醫(yī)院的原因之一。他試圖在身上找到他的香煙,卻發(fā)覺自己的衣服被換成了病服,等他稍微清醒了一些,發(fā)現(xiàn)原來它們就在桌子上時咧嘴無聲的笑了起來。這時他才想起自己未能奔赴的約會。誰都不該錯過和一個美人的約會,至少在他看來是這樣。他躡手躡腳地離開了床鋪,走到陽臺邊上。

  為什么是這座鎮(zhèn)子?一座毫無意義的小鎮(zhèn)。四月心想。

  低矮的房屋在夜色中鱗次櫛比的排列著,只要稍加眺望,就能望見猶如禿頂男人的頭顱般光滑的沙漠。他能夠望見佇立于沙漠中的唐園,宛如一顆穿過大氣層正在燃燒的星辰。他回味著那個夜晚的吻,仿佛余香猶在,只是美人住在鎮(zhèn)子的另一端。

  “你不該好好躺在床上?”南希從病房里揉著慵懶的眼睛走了出來,她能聞到四月傷口上涂抹的藥物的味道。她靠在陽臺另一邊的欄桿上,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夜晚的空氣。

  “我在你的身上發(fā)現(xiàn)了別的東西,我把它們藏在你的辦公室里?!蹦舷?戳怂谎?,不過并沒有再說些什么。我不會問他肩膀上的傷口從哪來的,永遠不會。她想。

  “南希,南希,你在這里干什么?”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p>  “你會離我而去的,是嗎?”

  “也許。”

  “為什么不去沙城?在那里你盡可以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我在那里認識一些人,他們都欠著我不少人情?!?p>  “為什么跟我說這些?”

  “你不該待在這個地方,這里就像一塊腐爛,散發(fā)著惡臭的沼澤地,水一旦流進來就永遠也出不去了?!?p>  “我喜歡這里。比沙城要安靜的多。”

  “你去過那里?”

  “我在那愛上了一個男孩,后來他同另一個女孩結(jié)了婚,我就再也沒回到那座城市。對我來說,那里才更像一灘停止流動的死水,我想我永遠不會回去了?!?p>  “到這來?!?p>  南希猶豫了一會兒,走到四月的身旁。她有種錯覺,似乎越靠近四月,就越能觸碰到他裹著迷霧的那顆靈魂。南希站在他的身旁感受到了一種淡淡的溫暖,雖然他們相識區(qū)區(qū)一個月不到,她知道自己已經(jīng)被眼前的這個男人給予完全的信任,她甚至可以伸手去觸碰到那顆正在跳動的心臟,但她沒有那么做。有那么一瞬間,她從四月的身上看到了沙城的另一副面貌,她說不清是更好還是更壞,但她確實在其中隱約感到一些超乎道德榮譽之外的東西。

  “你可以把腦袋靠在我的肩膀上。”四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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