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似乎好像從來都沒有來過楚辭的住處,他也未曾想過來這里看看,因為往往都是楚辭去找他,楚辭了解他的一切,性格、環(huán)境、想法或者是一切。
然而,此時此刻秦楚站在這個空曠的房子里突然才意識到,他從來都不了解楚辭,包括他的來歷,他的喜好,他的來意,他只是一直無條件的接受楚辭的幫助,他總是無暇去了解楚辭。
房子分上下兩層,空空曠曠的,房間里散發(fā)著淡淡的清香,是整整齊齊沿著窗戶擺成一排的白色小雛菊的味道,暗淡的光灑在小小的花瓣上賦予它們無窮的力量。
楚辭不在屋子里,秦楚只好按捺剛才火一樣的情緒站在窗戶邊欣賞這些雛菊,地上被秦楚身上的雨水弄得臟了起來,很熟悉的花,是秦楚被困了幾百年的那個山洞某一處開著的花,秦楚好像向楚辭提起過,他說它們像他喜歡的人,稚嫩卻堅強。
一樓除了這些花便只是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還有廚房里的幾件東西,其余便什么也沒有了,秦楚上了二樓,一樣的房間布局,楚辭的臥室占了所有二樓面積的四分之三,剩下的四分之一是洗漱間,臥室的整整一面墻上掛著一幅水墨畫。
是一個山洞,里面有一顆大大的梧桐樹,樹的周圍圍繞著許許多多的彩色蝴蝶,下面站著一個人,背著身子站著。
“秦楚?!?p> 秦楚大概是看畫看的入神了,竟然沒有聽見楚辭上樓的聲音。楚辭站在他的身后有些吃驚的叫出了他的名字。
“這畫是你畫的嗎?”
秦楚沒有回頭,繼續(xù)看著那副畫,他濕透的衣服還沒有緩過勁來,依舊嘀嗒著水珠,腳下早就濕了一片。
“嗯?!?p> 楚辭自己點了點頭,秦楚并沒有回頭看他。
“稚與還有多久?”
秦楚頓了很久,他不知道他來這里到底能尋求到什么,但是他也沒有其他緩解自己痛不欲生的情緒。反而,他好像得到了一些其他的信息。
“幾天吧。”
楚辭毫不留情的給出了答案,像晴天霹靂,像世界末日。
“你早就知道了?!?p> 秦楚終于舍得放下那幅畫轉(zhuǎn)過身來將目光放在了楚辭的眼睛里。
“嗯?!?p> “你想我救她嗎?”
“我以為她也是你的朋友。”
楚辭默不作聲,站在原地低下了頭。
“今晚就住在這吧,明早我和你去看洛稚與,你想我救她我就一定會救她。”
“我不想了?!?p> 有的人一直期待的話語終于從秦楚嘴里說了出來,原來如此輕飄飄沒有重量,為了這句話有的人不知費了多少心血和煎熬,現(xiàn)在說出來之后,卻瞬間像扔在泔水桶里的垃圾,沒有人愿意多看一眼。
當秦楚帶著那濕透的身體從楚辭身邊走過時,這句話像是報應(yīng)一般,瞬間消化在泔水桶里,有的人千辛萬苦得來的東西,現(xiàn)在一文不值,毫無意義。
楚辭不知該如何解釋洛稚與的現(xiàn)狀,他也無法預(yù)測到秦楚那樣了解洛稚與,他未曾想過,他以為他無限制的了解秦楚,他有點混沌,本來應(yīng)該如何發(fā)展,現(xiàn)在又發(fā)展成了什么樣子,他其實還不是特別清楚。
楚辭在原地站著暗自不動,秦楚第一次來找他,就這樣不歡而散,和他想的截然相反,畫、名字、原因秦楚一概不問,這就是他的回答,是不是他少了一點耐心,導(dǎo)致事與愿違,楚辭很清楚真正的原因,他無可奈何。
他終于能夠動彈走下了樓去,小雛菊靜靜的開著,是他從秦楚那個山洞里挖來的,他精心照顧,他也曾經(jīng)想過撇下它們再也不回頭、再也不回憶、再也不猶豫,但是他總是失敗,他知道原因,卻怎么也說不出什么來。
紅房子里洛稚與換下了那條白色短裙,她有點失落,因為秦楚并沒有注意到她的變化,在河岸邊流過血后,洛稚與這種時不時流血的癥狀好像不治而愈了,但她總感覺眼前的事物一層蒙著一層,但是也已經(jīng)無關(guān)緊要了。
“你要報仇嗎?現(xiàn)在你應(yīng)該沒那個能力了?!?p> 見堯一身黑色超短連衣裙坐在沙發(fā)上說道。
“對啊,我沒有能力了,你把星娘的精魄滲透在煜言的身體里吸食我的精力,我不比以前了,一個晚上就能被耗盡,我走了,會有什么變化嗎?”
洛稚與換了一件黃色的長裙坐了下來。
“我只是想讓楚辭專心一點?!?p> “他的心在一個你永遠都不會知道的地方放著,你見過那個地方,但是你永遠都進不去?!?p> “你的心里面嗎?等你死了,我會將他的心從里面取出來的?!?p> “你知道不是我這里的?;蛟S有一天楚辭會告訴你的,你聽他的名字就像他的心一樣。”
洛稚與靦腆的笑了起來。
見堯有點驚訝,難道還有她不知道的人正在窺伺著楚辭,這種可能性很大,因為絕大部分時間他和楚辭是相互隔絕的,確切的說是楚辭單方面隔絕了她,難道又是一個從頭開始的游戲,這又是哪里和哪里。
“是誰的心,你告訴我我會考慮一下讓你多和秦楚相處一陣子?!?p> “我不知道,但是應(yīng)該有那樣一個人,是楚辭的秘密,他還不愿意透露?!?p> “你是在和我玩文字游戲嗎,根本就沒有那樣一個人,對不對,我本就不應(yīng)該聽你胡說八道。”
見堯稍稍松了一口氣,只要沒有提及一個人的名字,應(yīng)該就是不可能,就只是無中生有。
“就是有那么一個人,你早晚會知道的。”
洛稚與意志堅定,她百分之百確定有那么一個人在楚辭的心里比他的生命還重,而那個人卻不得而知,正是因為如此,楚辭總是悶悶不樂,玩世不恭。
他眼里總是閃著一種愛和無奈融在一起的東西,讓他時不時變得憂郁不堪,他的憂郁和秦楚不同,他的憂郁蒙著一層薄紗,是個秘密,是個悲傷的秘密,他從來不說,但是它就是那樣輕而易舉地被人所發(fā)現(xiàn)。
盡管,此時洛稚與到了這步田地,她也為楚辭有這樣的憂郁而難過,因為這種憂郁舍不去,放不下,像身處在水深火熱中,他抽不了身,他克制的自己已經(jīng)有點變態(tài),但是那個人卻毫不知情,這才是最精髓的地方。
“你叫我來就是說這個嗎,好像打動不了我什么?!?p> 很明顯,見堯被這句話深深觸動了,但是她必須裝做毫不在意。
“我就是想問問你,如果楚辭死了,你會怎么樣?”
“他不會死?!?p> 見堯從認識楚辭到現(xiàn)在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這個問題根本不現(xiàn)實,也不會發(fā)生,何況沒了洛稚與就更不會發(fā)生了,但是她回答得有點苦澀。
“如果秦晨和羅遺有什么困難,你就幫幫他們吧,我知道我不說你也會幫他們的,但是不說的話我會覺得自己什么也沒有了?!?p> “好,我知道了?!?p> “那個人是誰,你真的不知道嗎?”
見堯的心還留在上一段對話中,她對那個人充滿了好奇和敵意,到底是誰,到底還有多少個這樣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坐立難安。
“我不知道,但是應(yīng)該或許離你很近。”
見堯的世界不知怎得突然有點崩塌,幸好是一小塊,她還能夠撐得住,她離開時,天上的月亮終于撥開烏云現(xiàn)了身來。
月光灑在了萬物之上,一切響聲突然消失不見,萬物一片安靜,鳥兒昆蟲都睡了,就連大海的浪潮也不再翻卷,所有地方被暗淡的照亮,一切平靜的讓人瘋狂。
洛稚與關(guān)上了燈坐在沙發(fā)上,月光灑在她消瘦的臉龐上,在冷色的暗淡里她永遠只會看見一個人,是秦楚。
洛稚與喜歡他不知道該說什么時微微低下頭去的樣子,直到洛稚與將他惹到頂點,他會抬起頭來說出幾句話來,他所保持的狀態(tài),讓洛稚與根本沒有抵抗能力。
她只能用反復(fù)傷害秦楚來增強自己的免疫力,她為秦楚的對她的每一個態(tài)度而心生愛意,秦楚的無奈,秦楚的憂郁,秦楚的生氣,秦楚的落寞,秦楚的可憐。
但是她好像真的沒有辦法,頂著過去每一個事實,每一個死去的家人而違背天理人德去跟他終日廝混在一起,那如果不能這樣,還有什么意義,什么也不是罷了。
她漸漸感到疲憊,悄悄閉上了眼睛,她不會害怕閉上眼睛就會看不到秦楚,閉上眼睛秦楚依舊在她的眼里,在她的心里。
她偷偷看見秦楚有說有笑,為某件事情害羞低頭,為某個人生氣而起沖突,為某個東西心有觸動,他在艷陽下有著洛稚與喜歡的所有樣子,他就是洛稚與喜歡的樣子,完完全全,百分之百,毫無雜質(zhì),只是他的影子里有些雜質(zhì),是洛稚與害怕的毒藥,所以她不能靠近他。
秦楚躺在那張簡陋的床上,那副楚辭家墻壁上的畫在他的腦海里來回盤旋,那幅畫里似乎下了蠱,讓秦楚不得心安,突然,他的眼前掠過了一個身影,是洛稚與。
她穿著一身淡黃色長裙不知去了哪里,既然洛稚與出現(xiàn)了,那么關(guān)于楚辭的那幅畫便要暗淡下場了,秦楚為自己把洛稚與扔在大雨里愧疚不堪,這是第二次他在大雨里扔下了洛稚與,洛稚與一定會永遠記在心里,討厭他,記恨他。
秦楚想了想,或許現(xiàn)在去道歉,還能挽留洛稚與心里的記憶,不至于讓回憶雪上加霜,他起身走出屋子,月光為他照亮了前方的道路,似乎老天爺知道他今晚此時此刻要去找洛稚與一般,將烏云遣散,放出了月亮來。
門開著,屋子里黑著燈,秦楚認真的走了進去,在客廳處,月光撒的很慷慨,將洛稚與照的清清楚楚,洛稚與有點蒼白,她很安靜,她正穿著秦楚剛才看見的那件淡黃色長裙,她閉著眼睛。
秦楚倉皇的走近,他將手放在洛稚與的心臟處許久,沒有跳動,他將手放在洛稚與的面龐上,沒有溫度,他將洛稚與抱在懷里,沒有感情,一切好像就這樣結(jié)束了。他勉強留下的洛稚與,依舊堅持著自己的想法。
秦楚終于也停下了倉皇,直到月光將洛稚與的身體耗干,留下一塊暗淡無光的拳頭大小的石頭,秦楚便停下了所有。
現(xiàn)在換秦楚坐在洛稚與坐過的同樣位置去被天上的月亮消耗,雖然他和月亮毫無干系,但他希望月亮能夠像對待洛稚與一樣對待他,或許他等的就是這一天,這就是結(jié)果。
月光終于停下它的慷慨,換太陽來照亮萬物,楚辭坐在秦楚的房門外坐了一夜,他親眼目睹了月亮和太陽的交接,盡管太陽已經(jīng)出現(xiàn)許久,但是秦楚卻不見身影,等來的卻只是見堯。
“那個人是誰?”
“你知道了又能做些什么?”
楚辭抬起頭看向了見堯,他仿佛在發(fā)脾氣。他在告誡見堯我都沒有辦法,你又能有什么辦法。
“洛稚與怎么樣她就會怎么樣?!?p> 顯然,見堯從頭至尾都沒搞懂過狀況,她也不了解楚辭,她什么也不了解,什么也不知道,她像個傻子,只會一意孤行。
“你明明知道我可以完完全全避開你,但是我卻依舊時不時會出現(xiàn)在你面前,我永遠都不會接受你,然而我卻總是會給你一絲小小的希望,你知道這種行為是什么嗎,是卑鄙?!?p> 楚辭臉上的小三角此起彼伏,他連說這么骯臟的話都魅力無限,無法激起任何人對他的厭煩。
“是因為她?!?p> 見堯還是醒不來,他大概被下了什么將頭。
“嗯。”
楚辭罕見的低下頭去,他從來都是勢力偏袒的一方。
“我能見她嗎?”
“能。”
楚辭覺得與見堯沒有什么可說的了,他站起身來走過不甘的見堯,他在想如果他有見堯一半的勇氣和一意孤行他的痛苦應(yīng)該早就消失不見了。
“你會告訴我的是不是?”
“或許吧?!?p> 楚辭還是沒有學(xué)會見堯的大膽追愛,盡管他的名字已經(jīng)明目張膽,但是他的行動卻姍姍來遲。
見堯驗證了洛稚與的說辭,也驗證了為楚的說辭,為楚昨晚走了,她讓見堯大失所望,她以為為楚和她一樣,為了心里的那個人追隨到天涯海角。
但是她卻告訴見堯,她摧毀不了秦楚心里的洛稚與,洛稚與長在秦楚的心里,不死不滅,如果洛稚與死了,秦楚的心也活不久,所以她還留著做什么。
她只能在還有月光照亮道路的夜晚灰溜溜的離去,她完全不在乎見堯眼里對她的鄙視,她也不管見堯質(zhì)疑為楚喜歡秦楚的時日尚短感情并不深厚的嘲笑,那是事實,但是從為楚有意識以來所有的記憶全是秦楚,秦楚是她的整個人生,見堯卻忽略不計。
連見堯都能看出楚辭眼里的那個人并不是洛稚與而是另有其人,她同樣能感覺到那個人離見堯很近,但是她卻不得而知到底是誰,當她把自己的感受說給見堯聽時,她依舊不肯醒悟,無關(guān)緊要,那是見堯自己的事情。
紅房子的門開著,楚辭從門里透出來的光線里看見了始料未及,他收緊了步子,在客廳,在陽光里,看見秦楚仰著頭坐在沙發(fā)上,身上放著一塊石頭。
所以,他等的人,在這里,在這里身體的胸口處沒有任何起伏,在這里身體沒有一絲溫度,在這里裸露在外面的肌膚泛著青色,他似乎下錯了一個棋子,不小心將死了對方的大王。
現(xiàn)在他連多碰一下秦楚的勇氣都消失殆盡了,桌上那個紅色小瓶,是楚辭給秦楚的,他讓他防身,結(jié)果他真的拿來做了防身。
楚辭不甘心,那又如何,他生來就是輸家,他生來就在爭搶,他從來都未爭搶過洛稚與,做星星時這樣,化了人形也是這樣,總是輸給一個人,而那個人卻從來不知道,總是為一個人心生憂郁,那個人也不知道,他隱蔽的生活著,最終一塌糊涂。
現(xiàn)在,他真的沒了選擇,他甚至只能拋下秦楚揚長而去,他精神在沸騰,終于出現(xiàn)了實實在在的問題。
最好的結(jié)局終于毫不吝嗇的出現(xiàn)了。
大?;謴?fù)了一浪接一浪的吵鬧聲,昆蟲在樹上也恢復(fù)了吵鬧,隨著時間推移,隨著優(yōu)勝劣汰,隨著滄海桑田,一切都會穩(wěn)定下來,然后等著下一場洶涌澎湃。
“你要繼續(xù)嗎?”
秦晨站在見堯旁邊淡淡的問。
見堯不出聲音,身后的紅房子,經(jīng)過昨夜變成了黑色,或許是什么后遺癥。
“如果是這樣,不要再打擾羅遺了,他也該擁有一點點幸福了,真正的幸福?!?p> 秦晨看著見堯,見堯的表情出現(xiàn)了縫隙,她對執(zhí)著的事物似乎有了一絲覺悟,但是好像毫無重量。
她依舊不說話,她也不在乎秦晨到底什么時候走了。她比誰都清楚,楚辭再也不會出現(xiàn)在她的眼前,她留給別人的欺騙,也再也無法讓她有任何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