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稚與。”
秦楚穿著一身黑衣,從那青石小路迎面走來。
“秦楚?!?p> 洛稚與依舊一身黑衣,或許上面繡了什么圖案但是不細(xì)看,也未必看得出來,更難看出其實(shí)這件已不是昨日那件。
“你昨日看見那些花了嗎,就在這林子里?”
秦楚打過招呼便要繼續(xù)往回走,洛稚與突然發(fā)問。
她今天來時那些花已經(jīng)不翼而飛,連一點(diǎn)痕跡也沒留下,林子變成了本來的樣子,事實(shí)上,它本來的樣子也很美。
“有?!?p> “可是很奇怪,只過了一夜,它們便不見了?!?p> 她的臉上泛起了稚氣,果然她和她名字里那個稚字一樣。
“是啊?!?p> 秦楚一面回答一面注意到她身后的丫鬟一直扯著洛稚與的衣袖。
“你有沒有覺得它們像青樓名妓?!?p> 洛稚與接著問。
“怎么......”
秦楚萬萬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竟不知說些什么,或許她本就該說出這些話。
洛稚與似乎陷入了這個謎團(tuán),卻沒有在意秦楚說了什么。
她從十三歲便總來這里已有五年光景,從未見過這種花,她獨(dú)自一個人沉浸在那花到底是什么情況的世界里,竟不知自己臉上悄悄出現(xiàn)了一層薄薄的紅暈。
丫鬟小言看她如此拉了拉她的衣袖,兩人只好草草東西而過。
洛稚與又看了一遍那城里的景色,在懸崖邊坐著想了一會兒那花為何莫名消失。之后,她便又按原路返回了,只是今天又有另一番景色。
光線較為暗淡的林子里,裝滿了數(shù)不清的蝴蝶,在蒼翠的樹木、花草間穿梭著,盤旋著,翩翩起舞著,像油畫,畫面凌亂卻綺麗妖艷,像綢緞,顏色深卻熠熠生光,像微風(fēng),聲音喧嘩卻莊重奢簡,像從天而降的一場大雪,密密麻麻,色彩斑斕,緩緩墜落,紛紛揚(yáng)揚(yáng),整個林子浮現(xiàn)出了它有生以來最浪漫的場面。
她悄悄走了幾步,那些蝴蝶便似乎是她的一樣,在她所在的地方為她而起舞,在她所在的地方為她而出現(xiàn),在她所在的地方為她而雀躍,它們飛在她的全世界,讓她一人獨(dú)自受寵。
但是隨著吹來的一陣微風(fēng),它們像魔法一樣便煙消云散了,只留下了一只黃色帶著藍(lán)色圈點(diǎn)的蝴蝶和一只紫色翅膀點(diǎn)綴滿了紅的、綠的、黃小斑點(diǎn)的蝴蝶,它倆一路跟著洛稚與,直到她進(jìn)了屋子。
晚上,洛稚與躺在床上細(xì)細(xì)回憶白天的場景一切都很美,遇見秦楚,看見滿天的蝴蝶,但是一切又很怪異,突然消失的花,突然消失的蝴蝶,但她還是不經(jīng)瞇起了眼睛笑了起來。
她曾幻想過漫天蝴蝶該是多么美的畫面,也曾在一本書上看到兩只黃色和紫色的蝴蝶,她回家翻開了那她做了記號的書,與今天跟她回家的那兩只大徑相同,這是出現(xiàn)了什么逃逸的魔法正好被她見到了嗎。
洛稚與覺得她比昨天還要快樂。
第三日
洛稚與今日一個人上了山,山上依舊冷冷清清,秦楚今日沒有來。
因?yàn)榻裉斓奶鞖飧裢怅幊了坪鹾芸煲掠?,不適合外出,但是洛稚與似乎對這片林子有了期待,她一天也不想落下來這里。
今日林子里似乎沒什么異樣,她在那青石小路上來走了好幾個來回,等待天上飄起了細(xì)雨也沒有出現(xiàn)什么不一樣的景致,洛稚與舍不得走,便又徘徊了幾次。
然而,雨點(diǎn)慢慢大了起來,沒有拿傘的洛稚與只好離去。
剛下了山,雨就像算盤上的珠子一樣滾了下來,洛稚與加快了腳步將衣袖擋在了頭頂。
沒跑幾步,她便突然感覺似乎雨停了下來,地面好像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紅暈,包括她的全身都籠罩著一層紅色的影子,她放下衣袖抬頭,頭頂排滿了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募t油傘。
它們相互疊放在一起不留任何縫隙讓那雨滴有機(jī)可乘,它們就排在洛稚與回家的那條小路上,剛好遮住那小路的全部。
洛稚與在傘下欣喜的仰頭看著那一把又一把的紅油傘,上面的圖案簡單而精美,是一只正在飛舞的墨色蝴蝶,占據(jù)了傘的四分之一大小。
她得逞了,現(xiàn)在的這一切根本就不現(xiàn)實(shí),這三天都不現(xiàn)實(shí),但它很美,或許詭異離奇,但它很妙,或許不是件好事,但總比整日的平乏好上千倍,她厭煩了整日穿梭在家和山,這是她整日想的與眾不同。
籠罩在傘下她想到了紅油傘的制作過程,一把油紙傘,從號竹到泡竹、蒸竹、曬竹、刨竹、刻竹、鉆孔、拼架、穿線、串聯(lián)、裱傘、曝曬、翰花、油傘、曬傘要經(jīng)過八十一道工藝,十五天左右的制作周期才可完成。
它們在短短的十五天經(jīng)歷了很多,最終以最美的樣子出現(xiàn)在人們的眼前,而人們只需兩個動作便可以將它玩轉(zhuǎn)在自己的手中,或許它更適合觀賞。
黑色廣袖裙變得沒那么黑,臉色變得沒那么白,回去的路變得沒那么無聊。她在傘下移動,四下里廖無人煙,只有傘外的大雨滂沱卻濕不了她的衣擺。
紅色是深顏色的浪漫,這些紅傘便是深顏色的浪漫,它們懸浮在半空蔓延在這條小路上,為這黑衣女子遮風(fēng)擋雨,每一根油傘的竹子都支撐著那望塵莫及浸潤著喜悅的油紙。
那油紙不懼風(fēng)雨,任由珠盤上的珠子打在它的身上,它們有生命,堅韌而倔強(qiáng),它們不知從何而來,但它們美不勝收。
然后,洛稚與在幾十步后遇見了秦楚,他穿著黑衣,似乎是為了和洛稚與沒有違和感,他們相向而行,然后駐足。
“你知道這是多少把紅油傘嗎?”
“不知道。”洛稚與搖了搖頭。
“這不會是你........”
“是我,我爹是花神的掌事,我娘是蝴蝶的掌事,所以我從小便有點(diǎn)靈力,玩弄一下這些小東西,你喜歡嗎?”
“所以,前天和昨天是你弄得?”
洛稚與似乎有點(diǎn)興奮。
秦楚點(diǎn)了點(diǎn)頭。
“你還想要看其他的嗎?”
“不要,每天遇見一件美妙的事情就可以。我明天還能看到你嗎?”
洛稚與在大雨滂沱里嬌羞了起來,油傘映出的紅色正好蓋住了她紅透的臉頰。
“不見不散。要不要陪你走出這紅油傘路?”秦楚并不比洛稚與成熟。
洛稚與點(diǎn)頭,兩人默默無語掛著微笑并肩而走,似乎走在一條寬寬的紅絲巾上,一幀一幀清晰而仔細(xì),黑色的外衣讓每一個畫面都獨(dú)一無二,浮想聯(lián)翩。
或許是鬼魂談情說愛,又或許是匪徒風(fēng)花雪月,再或許是妖精洞房花燭,每一副畫卷都在浪漫和暗黑里蠢蠢欲動,待到油傘盡頭,才發(fā)現(xiàn)只是聊表心意。
“稚與,你喜歡畫卷嗎?”
秦楚在臨別時問洛稚與。
“喜歡?!?p> 洛稚與像個輕快的小梅花鹿,立即作答。
“明日好嗎?”
洛稚與努力的點(diǎn)頭,努力的將自己內(nèi)心的喜愛和欣喜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第四日
如約而至,走過林間小路,樹林未曾有變,在林間出口看見期待已久的秦楚,一身黑衣清風(fēng)隨意,不加修飾的微笑和語言正和她意,秦楚往左移動三步,一座長木廊在洛稚與的頭腦里印下深深記憶。
長木廊鑲嵌在紅色楓葉林最恰當(dāng)?shù)奈恢茫褚粋€娉婷玉立的少女,穿著精致剪裁的廣袖裙在大自然里須臾縹緲,當(dāng)你動手去摸它時它會融化消失,而當(dāng)你收回指尖時它又躍然出現(xiàn),它可能就是傳說中的觸不可及。
木廊不知有多長,只是你走到盡頭后便知曉了,木廊兩邊也沒有手扶欄桿,需要經(jīng)過的人小心翼翼,木廊的廊頂一根根木頭呈現(xiàn)著三角形的支撐狀態(tài),井然有序,絲毫不亂。
地板每一塊木板錯落有致,整整齊齊,每一寸木頭散發(fā)著書香氣息夾雜著歲月痕跡,所有的畫卷被攤開掛在了不見盡頭的木頭長廊里,隨風(fēng)飄蕩,洗滌著每一張畫卷的靈魂和意義。
但是沒有一縷微風(fēng)能帶走任何一張畫卷的故事和水墨,盡管陣陣微風(fēng)吹舊了張張畫卷,但是它們依舊流光溢彩,飽腹經(jīng)綸。
洛稚與輕而易舉發(fā)現(xiàn)畫卷是一個完整的故事,黑白的顏色勾勒著一個未曾讀過的情節(jié),至于是什么內(nèi)容大概要走出這木廊才會有個結(jié)果。
“是你畫的嗎?”
“嗯?!?p> 第一張畫卷便是一男子站在廣袤無垠的花海里,一女子含情脈脈站在旁邊周圍有許多的蝴蝶。第二卷便是一枝玫瑰和螳螂,第三卷則是玫瑰和螳螂幻化人形,第四卷又是玫瑰和螳螂拿了一塊石頭.........
洛稚與扶正了每一張畫卷仔細(xì)聯(lián)系著這個故事,秦楚跟在身后一同觀看,時而幫洛稚與扶正畫卷,時而注意著洛稚與不會掉下這長廊去。
洛稚與的專注竟讓一滄海的紅楓樹林黯然失色,不知它們用了多少的染料和時間才生出這般景色來,卻在這單薄枯燥的黑白色之間沒了存在感。
同時,洛稚與臉上透露出的幸福成了這滄海里永遠(yuǎn)都不滅的光,一個黑衣女子在這里像皮影戲里的紙人,在白布上在燭光下聚集了所有人的目光,萬物似乎在說,我希望你永遠(yuǎn)發(fā)光。
“那個女孩會原諒他嗎?”
看完最后一張畫卷洛稚與問秦楚。
這個故事似乎講的是第一卷上畫的那男子追殺螳螂和玫瑰然后受了傷,他的孩子想方設(shè)法救他。與那螳螂做了交易,他得到螳螂的一樣?xùn)|西,那螳螂則挖取了他帶去的一女子的心,但那女子沒死,最后一張畫卷是那男子乞求女子原諒。
“你覺得那?”
秦楚的表情和語氣變得有點(diǎn)嚴(yán)肅。
“不知道。你會嗎?”
洛稚與只做了須臾的思考便回答了秦楚。
“不會吧?!?p> 秦楚低下了眉眼似乎他就是那乞求原諒的男子。
“你肯定會,你絕對會?!?p> 洛稚與不知走了多久才到這盡頭,盡頭還是紅樹林,無窮無盡的紅樹林,白紙黑畫已經(jīng)喪失了它的魅力,紅楓林升為主角。
“稚與,那男子走投無路。”
“應(yīng)該是吧。秦楚這個故事從何而來。”
洛稚與收起了自己的愉悅問。
“聽我父親講的,他就講到這里了,下次他講了下面的章回我在講與你聽。”
突然,眼前的畫卷一掃而光,隨著紅楓林和長廊不知去向。兩人依舊站在了那樹林的出口處,露珠打濕了洛稚與的黑色月華裙。
“你覺得我為什么總穿黑衣?”洛稚與的思緒似乎跳躍性很強(qiáng)。
“因?yàn)槟銜l(fā)光。”
洛稚與抿起嘴笑了起來,這個秘密從秦楚嘴里說出來的時候不再是詭異,卻變成了最美麗的章節(jié)。
“明天老時間好嗎?”
秦楚輕輕問她。
“好?!?p> 洛稚與仰了一下頭笑的像園子里剛開的小向日葵。洛稚與努力點(diǎn)頭,她的眼神像一灣湖水包容了很多,夠深沉夠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