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這雨怎么下不停了？”農(nóng)工看著門外的雨嘆氣。
他將工具收拾好，起身擦擦手，沿著走廊走到顧悅門外，輕輕敲了敲門，“歡兒，晚上想吃什么？”
屋內(nèi)無人應(yīng)答。農(nóng)工又敲了兩下，還是沒有人應(yīng)聲。
“歡兒，我進去啦？”
話音落下，又等了些時刻，農(nóng)慶輕輕地推開房門，只見屋內(nèi)不見人影。他納悶地退出來，“不是說好今兒在家休息，怎么又出門了，晚飯還回不回來了？”
此時此刻，顧悅正一身男人打扮，坐在一輛樸素的馬車上。
“客人，情況有變，勞您再稍等片刻。”外面的人隔著門簾向里說，聲音又輕又細。
“曉得了。”顧悅回答。
顧悅看似鎮(zhèn)定地坐在馬車內(nèi)，心底里越涌現(xiàn)出巨大的不安來。她知道自己要做見誰，要去做什么?？稍谶@一刻，她又覺得自己的靈魂從肉體里游蕩出來，在馬車的頂端俯視著這一切，這種感覺很是虛幻，非常不真實。甚至在恍惚之中，弄不清楚自己是誰，在做什么，甚至自己是否真是存在？
外面的雨一直淅淅瀝瀝，天氣原本就陰沉，所以天黑來臨的時候，已經(jīng)無法準確地感知到底是黑夜還是白天。
“客人，該出發(fā)了?！?p> 伴隨著聲音再次響起，顧悅的馬車行動了起來，但行駛了沒一會兒，便再次停下來。
“客人，到了?！?p> “好。”顧悅應(yīng)聲，活動了一下有些麻的雙腿，下了馬車。
周圍漆黑一片，零星搖曳著的燭火像是鬼火一樣瘆人。顧悅注意到雨已停了，地上有很多積水。她跟著帶他的人，穿過厚厚的鐵門，沿著樓梯向下。外面的世界已經(jīng)夠濕噠噠的了，但越往下走，濕氣的濃度便越高了起來，甚至帶著些霉味，在濕噠噠外多了一些黏糊糊。
環(huán)境很壓抑，顧悅內(nèi)心更是壓抑。她原本認為以陸珣亦的身份，不至于把他關(guān)在一個環(huán)境特別差的地方，顯然是她天真了。
引路人將他帶到一扇鐵門面前，如果不仔細觀察，甚至?xí)雎赃@扇門，因為它隱藏在一整面墻內(nèi)，沒有任何窗戶。與在電視劇中看到的木柵欄牢房相比，這個牢房更像是一個地窖。
門開了，引路人讓到一旁。
顧悅走了進去，屋內(nèi)空蕩蕩的，一副草席，一張長桌，而陸珣亦，正坐在草席上，背靠著黑糊糊的墻面。
“你？”一張口，顧悅便哽咽了，內(nèi)心無盡酸楚和悲涼，見不得他這副被折磨的樣子。
看到來人是顧悅，陸珣亦有些意外，他趕緊收拾一下頭發(fā)和衣服，撐著墻費力的想要站起來?？墒撬跊]有手杖支撐的情況下，要從平地直接站立，是既吃力又狼狽。
顧悅兩三步跑到跟前，扶住了他。剛一接近，她就聞到了一股腐臭味。
倆人對視一眼，顧悅蹲下去開始扒陸珣亦的衣服，對方有些難堪地急忙用手擋，卻被顧悅粗暴地打開了。
撩開褲腿的一瞬間，一股濃烈的腐臭味鋪面而來，就著不那么好的光線，顧悅能看到衣服與殘肢的傷口粘連了起來。這番景象讓顧悅覺得簡直像直接割自己的肉一樣疼。
“相府他們，就不管的嗎？”顧悅低吼到，眼眶已經(jīng)憋紅。
陸珣亦趁機將褲腿放下，將顧悅拉了起來，“大哥他，只是想讓我吃些苦頭。”
聽了這話，顧悅的眼睛里聚集了濃烈的恨意，對世子爺?shù)男鲁鹋f恨一起涌上了心頭。這人在她的心里頭現(xiàn)在就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偽君子，表面上光明正義，實際上背信棄義，對愛人不忠，對兄弟不仁。
陸珣亦伸出自己修長卻又染上了灰塵的手，隔空擋住顧悅的眼睛，柔聲道，“你的眼神，像要吃人一般?！?p> 顧悅不滿地將他的手拉下來，握住，“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陸珣亦想要抽出手來，說了句，“臟?！?p> 顧悅非但不放開，還拽起了他的另一只手。
陸珣亦的臉上露出了淺淺的笑容，但他的內(nèi)心此時綻放出的笑容卻比臉上燦爛一萬倍。前幾日，兄長和發(fā)妻來這里探望他時，那種態(tài)度和行為上的距離，讓他的心感受到了刺痛。
突然，顧悅放開了他。轉(zhuǎn)身將長桌搬過來靠墻放著，不顧陸珣亦的反對讓他坐在長桌上。
“這里沒人看，就省省你的教養(yǎng)吧?！鳖檺傔呎f，便再次掀開她的腿，從懷里拿出干凈的手帕，小心翼翼地幫他清理。
由于男裝是將頭發(fā)全部豎起，所以顧悅兩額的傷疤暴露了出來，陸珣亦忍不住從上向下一直盯著那兩道傷疤。
不曉得這里的情況這么差，顧悅沒有能提前做準備，只能非常簡單地處理。
陸珣亦拉她起來，和自己并排坐在長桌上。
“是靖安王派你來的嗎？”他先開口問到。
看著他那雙依然好看的雙眸，顧悅回說，“既然你都猜到了，那你肯定也知道我是來勸說你什么的？”
陸珣亦扭過來頭，嘆了口氣，“我知道?！?p> “在推進削冗令上，曹丞相就算再重要，真的那么不可取代嗎，你真要這樣維護他，不惜賠上自己的身家性命？”顧悅語氣很沖，她對于這點不滿已久。
“因為耽擱不起了，”陸珣亦輕輕說道，“大家都曉得精用效和抑恩蔭是削冗令的兩大關(guān)鍵，其實不然，接下來最重要的就是固基本，從選拔、升遷、俸祿、懲戒各個方面行程完整良善的制度，否則前期所作的一切就像是在沙子上造房，頃刻間就會毀滅。”隨后，他看向顧悅，“而現(xiàn)在就是這個關(guān)鍵時期，當(dāng)下只有曹丞相能夠推進這一切。”
雖然他說的平淡，可顧悅知道這當(dāng)中有他多少年的心血。沉默了一陣，顧悅還是略帶反駁地說，“即便曹丞相對改革來說至關(guān)重要，可是一個品性卑劣的人，就算完成了這一切，難保日后他會為了一己之私盡數(shù)毀掉?！?p> 陸珣亦垂首，“我知道?！?p> “那你還有什么可猶豫的，將把柄交給靖安王，讓他來制衡。”顧悅追問。
“這事沒那么簡單?！标懌懸嗫聪蝾檺?，眼神中似乎有千言萬語，卻又一句話都沒有再說。
顧悅卻從他的眼神中讀明白了，她冷笑了一聲?！笆桥c侯府，或者皇后娘娘還有牽扯？”
對方用沉默應(yīng)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