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齊搖光離去之后,陸珣亦與顧悅雖未再提起此事,但每一天都當作最后的相處時光。
昨日整夜未眠,白天要迎接特使導致營里鬧哄哄的,直到太陽要落山之時才寧靜下來。稱病的顧悅一整日都待在屋子里,心里和身上都覺得不舒服,直挨到這個時間才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再醒來時,天已經透黑了。
醒來才覺得屋子里悶悶的,她起身,想要到院子里透透氣。一開門,便看到一個人影坐在院子里的石墩上。
“醒了?”陸珣亦輕聲開口。
顧悅站在門口揉了揉眼睛。
“餓了嗎?”陸珣亦將石桌上的盤子超前推了推,“留了些吃食給你。”
顧悅走到跟前坐下,一天沒吃東西確實有些餓了,便端起盤子吃了起來。在她吃的過程中,陸珣亦目不轉睛地望著她。
吃的差不多的時候,顧悅將盤子放下時,目光順勢回避陸珣亦時問到,“什么時候啟程?”
“明日?!?p> 顧悅依然回避著陸珣亦的目光,撥弄著盤子里剩的一點食物,聲音帶著些詫異,“這么快?”
陸珣亦的目光依然在她身上,“靖安王來了?!?p> 顧悅愣了一下,這才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后又低下頭將剩下的食物又送到了嘴里面。咽下這口食物之后,她才又說話,“靖安王竟然親自來,想必你回京后要做的事情定然比想象的更困難?!?p> 陸珣亦只能看向她,不知該說什么好。
直到顧悅將盤子里的東西吃的干干凈凈,她才放下筷子,直起身子望向陸珣亦。
“用個不恰當的比喻,以后你就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了?!边@話雖然是笑著說,可顧悅的笑容背后藏著苦澀。
陸珣亦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心里百轉千回,卻什么話都說不出口。
這一次,顧悅推開了他的手?!澳悴槐赜X得有愧于我,我們既不是夫妻,也從未許諾要白頭偕老。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真真實實存在的,那么即便要分開,也不算是遺憾。”
陸珣亦懂,正是因為如此,他也從未萌生過要顧悅跟自己回京都的念頭。
“之后,要繼續(xù)在牢城營嗎?”他問到。
“也許吧,”顧悅聳聳肩,“這里的一切都已經上了正軌,等找到了合適的教書先生,或許我就會搬到城里,也或許會回到大理?!?p> 這話說完,倆人之間一陣沉默,似乎該說的已經在平日里都說過了。
顧悅先站了起來,“夜也深了,若是明日出發(fā),就早些去歇著吧?!?p> 陸珣亦張張嘴,卻什么聲音都沒有發(fā)出來。
在進屋子之前,顧悅走到陸珣亦跟前,彎下腰來擁抱了他,在他耳邊說道,“有沒有你,我都會認真生活的,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闭f罷,她伸手在他的背上輕輕拍了兩下。
剛準備起身時,顧悅整個人卻被一雙手臂給環(huán)住了。
“讓我和你多待些時候可好?”陸珣亦在她耳邊說到,聲音里帶著一絲絲不易察覺的哀求。陸珣亦鮮有的脆弱時刻,只在顧悅面前展示。
一想到回到京都之后,陸珣亦將要面臨的四面楚歌,心疼和無奈便涌上心頭。顧悅的內心并不是沒有埋怨過他的選擇,不是沒有希望過他可以拒絕,可這些她都沒有表現出來。因為她知道他心有不甘,知道有些人刻進骨子里的責任是很難被磨滅的,更知道倆人雖互相扶持卻始終都是獨立的個體。只要他選擇離開,她一定不會阻撓。
只是兩個人都清楚,這一次,怕就是真正的永別了。
顧悅從陸珣亦的懷里起來,雙手托住了他的臉頰,“那今夜你和我一起睡吧,明日我就不送你了?!?p> 陸珣亦的眼睛在月光之下亮晶晶的,他面帶微笑地點點頭。
這里的夜晚涼爽一些,可兩個人的體溫都偏高,尤其是顧悅,總是在晚間覺得燥熱。陸珣亦知曉這點,他從顧悅的背后環(huán)抱著她,卻并未貼的很近,暴露在外面的一只手臂上拿著扇子,在覺察到溫度過高時便扇一扇。
顧悅本以為白日睡的久晚間便睡不著,再加上陸珣亦在枕畔就更難以入睡了。沒想到因為陸珣亦時不時扇扇子帶來的涼意,她的意識竟然逐漸模糊了起來。
完全進入夢鄉(xiāng)之前,她還迷迷糊糊地說了一句。
“扇起來怪累的,你也快睡吧?!?p> 陸珣亦低沉地嗓音發(fā)出了“嗯”的一聲,顧悅聽到這聲音像是給耳朵做了按摩一樣舒服。
一夜無夢,次日顧悅醒來時,摸著自己的身上沒有汗?jié)瘢€真實難得的清爽。這讓她心情舒暢地從床上坐起來,陽光從窗戶透進來,門外傳來鳥兒的叫聲,有種萬物皆可愛的喜悅感。
突然一下子,這根喜悅的線,斷了。
她茫然地坐在床上環(huán)顧四周,一切都如原樣可有的東西已經徹底改變了。他走了……想到這個,顧悅的心里覺得空落落了。
他真的走了嗎?這個問題闖入顧悅的腦海,她開始認真的思考起來,但這個過程讓她陷入了一種神奇的狀態(tài):她的靈魂彷佛從身體里抽離出來,上升到房梁上,從高處俯視著一個女人呆愣地坐在床上。
她恍惚了。這個世界是真實的嗎?她是誰?顧悅,一個快三十歲的小設計師?農歡,一個快五十歲的古代女子?
顧悅不知道自己在房間里發(fā)了多久的呆,她陷入這種虛無的狀態(tài)種遲遲不能回神。
直到石亭娘子在外面敲門。
“歡姑娘,歡姑娘,你在嗎?”石亭娘子的聲音很是急切,甚至有些發(fā)抖。
“怎么了?”顧悅還未回過神來,她只是習慣性地應答。
能感覺到石亭娘子在屋外著急地跺腳,“歡姑娘,麻煩您勸勸我家那位。陸先生一大早就上路了,我家那位現在知道了說什么都要追上去。”
啊,原來他真的走了。
顧悅一下子回過神來,她從神游狀態(tài)跌落回了現實,內心的難過和痛苦像墨汁滴入水中一般,逐漸地暈開。
“歡姑娘,歡姑娘?!笔つ镒影l(fā)覺里面沒有動靜,便又叫了兩聲。
顧悅穿鞋起身,將房門打開。
“你莫慌,石亭就算追上了他們,陸先生也不會帶他去京都的。你也別攔著,就讓他送陸先生一程,好好道個別?!?p> 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石亭娘子臉上很是為難,可她也不敢再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