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顧悅回到家后，農(nóng)工已經(jīng)擺好了飯菜。
“爹爹，是你燒的嗎？還是隔壁大嬸送過來的？”顧悅開口問道，這聲爹爹是農(nóng)慶離開前不久她才叫出口的，如今卻也越來越順口。
“我燒的，”農(nóng)工拿了大饅頭擺上桌，“有你最喜歡的腌黃瓜，從窖里剛拿出來的?！?p> 顧悅曉得是小農(nóng)歡喜歡吃的，不過她也不排斥就是了。
“爹爹真好。”撒嬌她還是拿手的。
農(nóng)工臉上樂開了花，這幾年他的皺紋明顯多了許多。
“不過呀，”顧悅邊吃邊說，“燒飯你就交給隔壁大嬸來吧，我每個月都給她工錢的，連買菜錢都算我們的，有時間您就多歇一歇吧。”
“哎，哎，好?！鞭r(nóng)工滿口答應，不過顧悅曉得他也就說說而已。
近來農(nóng)工的精神好了許多，雖然他的很多記憶依然是錯亂的，但是明顯當下發(fā)生的事情是越來越能記住了。很多事情顧悅?cè)绻刻於寄芴嵝岩槐?，他也就能形成習慣，比如說喝藥。但有的事情，他卻還固執(zhí)地錯著。
“爹爹，新的假肢是不是要做好了？”顧悅問道。
“對的，明天打蠟?！鞭r(nóng)工點點頭，“后天歡兒就該來拿了?！?p> 顧悅呼了口氣，把想要糾正他的話咽回了肚子里。石亭大約半年才會來取一次，可農(nóng)工差不多每兩個月就會做只新的。直到有一次顧悅不小心打開了工作間的大柜子，才發(fā)現(xiàn)里面滿滿都是全新的假肢?？雌饋砉织}人的，可顧悅心里卻難受的要命。
十二月的京都飄起了雪，從小生長在南方的齊搖光自然是沒有見過，興奮地在雪地里玩兒了幾個時辰，誰都勸不住。到了夜里，可就發(fā)起熱來。距新年就差幾日了，她怕是要在病床上度過了。
這當是顧悅和農(nóng)工一起度過的第二個春節(jié)，上一次還是十幾年前在阜州的時候。他們幾乎無甚親戚朋友要走訪，節(jié)假日便如平常一般。
趙碩的店在這個時節(jié)顯得異常忙碌，虧得他有能耐，竟將萬香堂的烤鴨經(jīng)營成了有身份的人過節(jié)必送禮品。連湯遠維都找著顧悅，借她的身份向萬香堂討幾只來。
“你不該正忙的暈頭轉(zhuǎn)向，怎么有空跑我這里來閑坐？”顧悅問坐在她面前的主。
趙碩一身錦衣玉袍，怎么看都覺得襯托的自己家里像寒舍一般。
對方悠哉悠哉的在各個點心之間徘徊，最后拿了塊不知名的糕點。
“唔，甜而不膩，好吃。”
“那是相府送來的?！鳖檺倢λf。
趙碩又拿了另一個碟子里的，“嗯，香甜酥脆，也好吃。”
“那是侯府拿過來的。”
隨后他拿了碗里一顆冰糖葫蘆，咬開的一瞬間，眉頭都擰到了一起，“這酸酸甜甜的味道，太強烈了。”
顧悅瞪了他一眼，“那是我做的?！?p> 趙碩立刻變成一副享受的表情，把原本打算吐出來的東西細細地嚼一嚼，咽了進去。“不愧是出自我顧姐姐之手，獨特至極?！?p> 顧悅翻了個白眼?！澳憧偛荒苁莵沓渣c心的吧？送到你府上的可不會比我這兒的少?！?p> 趙碩喝了口茶，“我到你這兒來躲躲清閑，要鴨子的人差點沒把我的門給擠破。這京都又遍地都是有權(quán)有勢的人，實在不好得罪?！?p> “嚯，趙小王爺?shù)臒肋€真是讓人羨慕呢。”
趙碩哈哈一笑，喝了口茶。
“顧姐姐，你和侯府的陸四公子，如今是怎么一回事呢？”趙碩突然問到。
顧悅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你可別多想，”趙碩趕緊解釋，“我不是要干預你的私事，只是年后朝局會有動蕩，陸四公子怕是會處在漩渦之中，我是擔心你的處境?！?p> “這是怎么說？”顧悅問地急切。
“你可知朝廷已經(jīng)推進幾年的官制改革？”趙碩看向顧悅，見對方點點頭才繼續(xù)說到，“先前的改革一直處在試水階段，圣上并未給予很多支持，只是默許。聽說如今得到了曹丞相的支持，說服圣上年后頒布削冗令，全國施行?！?p> 聽到曹丞相三個字顧悅又是驚訝又覺得合理，畢竟這是中央權(quán)力的掌權(quán)者之一，任何政策的施行都繞不開他。
但這個事情終究是給顧悅帶來了極其不好的預感，先前在大理陸珣亦就因此遇到過許多次危險，若真的推出削冗令，作為吏部官員，他必定首當其沖，勢必遭遇更多的兇險。
看著顧悅皺著眉頭思索，趙碩就知道她明白其中的利害關系，便不再多言在一旁靜靜等待。
良久，顧悅才抬起頭來回答趙碩先前的問題?！瓣懌懸啵鳖檺傉f的極慢，似是在思索到底該如何表達，“是我為之可以舍棄生命，但無法舍棄自由的人?！?p> 聽了這話，趙碩只是點頭，不作任何評價，倆人沉默地各自喝茶。
過了一會兒，顧悅開口問到?！澳愫涂ぶ?，何時能回大理？”
趙碩聳聳肩，“圣上讓皇后娘娘給阿姐張羅婚事，安排了好幾個王孫貴族子弟，這架勢像是不從其中挑一個嫁了，是不會放我們回去的?！?p> “西南王爺還在呢，這樣子豈不是有些太欺負人?！鳖檺傉f到。
“誰說不是呢，”提起這個事情趙碩也是頭大，“父親可就阿姐這么一個女兒，從小寶貝的不行，不然也不能憑著她的心意將婚事拖了這么許久。但是圣上，終究是有他的考量?！?p> “那你阿姐會扛不住，就這么妥協(xié)嗎？”顧悅有些擔心。
“嘿嘿，”趙碩突然展開笑顏，“這你可就小看我阿姐了，再說了，我阿姐可是身后有人。”最后四個字他只做出口型沒有發(fā)出聲音來。
顧悅瞬間明白了那人是誰，她也放下了心來，只要有那人在，必定能護郡主周全。
“這么說起來，你是不打算回大理了嗎？”趙碩問到。
顧悅學他的樣子聳聳肩，“我倒是想回去，可又不能不管搖光，她想在這里跟著丁老太醫(yī)學醫(yī)，一時半會兒還說不準?！?p> 趙碩用指頭敲了敲桌面，“哎，你知道曹丞相背后的外號叫什么嗎？”
“什么？”
“曹老狐貍?！壁w碩緊接著解釋，“據(jù)說這個人城府極深，而且最擅長弄權(quán)，別看表面上和氣，手段可是毒辣的很?！?p> 顧悅抓抓耳朵，“本來我就對相府沒什么好感，你這么一說我就更擔心了?！?p> “別擔心啊，”趙碩安慰她，“齊搖光對他來說最大的用途就是攀龍附鳳，這么一看就算被他利用將來也是大富大貴的命?！?p> “呸，”顧悅毫不客氣地反駁他，“我們搖光是要做一代神醫(yī)，大富大貴送給你，庸俗！”
趙碩夸張地用衣袖擦了把臉，“顧姐姐你這么粗俗，陸四公子是怎么看上你的？”
顧悅白了他一眼。
跟趙碩聊天拌嘴時間過得很快，一下午就這么溜了過去，回過神來時農(nóng)工已經(jīng)準備好了晚飯。
“石亭，吃了晚飯再跟歡兒帶著東西回去吧?！鞭r(nóng)工熱情地邀請。
趙碩帶著怪異的表情和顧悅對視了一眼，不過因為早聽說過農(nóng)工的癥狀，所以他反應很快，立刻就接上話。
“好的，農(nóng)工，聽你的，咱們先吃飯?！壁w碩捋了捋袖子，“我來幫忙端菜?！?p> 看著趙碩往廚房去的身影，農(nóng)工跟顧悅感嘆，“石亭就是這么勤快?！?p> 顧悅敷衍地一笑。
看到趙碩端回來飯菜，一邊收拾桌子一邊和農(nóng)工一唱一和，顧悅心里暖極了。雖然趙碩平時貪玩了一些，看起來老不正經(jīng)的，可他卻是一個對朋友無比真誠和用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