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nóng)工從侯府回到家之后就一頭鉆進屋子里,按照丁香的建議進行修改。直到天色暗透了,他才不得不起身去點燈。
在他站起來的瞬間,桌上的茶壺被不小心撞倒,摔在地上,“啪”的一聲四散開來。
他被這動靜嚇了一跳,心撲通撲通的跳了起來,甚至有種不好的預(yù)感涌上心頭。他楞了一會兒,默默勸說讓自己不要多想,便收拾一番如往常一樣做飯,吃罷重新回來做工,直到很晚才回房睡覺。
可他剛剛躺下,大門就被咚咚咚的拍響。
農(nóng)工豎起耳朵認(rèn)真聽是不是敲自家的門,不過這敲門聲就像催命一樣,他趕緊披上衣服起身去開門。只見外面一隊人點著火把,他認(rèn)得現(xiàn)在前面那人,正是他每次去侯府幫他通報的小廝。
“農(nóng)工是吧?”領(lǐng)頭的問。
他木然地點點頭。
“跟我們走一趟,有幾句話問你?!鳖I(lǐng)頭的說。
他不曉得發(fā)生了什么事,疑惑地看向那個認(rèn)識的小廝。
對方吞吞吐吐地說不清楚,領(lǐng)頭的又說,“侯府今日出了些事,與你下午見的四少爺院子里的丫頭有關(guān),所以需要找你問些話?!?p> 農(nóng)工一聽是跟丁香有關(guān),便有些擔(dān)心,立刻穿好了衣服,同他們一道回府。
直到第二日午后,農(nóng)工才被農(nóng)慶從侯府領(lǐng)了出來。
侯府的人并未告訴他具體發(fā)生了什么,只是一直盤問他那日為何要去侯府,又為何要見丁香。他不善言辭,只是一遍一遍地說自己是為做假肢的事情過去,并未受任何人指使。
“慶兒,丁香姑娘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一夜未睡又不停被審問,農(nóng)工現(xiàn)在臉色極差,嘴唇也起著干皮。
農(nóng)慶端了碗水給他,簡短地說道,“小少爺落水了,丁香恰巧路過救了他。”
現(xiàn)在還是初春,下到水里救人那還不被凍病了。農(nóng)工有些急切地問,“那丁香姑娘還好嗎?”
父親一向木然,農(nóng)慶倒是很少見他對什么事情著急,看來丁香與父親的關(guān)系還算不錯。他想了一下,“我聽侯府里的人說,可能要凍壞身子,留下病根?!?p> “哎?!鞭r(nóng)工長長地嘆了口氣,若是自己女兒受這般苦,他非得心疼死。
農(nóng)慶心里也覺得堵得慌,他第一次見丁香時她就遇到危難,如今在侯府竟也有生命之憂,再想想自從郡主嫁入侯府之后,笑容也不如之前明朗,顯然這侯府最好還是別沾上。
這廂父子談話憂心忡忡,那廂丁香昏死在床上,在鬼門關(guān)外來回徘徊。
“小少爺別動,抓緊我?!倍∠阏f著胡話,雙手緊緊地抱著枕頭。
張嬤嬤就在跟前,和幾個丫鬟一起七手八腳,才將她身子扶正,蓋上被子,又往嘴里塞了根手帕,防止咬到舌頭。
麝香端著熬好的藥進來,眾人又是一起才將藥灌進去。
好容易等她平靜下來,張嬤嬤才出去找剛剛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丫鬟。
“小少爺那邊怎么樣了?”
“回嬤嬤,徐嬤嬤說一直在發(fā)燒,大少奶奶寸步不離地守著,不過好在丁香姐姐當(dāng)時一直在水里托舉著,小少爺獲救早,熬過今夜明日可好一些?!?p> 張嬤嬤呼了一口氣,這件事情蹊蹺地很,小少爺為何一人在西側(cè)池塘玩耍還不小心掉進去,一直在屋里修養(yǎng)的丁香為何能發(fā)現(xiàn)并救人。那個叫木辛的丫鬟似乎是知道些什么,可聽說事情發(fā)生后她精神已不大正常。
算了,這些自有人去查,現(xiàn)下要緊地是救人。
“大夫在嗎?”張嬤嬤又問。
“一直在外面侯著呢?!?p> 張嬤嬤點點頭,侯著的大夫正是前幾日給丁香把過脈的。
“大夫,這丫頭情況如何?”
“病邪入體較深,她又恰巧處于身子虛弱狀態(tài),能不能挺過去還難說?!贝蠓驘o奈地?fù)u搖頭。
張嬤嬤此刻倒是鎮(zhèn)定,只是強硬地問大夫,“若撐不過去,最多幾日?”
大夫為難了,“這,這不好說呀?!?p> “您需得告訴我個時限?!睆垕邒哂诌M一步。
大夫低頭略思考,“若撐不過去,最多七日人便沒了。”
張嬤嬤點頭,出門便吩咐人,“給少爺帶個口信,務(wù)必盡早回府?!?p> “是?!?p> 陸珣亦是她看著長大的,她太了解這個孩子。那場意外幾乎將他擊垮,好不容易近幾年慢慢擺脫陰影、走上正軌,她不想再看到一些意外讓他的少爺變回以前的樣子。丁香作為一個丫鬟或許命賤,但她對陸珣亦非比尋常,她若死去是令人唏噓,可若因此影響到了陸珣亦,問題就嚴(yán)重了。
夢里,丁香總是覺得冷,冰冷的湖水侵襲她的皮膚,直鉆進骨頭里。最最難受的是小腹,本來已經(jīng)流血流到空虛,這一下像是全灌滿了冰水,墜的生疼。
在迷糊之中,她放佛又回到了那年夏天,但似乎她變成了躺在床上的那一個,腹部像是插入了一塊兒鋼板。
“顧悅,顧悅?!庇腥嗽诮兴?。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是一張陌生又熟悉的少年面容。
是誰呢?她努力地回想。
“顧悅?!睂Ψ阶搅舜?,伸手輕輕地摸向她的手,但她感覺不到。
見少年落淚,她忽然想起來,這是自己高中戀人。
“你,你,”她聲音虛弱,“你沒事?”
對方站起來活動胳膊和雙腿,“我沒事,我好好的?!?p> 她喜極而泣,“你沒事,太好了,太好了?!?p> 對方想要再去握她的手,可一轉(zhuǎn)眼,場景變換到了追悼會上。
她和其他同學(xué)站在廳內(nèi),聽著主持人念現(xiàn)場平靜但壓抑。
“現(xiàn)在開始,送鮮花跟我們的好兒子、好朋友告別?!?p> 主持人話音剛落,一個撕心裂肺的聲音打破了現(xiàn)場的平靜。
“兒子啊,你讓媽媽怎么活,啊,兒子?!?p> 那聲音是來自心底的嚎叫,歇斯底里、絕望無助。在場所有人都被影響,抽泣聲從四處傳來,整個禮堂充斥著悲鳴。
她手持菊花跟著隊伍進入禮堂后面的屋子,剛剛還在自己面前活靈活現(xiàn)的人,現(xiàn)在靜靜躺在玻璃棺內(nèi),面容沉靜像是睡著了一般。她的內(nèi)心無比混亂,她不相信她不相信,送別的隊伍就此停住了,因為她現(xiàn)在那里動也不動。
“小姐,該往前面走了?!惫ぷ魅藛T上前提醒。
“小姐?!?p> “小姐?!?p> ……
聲音漸漸模糊,這個夢境似乎耗盡了她全部力氣,她帶著悲痛的心情再一次陷入一片模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