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無限游戲(十七)
閻蕪沒有回應(yīng),傅桓卻好像找到了可以吐露心思的樹洞,“她很可愛,總喜歡跟在我身后喊哥哥,我卻總嫌她煩。”
說到這里,他輕輕笑了笑。
傅家是有名的富人,但是人丁單薄,他的父母在妹妹出生后的第三年就因為車禍去世了,爺爺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身體也逐漸不好,但卻還要撫養(yǎng)他和妹妹,只能硬挺著管理傅家家業(yè)。
小時候他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功課,學習學到頭禿,而妹妹還不懂事,總是喜歡跟著他。
他讀書的時候,她要爬到他身上;他練鋼琴的時候,她要坐到他懷里;他做作業(yè)的時候,她還要拿著她的蠟筆在他的作業(yè)本上畫畫。
妹妹不乖,他討厭妹妹。
后來又一次他煩得不得了,就把她騙到后花園里玩,而他去上視頻課。
可是沒想到,就這一次,他再也沒能聽到她喊哥哥的聲音。
從那以后,他再也不敢去后花園的游泳池,也不敢進妹妹的房間。
他害死了妹妹,他害死了他的親人。
雖然他還在努力學習,努力管理家業(yè),但他的心已經(jīng)死了。
雖然他是個腰纏萬貫的總裁,外人看來多么風光,可是沒有任何人知道,他在每一個黑夜里有多么難熬,而且因為睡眠不足,他已經(jīng)有了脫發(fā)的煩惱。
直到被拉到那個游戲里,他不僅僅釋放壓力,還得到了希望。
因為夢想機里那個標價天價的復活藥,那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不怕鬼,他甚至希望看到妹妹的魂魄,就算怨他也好,拉他一起走更好。
可是除了在游戲里,他從來沒有見過任何一個鬼。
傅桓靠在冰冷的山洞壁上,這些積攢了多年的話如今在一個不過見過兩三次面的陌生人面前卻輕而易舉地說了出來。
他覺得驚訝的同時,卻又覺得莫名其妙的理所當然。
“你說,我是不是不該活著?我就是個殺人犯啊……”
閻蕪默默聽完,掀掀眼皮,問了個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問題,“你手腕上的編繩從小就戴著?”
傅桓眼里的淚水還沒醞釀完,被閻蕪冷冰冰的提問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冷著一張臉,想起剛剛真情吐露的話,甚至把禿頭的秘密分享給了這個女人,還有些尷尬,“嗯。”
他緊緊忍了幾秒,終于又忍不住說出真相,“這是我妹妹編的。當時她送給我的時候,我還嘲笑她編的丑呢。”
他想起當時的情景,忍不住笑了,只是笑過之后,復雜的情緒涌上了他的心頭。
甚至剛剛被閻蕪逼回去的淚水有重新冒出來的跡象。
該死!他怎么總是在這個女人面前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和情緒?
他媽的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霸總?cè)嗽O(shè)了!
閻蕪終于明白了剛剛在酒吧門口小姑娘為什么說傅桓身上有陰氣了。
那個編繩上殘留著小姑娘對哥哥的思念和仰慕,在小姑娘死后,也化作了同源的氣息,所以小姑娘聞著就像是聞到了自己的陰氣。
她猜的沒錯,小姑娘果然是傅桓的妹妹。
閻蕪現(xiàn)在也清楚了小姑娘滯留人間的原因,是因為傅桓。
人死后,魂魄會因為在世之人的哀思而停留在人間,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人們失去親人朋友的傷痛被慢慢治愈,魂魄便會離開人間,去到該去的地方。
若是在世之人的追思久久不散,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趨勢,正常的魂魄便會變成游魂,逐漸失去記憶,無法轉(zhuǎn)世投胎。
要知道,現(xiàn)在轉(zhuǎn)世投胎實行搖號制度,想要轉(zhuǎn)生成大熊貓的魂魄都已經(jīng)排到458792號了。
閻蕪愣了一下,她到底從哪里知道地府的事情知道得這么清楚?
實在想不起來,她決定先擱置一下。
“如果你覺得你有罪,你應(yīng)該去自首,而不是在這里跟我一個外人羅列你自認為的罪行?!?p> 她的語氣稱得上冷漠,話也足夠傷人,傅桓沒有料想到閻蕪的這個反應(yīng),他怔愣著不知所措。
閻蕪看向傅桓,對上他的眼睛,“我不是救贖文的女主,你也不是美強慘反派。別指望我一個非佛非神見過幾次面的普通人能給你講出什么心靈雞湯。”
當然,她的話或許就是他的雞湯。
閻蕪默默在心里加了一句話。
這幾個世界走下來,她的記憶雖然依舊模糊,但能記得大概,也記得那些被她用話療技能治愈的人。
顯然,傅桓十有八九就是這個世界對她話療技能有反應(yīng)的人。
但是雞湯她講累了,這次就不講了,反向試試話療技能能不能點亮吧。
閻蕪沒有保持前幾個世界的溫柔,“你知道人死之后因為在世親人愈演愈烈的追思,魂魄滯留人間,記憶逐漸消散,不得去到去處的感受嗎?”
傅桓的眼神流露出訝異和震驚,他覺得心口像是堵著一塊棉花,“你說什么?”
閻蕪看著這樣的傅桓,她能理解他的心情,妹妹的死已經(jīng)成了他的執(zhí)念,不僅困住了傅媛媛,也困住了他自己。
她嘆了口氣,“生離死別自有定數(shù),無論當初你在或不在,結(jié)局定了。就算這世上真有復活藥,你問過你妹妹的意見嗎?她真的想活過來嗎?”
“你所想的,不一定是她想要的,何必執(zhí)著于一個不能實現(xiàn)的空想,而忽略了當下?!?p> 傅桓搖搖頭,他嗤笑一聲,“當下?除了錢,我什么都沒有,這樣的人生……”
???
閻蕪微微一笑,“錢不要可以全捐了,像我這樣的窮人最適合拿錢了?!?p> 傅桓抬起頭,臉上全是驚訝,仿佛在說你不要臉。
呵,有錢人,都是說說而已。
閻蕪沒再打岔,她認真道,“我只和你見過幾次面,除了名字以外,我對你一無所知,但是在我眼里,你的當下不是只有錢?!?p> “你身邊還有朋友,你還有時間,還有未來。”
傅桓隨著閻蕪的話去思考。
朋友?
他的腦海里第一個蹦出來的就是那個天天黏著他從小黏到大的發(fā)小劉燦。
這個憨批!
他輕輕一笑。
時間?
他今年才25歲,人生還沒過半,確實還有時間。
未來……
他有未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