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墓園
蔣淑麗和容洛柔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換上拖鞋就要上樓,管家迎上來,對她們說禮服明天中午就能送到。
容洛柔本來被下雨天攪得不高興,聽到管家的話,立馬笑逐顏開。
等明天禮服到了,她一定要試試合不合身,爭取在錢老壽宴上驚艷出場。
打定了主意,她拿起手機給同學,說明天下午的課不去上了。
兩人已經在蔣家吃完了晚飯,所以今天餐桌上只剩下容靈泠和容長硯兩個人。
“爸,我有些話想和您說?!背酝觑?,容靈泠注視著容長硯的背影,說道。
“去書房說吧?!?p> 容家的書房在三樓,入目就是一套桌椅、一張單人沙發(fā)和墻面一側的書架。
“我明天搬出去住,房子已經收拾好了?!?p> “為什么,靈泠,這么大的事,你為什么不和我商量?”容長硯先是感到意外,接著便是惱怒。
他忽然發(fā)現(xiàn)他對容靈泠的了解并不多,他心目中的容靈泠一直是小時候天真乖巧的樣子,就算在陸江晚過世后她性子變了許多,可以不會讓他擔心、失望,除了在她二十歲那年一聲不響去了國外。
但現(xiàn)在這件事的情況又與四年前不一樣,四年前她是為了求學,如今是為了什么?
“爸,您知道的,我對這里,早就沒有那么深的感情了。”容靈泠放低聲音,別開臉。
她不想和他爭吵,但又不能告訴他具體原因,只能這么說。
她的一切打算,都只能由她自己來完成,看不到終點的路上,從來都不會有幫手。
容長硯深深看著她,眼中的驚怒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難以言喻的心酸苦澀。
“其實你心底,還是怨恨我的吧?”
十四年前,如果不是他和陸江晚置氣離開家門,陸江晚急著找他,或許就不會出車禍,也就不會……
他開始自責。
他直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他其實并不是一個好丈夫,也不是一個好父親,因為是他讓原配妻子帶著遺憾離開人世,讓小小年紀的容靈泠沒了母親!
聞言,容靈泠緩緩轉過頭,與他四目相對。
在窗外麻雀的鳴叫聲中,他聽見她的聲音清晰傳來,“您從來沒有虧待過我,所以我依舊愿意尊敬您,但是——”
她話鋒一轉,握緊了拳頭,眼尾泛著紅,她仰起頭,強行忍下淚意,聲音冷硬如尖刀,“我媽的死,到底是和您脫不開關系的!”
腦海中再次浮現(xiàn)出那年的景象,她的媽媽倒在血泊中,鮮紅溫熱的血浸濕她身穿的校服,她張了張嘴,眼神依舊溫柔,似乎是想安慰驚嚇過度的她別哭。
可是,血從她嘴角淌下,除了“嗬嗬”的聲音,她一個字也發(fā)不出來。
她最終沒有堅持到救護車趕來。那雙永遠溫柔的眼睛最終闔上的時候,容靈泠就知道,她的媽媽心里是裝著遺憾的。
她既沒有看到自己的丈夫最后一眼,也沒有想起她夢中見到的那些人的名字。
“是我的錯?!?p> 容長硯想,自己是沒有辯解的理由的,因為事實就是這樣。
他很想問容靈泠,如果當年他沒有和蔣淑麗扯上關系,事情是不是就不會發(fā)展成現(xiàn)在這樣。
但很可惜的是,在這個世界上從來不存在如果,世事環(huán)環(huán)相扣,時間不能倒退。
“所以我必須搬出去,您和蔣淑麗的事,我改變不了,但我不能接受!”
不談其它的,僅僅是蔣淑麗與她母親去世有關,她就不能對蔣淑麗妥協(xié)。
雖然容長硯以為陸江晚的離世只是一場意外,雖然她手中也沒有實質性的證據,但她就是斷定。
她調查過她。蔣淑麗的背后,除了蔣家,還有更為神秘的存在。
容長硯移開視線,低著頭,雙手放在桌上,無意識地磨動。
他當年和蔣淑麗結婚的時候,蔣淑麗是懷孕了的,雖然那個孩子意外流產,但他卻不能因為這個理由和她離婚。
即便他心里對陸江晚心存愧疚。
當年他選擇和蔣淑麗結婚,也是因為不想讓這個孩子成為私生子。
犯錯在所難免,卻不能一錯再錯。
容靈泠推開門走出去,留下容長硯一個人在書房發(fā)呆。
她的行李還剩下一些沒有收拾,不管容長硯在這件事之后對她是態(tài)度不變還是徹底失望,她都不想再做出任何解釋。
行李箱放在臥室正中央,她和陸江晚的那張舊照片被她小心翼翼地收起來。
夜風漸起,她拎著車鑰匙出了門。
無邊夜色中,紅色蘭博基尼駛上高速。
她打定了主意要發(fā)泄,因此即便是在轉彎處也沒有降低車速,后面的車被她越拉越遠。
車窗降下,夜風拼命灌進來,吹亂她的頭發(fā)。
在這個雨后風涼的夜里,跑車的性能被她發(fā)揮到極致。
遠處有燈火閃爍,鬼使神差的,她下了高速,循著燈光的方向來到一個地方。
將車停在路邊,她孤身向前走。
這里是一處墓園,并且是埋葬著她媽媽的墓園。
“媽媽,是您想念了我了對嗎?”
不然她怎么會特別巧的來到這里?
沒有人會喜歡在夜里來到墓園這種想起來便覺得陰森森的地方,可是此刻的容靈泠卻并不覺得畏懼,記憶指引她來到陸江晚的墓碑前。
她彎膝跪下去,在這一刻,她終于沒有了禁錮眼淚的理由。
“四年沒有來看過您了,我是不是很不好……我還是沒有找到證據,也沒有幫您找到家人……”
她淚眼婆娑,顫抖的手指撫著冰冷的墓碑上黑白的遺像。
陸江晚在遇見容長硯之前,就已經失憶了。她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不記得家在哪里,甚至不知道是如何來到帝都,她只記得自己姓“陸”。
“我已經有了能力,您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完成您的遺愿!”
“是容小姐嗎?”熟悉而清越的男聲在身后響起,容靈泠抹了把臉,回過頭。
男人站在月光下,光暈披在他身上,夜色朦朧中他的面容比平時更顯清冷。
修身的手工西裝使他的身形更加挺拔,他單手抱著一束白菊,另一只手隨意插在口袋里,深色的袖口挽起一截,露出腕表,清貴至極也隨性至極。
是墨池風。
“墨先生?”情緒還沒有完全調整好,嗓音沙啞,帶著點鼻音。
“我來看看陸姨?!?p> 容靈泠側過身,他彎下腰,對陸江晚的遺像鞠了一躬,然后將那束白菊放到墓碑前。
“您和我母親,就算到了那邊,也還是好姐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