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幕:永淳二年,十一月,丁未日。
高宗李治自奉天宮駕還東都,百官參拜迎接,召見群臣于天津橋南。
十二月丁巳,宣布改元弘道,大赦天下,版授百歲、九十歲、八十歲老人爵位,各賜以下州刺史、郡君、上州司馬、縣君、縣令等虛職有差,又加封內(nèi)外官之階。
高宗欲親上則天門樓宣布大赦之令,然患氣逆,不能上馬,乃召百姓于殿前宣之。
同日,詔命諸州各須建置道觀,上州三所,中州二所,下州一所,每觀各度道士七人。詔命未幾,高宗駕崩于貞觀殿,終年五十六歲,在位三十五年。
畫外音:唐高宗在位期間,東滅百濟、高麗,西滅突厥賀魯,國家版圖擴至最大,亦可謂是繼往開來,圣明君主。又在國內(nèi)推行均田制,獎勵墾荒,使國家編戶較之貞觀年間大幅上升。又發(fā)展科舉制度,選用有才能庶族及低級官吏任宰相,不拘一格用人;更撰成《唐律疏議》,遺惠后世。大唐盛世基于太宗,成于高宗,此為歷史真相。
臘月十一日,太子李顯即位,是為中宗。
乃尊生母武則天為皇太后,裴炎受遺詔輔政。宣布大行皇帝遺詔:園陵制度,務(wù)以節(jié)儉。軍國大事有不能決斷者,請?zhí)旌筇幚頉Q斷。
群臣議上謚號,曰天皇大帝,廟號高宗。改元次年為文明元年,將高宗葬于乾陵。
中宗既奉先皇遺詔,乃拜裴炎為中書令,并自門下省遷政事堂于中書省。高宗剛死,武后開始擅權(quán),從各處干涉中宗政務(wù)。
其時三省六首長,尚書省僅余左仆射劉仁軌在位,右仆射職位空缺已久。又劉仁軌年已八十二歲,臥病在家,不能過問政事;門下省僅劉景先為守侍中(即見習侍中),原為裴炎下屬,不敢與其爭權(quán)。
裴炎既任中書令,遂遷政事堂至中書省,便使三省制得到破壞,由此確立中書省在三省中暫時主導地位。
是年氣候異常,暴雨連日,以致黃河潰堤漲溢,沖壞河陽城(今河南孟縣),城外水面比城內(nèi)高出五尺。
司農(nóng)少卿韋弘機當時免官在家,聞高宗駕崩,大叫一聲:先帝駕崩,武后必然用事,李唐危矣!
于是口吐鮮血,當夜而死。
鏡頭閃回,唐高宗儀鳳三年。
高宗李治欲修繕長安及洛陽寢宮,但憂財力不足,遂召韋弘機商議應(yīng)對之策。
韋弘機奏道:臣任司農(nóng)卿十年,節(jié)省日常開支,積存三十萬緡,可以修繕宮室。
高宗大喜,遂命其兼任將作、少府二職,負責修繕之事。乃造上陽宮,位于禁苑之東,東接皇城,前臨谷水,后倚廣苑,南臨洛水,連以長廊,極其華麗。
高宗、武后大喜,立刻住進上陽宮。
尚書左仆射劉仁軌不滿其宮華麗奢侈,與侍御史狄仁杰議道:自古皇帝皆居深宮,不與百姓接觸,恐引百姓怨怒皇家豪奢也。今將皇帝寢宮建于城外,豈不自招民怨!
狄仁杰信以為然,便隨劉仁軌同入上陽宮,向天子進諫:今我大唐正與吐蕃作戰(zhàn),將士出生入死;若聞陛下如此奢侈,恐皆不肯用命;又上陽宮近于民居,亦不妥當,臣請棄此,移駕還于內(nèi)宮。
韋弘機適在帝側(cè),接口分辯:朝廷百官,各司其職。輔弼大臣是為加官晉爵,我既主管后勤,節(jié)省開支以修此宮,亦盡職責而已。
劉仁軌大怒,當即彈劾:韋弘機窮奢極侈,為陛下招惹士怒民怨于前,復又飾詞強弁于后,若不予以嚴懲,恐天下臣民不服!
狄仁杰亦奏:韋弘機自稱盡其職責,則其家人屢犯盜竊之罪,則因何不盡家長之責?既非親自唆使,亦難免失察之罪。
高宗無奈,只得將韋弘機免官。
永淳年間,高宗駕幸東都洛陽,復召韋弘機至芳桂宮,命以白衣身份管理園苑,打算由此過渡,逐步恢復其官職。
時有道士朱欽遂,深受武后親寵,所為橫恣不法。當時韋弘機尚未免官,便依法將其囚禁,又密奏高宗,說朱欽遂與皇后關(guān)系曖昧,至令朝野議論紛紛。
高宗聞奏大怒,命將朱欽遂配流邊州。武后因此,便對韋弘機懷恨在心。此時因見高宗欲復韋弘機官職,武后立即出面阻攔,于是高宗所謀未果。
韋弘機心知天子寵信自己,遲早會起復重用,未料卻聞天子駕崩消息,故此吐血而亡,終于檢校司農(nóng)少卿之職。
閃回結(jié)束。武則天既掌政事,以為澤州刺史韓王李元嘉等李唐宗室地尊望重,恐其為變,并加三公等官,以慰其心。又以劉仁軌為左仆射,劉景先為侍中;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郭正一為國子祭酒,罷其政事。
封罷朝中重卿,復遣左威衛(wèi)將軍王果、左監(jiān)門將軍令狐智通、右金吾將軍楊玄儉、右千牛將軍郭齊宗四員武將,分駐并、益、荊、揚四大都督府,與府司相知共同鎮(zhèn)守四方,以防李氏宗親發(fā)動兵變,反對自己執(zhí)政。
如此手段,非同凡常。
來年春正月,甲申朔,改元嗣圣,大赦天下。
中宗李顯即位,立太子妃韋氏為皇后,擢拔后父普州參軍韋玄貞為豫州刺史;以皇后同宗左散騎常侍韋弘敏為太府卿、同中書門下三品。其后又欲授國丈李玄貞為侍中,及自己乳母之子五品官爵。
中書令裴炎諫阻,堅持以為不可。
中宗李顯怒道:我既為天子,便以天下都讓與韋玄貞有何不可,而惜侍中之職邪!
裴炎見天子發(fā)怒而懼,于是密告太后。
二月六日,太后武則天召集百官于乾元殿,命宰相裴炎、劉諱之,羽林將軍程務(wù)挺、張虔勖四人率兵入宮,向中宗李顯宣旨道:奉太后敕令,廢當今天子為廬陵王。
中宗驚駭問道:我有何罪,奪我天子之位?
四人不答,促請前至乾元殿。
中宗又問母親,武則天冷笑道:汝欲以天下與韋玄貞,何得無罪!
乃將李顯幽于別所,廢皇太孫重照為庶人,流韋玄貞于欽州。
嗣圣元年二月七日,武后既廢中宗李顯,乃立雍州牧豫王李旦為帝,是為唐睿宗;復冊立豫王妃劉氏為皇后,改年號為文明元年。
睿宗乃高宗第八子,亦是武后所生。
所謂知母莫過子,睿宗深知母親稟性,亦知兄長被廢原因,于是自即位大典過后,便請居于別殿,不參預政事,將朝政皆都取決于太后。
武則天大喜,于是冊立睿宗李旦長子永平郡王李成器為皇太子;始封殷王,領(lǐng)冀州大都督,單于大都護;又徙冀王,遷右金吾衛(wèi)大將軍,洛州牧。
文明元年二月十日,有飛騎兵士十余人于坊曲飲酒。
酒興正酣之時,忽座中有一將大聲言道:早知隨程條挺將軍入宮,罷廢皇上并無勛賞,不如復去事奉廬陵王。
有座中同仁將此語記在心中,中間離席,急入宮中告密。
則酒席未散,在座十余人皆都被捕,被囚于羽林獄。酒后狂言者處以斬首,其他人知反不告,判處絞死,首告者授以五品官職。
朝野諸臣見此,告密之風自此興起。
庚申日,武則天命劉仁軌專知西京留守事,并親筆寄書:昔漢以關(guān)中之事委付蕭何,今將關(guān)中盡托劉公,亦猶是矣。
劉仁軌上疏辭以衰老不堪居守,因陳呂后禍敗之事,以申規(guī)戒。
太后使秘書監(jiān)武承嗣赍璽書至長安,慰諭之曰:今以皇帝諒闇不言,眇身且代親政;遠勞勸戒,復辭衰疾。又云呂氏見嗤于后代,祿、產(chǎn)貽禍于漢朝,引喻良深,愧慰交集。公忠貞之操,終始不渝,勁直之風,古今罕比。初聞此語,能不罔然;靜而思之,是為龜鏡。況公先朝舊德,遐邇具瞻,愿以匡救為懷,無以暮年致請。
劉仁軌不敢強辭,只得拜受璽印就職。
武承嗣字奉先,乃武元爽之子,太后武則天之侄。
武則天以太后身份臨朝稱制,為鞏固自己權(quán)勢,開始重用武氏親屬。賀蘭敏之死后,武承嗣便從嶺南被召回京,授職尚書奉御,不久提拔為秘書監(jiān),承襲祖父武士彟周國公爵位。武承嗣還至東都,又被封為禮部尚書、太常卿、同中書門下三品。
辛酉日,武則天更命左金吾將軍丘神勣前往巴州,檢校故太子李賢府宅,以備外虞,其實暗命使殺太子賢。
字幕:丘神勣,東都洛陽人,后遷徙郿縣,唐初名臣丘行恭之子。
丘神勣因奉太后武則天密令,遂至巴州,逼令章懷太子李賢自殺。事發(fā)之后,武則天故作悲怒,因此歸罪于丘神勣保護章懷太子不力,將其貶任疊州刺史。
其后未久,丘神勣回京,復任左金吾衛(wèi)將軍之職,深受武則天寵信。曾奉命與周興、來俊臣審訊制獄中監(jiān)禁犯人,因刑訊手段嚴苛酷烈,三人都被朝野臣民稱作酷吏。
甲子日,太后升御武成殿,皇帝李旦率王公以下重臣,為太后上尊號為“則天大圣太后”。太后大喜,自此便以“則天”為號。
丁卯日,則天大圣太后臨軒,遣侄兒禮部尚書武承嗣冊嗣皇帝。其后未久,以太常卿、檢校豫王府長史王德真為侍中;中書侍郎、檢校豫王府司馬劉祎之同中書門下三品。三月丁亥,徙杞王李上金為畢王,鄱陽王李素節(jié)為葛王。
又為章懷太子舉哀于顯福門,追封李賢為雍王。
夏四月,梁州都督滕王李元嬰薨逝,終年五十七歲。四月癸酉,遷廬陵王李顯于房州;五日之后,又遷于均州故濮王宅。
秋七月戊午日,有使者自嶺南飛報長安,說廣州都督路元睿為昆侖胡客所殺。
鏡頭閃回,補敘廣州血案。
路元睿身為廣州都督,但生性暗懦,以至部下僚屬恣肆驕橫,每有商舶至港,則對海外來商侵漁勒索不已。
商胡不堪廣州都督府中群僚盤剝壓榨,便有人具狀告至都督府衙門。
路元睿非但不究部屬違法犯紀之事,反而當場索枷,命將靠狀人系枷入獄治罪。于是群胡怨怒,叫苦連天。
時有昆侖胡客路過廣州,聞知此事,乃于晴天白日,袖劍直登聽事堂上,飛劍斬下路元睿首級,復殺其左右僚屬十余人,皆是素日為惡最著者,下堂揚長而去。
當時堂上排列一眾衙將,并無一個敢于近其身者。
及至參將召集府兵來拿,昆侖客早已登舟入海,追之不及。
閃回結(jié)束。文明元年七月二十二日夜,哈雷彗星出現(xiàn)于西方,長二丈余,四十余日而滅。其后繼發(fā)溫州大水,流溺四千余家;括州亦發(fā)大水,漂流二千余家,屋宅及家財皆都沒于水中,老幼死于水者無算。
突厥可汗阿史那骨篤祿見天象變異,復聞唐高宗駕崩,武則天稱制,以為唐朝當滅,遂引大軍,入寇朔州。
九月甲寅,因天象示變,則天圣后詔命大赦天下,改年號為光宅元年。
遭遇水災之家聞此,皆都怒道:光宅光宅,是譏諷我等遭水,家宅敗光也。
武則天既改年號,又命改旗幟,不再分四方五行,奇門八卦,而是皆都改作金色,以從土德,謂能克制水患。八品以下舊服青者,更換為服碧。
又改東都為神都,宮名太初。又改尚書省為文昌臺,左、右仆射為左、右相,六曹為天地、四時六官;門下省改稱鸞臺,中書省改為鳳閣,侍中改為納言,中書令改為內(nèi)史;御史臺改為左肅政臺,增置右肅政臺。其余省、寺、監(jiān)、率之名,悉以同義之類改之。
復以左武衛(wèi)大將軍程務(wù)挺為單于道安撫大使,使帶兵北征,以備突厥。
武承嗣請?zhí)笞焚浧渥鏋橥?,并立武氏七廟,則天太后將欲從之。
中書令裴炎進諫:太后母臨天下,當示至公,不可私于所親。獨不見呂氏之敗乎!
武則天聞言不悅:呂后以權(quán)委其家族生者,故及于敗。今吾追尊亡者,又何傷乎!
裴炎才步不讓道:事當防微杜漸,不可潛長其風耳。
太后不從,詔命追尊五世祖武克己為魯靖公,祖妣為夫人;高祖武居常為太尉、北平恭肅王;曾祖武儉為太尉、金城義康王;祖父武華為太尉、太原安成王;先考武士彟為太師、魏定王;列祖先妣,皆追贈為王妃。又作五代祖廟祠堂于文水。
裴炎非但未能阻止此事,反而由是得罪則天太后,以及武氏一族。
時與武承嗣一同被赦還京得以重用者,又有武元慶之子武三思,亦是武則天親侄。先被封為右衛(wèi)將軍,迅速累進至兵部、禮部二部尚書,并委以監(jiān)修國史重任。
諸武用事,李唐宗室由是人人自危,眾心憤惋。
彼時激惱一位勛臣之后,要與故章懷太子復仇,推翻武氏一族,復還李唐江山。此人非別,實乃已故英國公李世勣之孫,梓州刺史李震之子,眉州刺史、襲英國徐敬業(yè)。
徐敬業(yè)十多歲時就喜騎射,大有門第之風。
祖父徐世勣善相,曾多次感嘆:此孫面相甚惡,恐日后將會禍及家門。
于是便趁打獵之機,命孫徐敬業(yè)深入樹林驅(qū)趕野獸,繼而命令侍從順風縱火,欲就此燒死親孫。徐敬業(yè)見火勢蔓延,當下殺馬剖腹,將身鉆入其中。
待大火燒盡熄滅,徐世勣長嘆一聲,雙目落淚,將欲回府。忽見一人渾身血污,逃出火場而至,仔細看時,正是徐敬業(yè)。
見親孫安然回來,毫發(fā)無傷,徐世勣大為訝異,袖中一算,已知實情,不得不佩服孫子機智。遂復嘆道:獲罪于天,無可禱也。我在瓦崗山上之時,曾勸翟讓遠出百里之外,遍掠四周豪富之家,眾家寨主在搶劫時殺人無數(shù),豈無報應(yīng)?天數(shù)難逃,果如是也。
于是便息殺孫之念,復教其忠君愛國,遍讀儒家經(jīng)典。未料徐世勣此番卻又失算,適得其反。徐敬業(yè)諄諄受教,卻認為只忠于李唐皇室,卻置江山社稷及黎民百姓于不顧。
至唐高宗駕崩,武則天為圖稱制,先廢中宗李顯,復殺章懷太子李賢,更將睿宗置之偏殿,不許其參與政務(wù),徐敬業(yè)便即大怒。
又逢己弟盩厔令徐敬猷、給事中唐之奇、長安主簿駱賓王、詹事司直杜求仁,都因事獲罪。李敬猷被免官,唐之奇被降為栝蒼令,駱賓王降為臨海丞,杜求仁降職黟縣令。
李敬業(yè)受其弟牽連,亦被降職為柳州司馬。同時更有盩厔尉魏思溫,亦遭罷黜。
于是六人懷憤,皆都聚會于揚州,便以助廬陵王李顯恢復帝位為由,密謀起兵反武。
六人議罷,乃公推徐敬業(yè)為帥,魏思溫充當謀主,就此起事。
魏思溫先寄書好友兼黨羽監(jiān)察御史薛仲璋,使其向武則天奏請出使江都。薛仲璋心領(lǐng)神會,上書請求出使揚州,武則天正令御史到各地監(jiān)察官員風紀,當即準奏。
薛仲璋到至江都,徐敬業(yè)便使人前往刺史府密告,說揚州長史陳敬之謀反。薛仲璋乘機捕殺陳敬之,然后徐敬業(yè)乘驛車到達,稱說是新任揚州司馬到任。
薛仲璋率闔府官員迎接,因此無人懷疑。
徐敬業(yè)上任之后,謊稱自己奉太后密詔,因高州酋長馮子猷謀反,命募軍討伐。
于是令從獄中放出囚犯,征以為兵,又開倉庫,命揚州士曹參軍李宗臣到鑄錢工場,驅(qū)趕囚徒、工匠數(shù)百,發(fā)給盔甲器械。
徐敬業(yè)遂集徒眾,先將陳敬之斬于獄中;錄事參軍孫處行抗拒,也被斬首示眾,揚州官吏再無敢于反抗者。
于是便得揚州長史璽印,征發(fā)舉州兵馬,旬日之間,便得十萬之眾。
徐敬業(yè)大喜,使用中宗年號嗣圣元年,就此起事,史稱揚州兵變。
乃公開打出反武復李旗號,設(shè)置匡復府、英公府及揚州大都督府,自稱匡復府上將,兼領(lǐng)揚州大都督。又置百官,任命唐之奇、杜求仁為左、右長史,李宗臣、薛仲璋為左、右司馬,魏思溫為軍師,駱賓王為記室。
李唐宗室及高宗舊臣聞之,無不為之振奮。
徐敬業(yè)遂命駱賓王主筆,撰寫《為徐敬業(yè)討武曌檄》,懸貼諸州。于是江淮諸道各州響應(yīng),聲勢大震。
薛仲璋進言道:揚州無險可守,非久居之地。某觀金陵有王氣出現(xiàn),且有大江天險,將軍不如渡江南下,攻取常、潤二州,先定霸王之業(yè)。然后北圖中原,則進無不利,退有所歸,是為長久之策。
徐敬業(yè)聽從其議,即欲揮師南下,攻取常、潤二州。
薛仲璋復又獻計,請自軍中尋找貌似章懷太子李賢者,使其著以王服,簇擁登城,以欺眾人道:章懷太子李賢逃亡至此!詔命我等起兵,推倒武氏,光復李唐社稷。
眾軍皆都信以為實,于是齊奉假李賢為主,奉其號令天下。楚州司馬李崇福亦乃李唐宗室,即率領(lǐng)屬下三縣,響應(yīng)徐敬業(yè)。
于是揚州全境皆反,只有盱眙劉行舉占據(jù)縣城,不肯從命。
武則天見到駱賓王所撰檄文,驚出一身冷汗。復又大怒,立命左玉鈐衛(wèi)大將軍李孝逸為揚州道大總管,將軍李知十、馬敬臣為副,領(lǐng)兵三十萬之眾,前往揚州討伐。
又詔命劉行舉為游擊將軍,封其弟劉行實為楚州刺史,以御叛軍。徐敬業(yè)聞而大怒,遂派部將尉遲昭進攻盱眙。
魏思溫進言:將軍既以恢復李唐為號,不可以此盱眙小城為意,當率軍直向東都。則天下皆知將軍之志,誰不響應(yīng)?
薛仲璋卻道:金陵有帝王之氣,又有長江天險,足以固守。東都何地,可以輕???楊玄感與李密前車之鑒不遠,豈足忘懷!
魏思溫:公只見其一,未知其二。崤山以東豪杰,因武氏專制,俱都憤惋不平。聞英國公起事,無不蒸麥為糧,荷鋤為兵,以待南軍。不乘此建立大功,反退求建巢,遠近若聞,豈不人心離散!
徐敬業(yè)只想偏安東南稱霸,并無天下之志,遂不聽魏思溫,而納薛仲璋主張,派唐之奇把守江都,親自領(lǐng)兵渡江南下,攻打潤州。
魏思溫跌足而出,對杜求仁嘆道:兵合則強,分散則弱,天下至理也。徐敬業(yè)不求合力渡淮北上,收集山東兵眾以取洛陽,反而分兵以下江南,我恐其敗,就在眼前矣!
其后未幾,徐敬業(yè)攻陷潤州,擒獲刺史李思文,乃李世勣次子,亦即自己叔父。李思文先遣使向朝廷報告侄子叛亂之事,然后據(jù)城以守。
潤州即陷,魏思溫請將李思文斬首。
徐敬業(yè)不從,對李思文道:叔父既阿附于武氏,應(yīng)改姓武。
潤州司馬劉延嗣乃是劉審禮從弟,兄弟兩個皆都是唐朝耿耿忠臣,亦不肯降。徐敬業(yè)將欲誅之,魏思溫求免,命與李思文一起監(jiān)押。
曲阿令尹元貞領(lǐng)兵來救潤州,被徐敬業(yè)擒獲,不肯屈服被殺。
武則天聞報,怒發(fā)如狂。詔命追削李世勣父子官職封爵,掘墓砍棺,復其本姓徐氏。復下詔旨,催令李孝逸進軍平叛。
此時叛軍局勢,徐敬業(yè)親率主力南渡長江,以略常、潤二州,令唐之奇率部守衛(wèi)江都;徐敬猷領(lǐng)兵五千人攻打和州;尉遲昭部攻打盱眙。
徐敬業(yè)攻陷潤州,復還兵北上,屯兵高郵下阿溪;命弟徐敬猷率兵進逼淮陰,別將韋超、尉遲昭屯兵盱眙之南都梁山;布成犄角之勢,以抵抗李孝逸三十萬大軍。
李孝逸率軍抵達臨淮,立派偏將雷仁智渡江,向徐敬猷發(fā)動進攻。
雷仁智不是徐敬猷對手,初戰(zhàn)失利,退回江北。
李孝逸聞訊大懼,乃謂眾將:我父當年曾隨英國公西擊突厥,曾云徐懋功用兵之能天下第一,號為軍神。今逢其孫,亦是家學淵源,雷仁智果然難敵!
殿中侍御史魏元忠身為監(jiān)軍,向李孝逸慷慨陳辭:天下安危,在茲一舉。四方承平日久,忽聞狂狡,注心傾耳以俟其誅。今大軍久留不進,遠近失望,萬一朝廷更命別將以代將軍,則將軍何辭,以逃逗撓之罪乎!
李孝逸見其所言有理,便命麾軍渡江,并遣副將馬敬臣引軍往救盱眙。
馬敬臣引軍突至盱眙,下令攻進擊,初戰(zhàn)告捷,斬殺叛將尉遲昭、夏侯瓚等,隨即進抵都梁山下。
徐敬業(yè)部下大將韋超擁兵占據(jù)都梁山,據(jù)險以守抵擋唐軍,馬敬臣無法前進,遣使往大營要求添兵再戰(zhàn)。
李孝逸召集將佐,商討作戰(zhàn)方案。多數(shù)部將進言:韋超憑依險要自守,我步軍無法施展其勇,騎兵亦不能展足奔馳;且窮寇皆拼死以戰(zhàn),若要強攻,士卒傷亡必大。不如分兵圍困,大軍直指江都,覆其巢穴為上。
支度使、廣府司馬薛克構(gòu)言道:我謂諸公之論不然。韋超雖據(jù)險要,但其兵不多。我若多留兵圍困,則前軍兵力分散,少留兵則終遺后患。不如盡全力拿下都梁,淮陰、高郵之敵,則必望風瓦解矣!
李孝逸不決,又問魏元忠意見。
魏元忠道:可先擊徐敬猷。
諸將皆道:有道是擒賊先擒王,不如先進攻徐敬業(yè)。徐敬業(yè)失敗,則徐敬猷可不戰(zhàn)而擒;若進攻徐敬猷,則徐敬業(yè)發(fā)兵來救,我將腹背受敵矣。
魏元忠笑道:我謂不然。敵之精兵集于下阿,倉卒聚集而來,利在決戰(zhàn);我軍迎其中軍,若萬一失利,大事去矣!徐敬猷雖謂出身將門,乃戰(zhàn)神之孫,但生性好賭,不習軍事,且兵力單薄,軍心極易動搖。我以大軍進逼,旋即可破。徐敬業(yè)雖欲救之,遠水難救近渴,不可及也。我軍摧毀徐敬猷,然后乘勝而進,徐敬業(yè)雖有韓信、白起之能,亦不能當。今諸公欲舍弱而攻其強,絕非上策。
李孝逸終納薛克構(gòu)及魏元忠之議,北自率引大軍,向都梁山殺來。
兵至山下,李孝逸下令圍住山口,三面發(fā)起進攻。
唐軍苗力登山,仰射以進,殺死叛軍數(shù)百人,山上軍心動搖。復經(jīng)過半日激戰(zhàn),眼見紅日西墜,殘陽如血;韋超大敗,連夜棄山逃走。
李孝逸既克都梁,引軍繼續(xù)東進,乘勝進攻淮陰,果然輕易取勝。
徐敬猷不敢支吾,只得放棄淮陰,脫身逃走。李孝逸下令歇兵一夜,來日復引大軍南下,乘勝進逼高郵,來尋徐敬業(yè)主力決戰(zhàn)。
徐敬業(yè)聞?wù)f都梁山及淮陰皆失,只得憑借下阿溪固守,與唐軍主力形成對峙。
李孝逸遂派后軍總管蘇孝祥率兵五千,以小舟乘夜渡溪,向叛軍發(fā)起進攻。
徐敬業(yè)早有防備,以逸待勞,且據(jù)地勢之利,對唐軍半渡而擊。結(jié)果官軍大敗,蘇孝祥戰(zhàn)死,士卒淹死過半,左豹韜衛(wèi)果毅成三郎遭俘。
叛軍獲勝,將成三郎擒獻主帥徐敬業(yè)。成三郎威武不屈,立而不跪。
徐敬業(yè)剛要問來者為誰,身側(cè)左長史唐之奇忽生一計,乃高聲對諸將道:此人便是敵軍主帥李孝逸。其為李唐宗室,卻助武氏為虐,可即殺之,將首級號令三軍。
諸將聞?wù)f擒了李孝逸,無不歡欣鼓舞。
成三郎大喊道:我是果毅將軍成三郎,并非揚州道大總管李將軍。我死何懼?為朝廷而死,妻子蒙受榮耀!然官軍已至,爾等覆亡就在眼前,妻子籍沒為奴,終不如我也。
叛軍諸將聞此,復又喪氣。徐敬業(yè)大怒,命將成三郎斬首示眾。
蘇孝祥逃回大營,來向主帥請罪。李孝逸驚恐不已,再次打算撤退。
監(jiān)軍魏元忠與行軍管記劉知柔齊出勸諫,并獻計道:今值隆冬,西北風大盛,蘆荻干燥,又叛軍戰(zhàn)船營寨皆在南岸,我可順風縱火,必可一戰(zhàn)而決。
李孝逸聞言大喜,接受二人建議,調(diào)遣諸將,令各率領(lǐng)本部軍馬全線出擊,發(fā)起火攻,順風焚燒叛軍營寨。
徐敬業(yè)軍布陣已久,士卒疲倦觀望,戰(zhàn)陣不整,甫經(jīng)火焚,頓時四散驚逃。
李孝逸進擊,大敗徐敬業(yè),斬首七千,溺死者不可勝數(shù)。
徐敬業(yè)輕騎逃入江都,復帶妻子兒女投奔潤州,準備從海路逃往高麗。
李孝逸不給叛軍喘吸之機,迅速進兵屯駐江都,分別派遣各將追擊敗殘。徐敬業(yè)率殘部行至海曲(江蘇泰州)地界,正欲乘船出海,但受大風所阻。(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