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璽入水,風(fēng)流即息。
鏡頭閃回,敘說傳國玉璽來歷。
傳國玉璽便是當(dāng)年楚國“和氏璧”,被飛飛子放在趙惠文王書案之上,復(fù)由宦者令繆賢說出山來歷,故被視為國寶,留在邯鄲宮中。
秦昭王聞?wù)f此事,使人求以十五城交換此璧,實際是欲仗勢欺人,巧取豪奪。藺相如攜璧前往咸陽,智斗秦王,完璧歸趙,演繹出一段蕩氣回腸故事。
其年趙國被滅,和氏璧終于入于秦廷,由秦始皇完成當(dāng)年秦昭王遺愿。
秦始皇甚愛此璧,遂命李斯篆刻“受命于天,既壽永昌”八字于其上,便為傳國玉璽。
此番始皇南巡,過洞庭湖時風(fēng)浪大起,由此投璧止浪,傳國玉璽復(fù)又失落于洞庭湖中。便有人謂,和氏璧通靈,因思念故國,故而便借水神相助,留了下來。
八年之后,秦始皇再次東巡,行于華陰平舒道上,又有人將此傳國玉璽奉上。
閃回結(jié)束,始皇帝封禪東巡,復(fù)至荊楚,就此西還。
張良當(dāng)時正在河南,聞知始皇西還消息,便與滄浪子打探皇帝車駕行蹤,一面再次勘查伏擊地形,最后定于黃河北岸,陽武縣博浪沙丘。
未過數(shù)日,探事人來報:始皇帝車駕已至魏都大梁,距此尚有二百余里。
張良:皇帝車駕規(guī)模如何?
探報:扈駕車隊共有三十六乘,三千鐵甲軍護衛(wèi),百官隨行。
張良:皇帝所乘何輦,有何標(biāo)識?
探報:車隊之中,皇帝座輦最巨,倒也極易辨識。依照秦國車輦規(guī)制,乃是天子騮駕,公卿駟駕,士大夫驂駕,令史等官并駕,武將騎乘護衛(wèi)。
張良聞罷,與滄浪子對視一眼:天子駕騮!
不數(shù)日,張良與滄浪子飽食而行,隱于博浪沙丘葦叢之中,靜以候之。
二人在葦草深處安眠一夜,次晨醒來吃些干糧,繼續(xù)靜候。時至午后,只聽外面官道上蹄聲如雷,人喧馬嘶,始皇帝車駕來臨。
張良精神陡振,喝道:來矣!
乃與滄浪子飛身躍起,爬至高處,伏在沙丘之后,透過荊棘叢隙,往下面路上細觀。
只見遠處塵土飛揚,大隊軍馬列陣而至。先是前隊三千鐵甲,每四騎一列,并馳而過;繼而皇帝護衛(wèi)車乘三十六輛,逶迤向博浪沙處行來。
三十六車乘前面,又有二百騎黑衣儀仗執(zhí)旗而行,其后四十騎鳴鑼開道,緊隨一千騎馬隊清場,三十六乘車隊繼之。車隊兩側(cè),卻又各有五百鐵甲軍護衛(wèi),另有八百精騎殿后。
張良見此情景,與滄浪子低語:觀其車乘,不似探馬所報,必是中途有變。
滄浪子:有何變化?
張離:你看三十六乘車輦,全為四駕,并無駕騮在內(nèi)。未知嬴政座駕方位,奈何?
滄浪子不言,留意查看,忽以手指其中間車乘:雖然皆是駟駕,但公子請看,只中間那輛車最為豪華,且上插王旗,迥然不同于他車也。
張良凝目望之良久,待其車漸近,輕呼道:賢弟眼力了得,果然如此。上插王旗者,必是秦皇座駕。待我呼哨,卿便擊之。
滄浪子掂一掂袖中鐵錐,輕輕點頭,不再說話。
再過片時,前面鐵甲軍已過,車隊隨后奔馳而至。
張良努一努嘴,輕聲呼哨一聲,喝道:去吧!
滄浪子應(yīng)聲而發(fā),立起身來,躍至坡頂,奮力抖手出錐。
只見一道黑光,便如長虹經(jīng)天,向車隊呼嘯而至,呯地一聲巨響,正中那輛豪華大車。那鐵錐掛定風(fēng)聲下?lián)?,雖越四百余步,但竟無絲毫偏斜,只一下便將那大車擊碎搗翻。
碎片紛飛之中,只聞半聲慘叫,見一具尸體自車中翻出落地,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張良不及細看那人身上服飾,只道大功告成,便又喝道:分頭逃走!
話方出口,早已縱身躍入葦叢,以滄海君所授輕身之法,瞬間遠遁。至于滄浪子,尋思他輕功相較自己遠為精湛,顧不得了。
不過一刻,張良便逃至陽武縣城,一頭鉆進提前所訂客棧之中。
轉(zhuǎn)瞬之間,張良復(fù)換儒生公子裝扮,至外面街上坊間坐地,一邊讀書吃茶,一邊耳聽目視,打探風(fēng)聲消息。
半個時辰之后,早見一隊隊鐵甲精騎開進城來,開始滿城搜索。只要見到身材魁梧,或年輕力壯者,一個也不放過,皆被捉到縣衙審問。
官軍搜至坊間,因見張良長得嬌弱,面如婦人,顯是手無縛雞之輩,由是皆都不問。
一個時辰左右,滿城搜遍,得千余壯丁,皆都押在一處,便不再審,似在等人發(fā)落。又見數(shù)騎飛奔出城,顯是報告去了。
張良隱身坊間廊下,仔細觀察士兵軍官臉色。見其官兵大都面呈激憤,但卻并不驚慌,便心中打一個突,暗道:壞矣,莫非我此舉不成?
思猶未畢,早聞銅鑼陣陣,六百黑衣儀仗隊開進城來。其后緊隨三十五輛大車,銜尾接頭,井然有序,隊伍不亂。
又見衙門大開,一人身著縣令服色踉蹌奔出,連滾帶爬,行至第三輛大車之前,伏地跪倒,三拜九叩,體如篩糠,張口結(jié)舌。
縣令:陽武縣令,參見皇帝陛下。使陛下受驚……臣,臣之罪也!
張良聽罷,面如土色,悔斷肝腸。
又聽車中有人說話,聲音宏亮:命你治理陽武,其責(zé)非輕。境內(nèi)不寧,竟出刺王殺駕之賊,是治理邦畿無能也。著革去官職,發(fā)去驪山修陵!
縣令不料竟能免死,連連叩首而退。
車中人又抻出一根手指,輕點衙前被擒眾丁:刺客未必便在這些黔首之中。赦之無由,殺之無辜,且甚可惜。便都命發(fā)去邊北,送給蒙恬,助其修筑長城罷。
一語道罷,眾臣皆諾。
張良見此,面如死灰,輕嘆道:數(shù)年之功,廢于一旦!
起身進入客棧,睡覺去了。
秦始皇受此博浪沙一擊,雖因提前換乘,幸免于難,但亦十分惱怒。于是下令全國各郡,到處緝捕刺客。但因未知刺客怎生模樣,便即無從查起,最終不了了之。
雖然未曾捕到刺客,但緝捕檄文到處,博浪沙刺秦之事,從此聞名遐邇。
數(shù)月之后,張良見其事已息,南下東行,欲到海濱尋仙求師,并打聽滄浪子下落。
這一日來至下邳,偶爾閑步沂水圯橋。因受此大挫,心中不免抑郁不樂,只顧低頭走路,若有所思。未待上橋,忽遇一人自橋上行來,便與張良撞個滿懷。
張良急抬頭看時,見來者穿著粗布短袍,面貌奇古,竟是一個老翁,身材矮小,未知年紀若何。張良行于邊側(cè),自知過不在己,乃因?qū)Ψ侥昀?,故此施禮不迭,連連道歉。
張良:晚生無狀,沖撞長者,尚請海涵。
連打三個揖首,便欲離去。豈知那老翁大怒,將左腳踢來,鞋履離足,飛至橋下。
老翁厲聲喝道:小子好不知禮!你不見將我麻履撞脫落橋?幫我揀起,便放你走。
張良愕然,心道:明明是你自己甩脫,怎地賴上我來?
欲待不從,但忽想起此生迭挫,又要求仙訪道,豈能盛氣凌人?于是平心靜氣下橋,取履而上,敬呈老者,再打個揖首道:請長者納履。
老者不接,走向橋欄,將身倚住,蹺起腳來:我老人家腰腿不佳,你為我納之。
張良身為貴族公卿之后,向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仆從如云,哪里受過此等折辱?當(dāng)下氣沖頂梁,便欲怒發(fā)。但瞥目之間,見那老者氣度非凡,不怒而威,忽想起“折節(jié)下士”之語,不由怒氣盡散,當(dāng)下單膝跪地而前,恭恭敬敬將鞋給他穿上。
老者嘻嘻而笑,非但不謝,反而跺一跺腳,將灰塵濺了張良一臉,仰面呵呵而去。
張良呆視良久,若有所思,正欲上橋離去,忽見那老翁復(fù)又返回橋上。
老翁:處變不驚,臨辱不怒,孺子可教。
張良靈竅陡開,一躬到地:如此,便請先生指教迷津。
老者卻佯佯言道:某今日心緒不佳,汝可五日之后,再來此橋上相會。
說罷復(fù)又揚長而去。張良不知何意,但還是望塵而拜,恭敬應(yīng)諾,待老者遠去才起。
五日之后,雞鳴時分。張良披星戴月,急匆匆趕到橋上。誰知老人早已提前來到橋上,見張良來到,忿忿斥責(zé)道:后生小子,與長者相約,為何誤時?五日后再來!
說罷離去,離橋不見。
張良大奇且喜,此番再無半絲怒氣。五日之后,四更便至,但又晚老者一步。
老翁不喜,再次厲斥相約五日而去,毫不回顧。
又過四日,張良索性二更便至,就在橋上等候。老者果然不及張良早至,由是喜動顏色,自懷中掏出三卷書簡,以及一張絹布,遞與張良。
老翁:后生果不負我,堪受大任。汝讀此書,可為王者師。十年后天下大亂,子又可用此書,興邦立國。
張良:多謝長者下顧。敢問恩師,高姓大名?
老翁:休要問我名字。十三年后,你至濟北谷城山下,見一黃石所筑茅廬,便是老夫所居之處。屆時若要見我,只沖其廬高呼三聲黃石公便可。
說罷呵呵大笑,揚長而去。此老者便是鬼谷門第五代掌門魏轍,道號黃石公者。
張良驚喜異常,攜書回至下處,就燈下觀之,見是三冊天書,分別名為《鬼谷秘籍》、《太公兵法》及《黃石公六略》;又一卷絹書,乃是《鬼谷門歷代掌門譜系圖表》,上有六十四代掌門名錄,自己大名也在其中,赫然名列第六代序列。
從此張良便在黃山結(jié)廬而居,日夜研習(xí)兵書。素日且又仰觀天文,俯察地理,縱覽天下大事,終至深明韜略、文武兼?zhèn)洹?p> 花開花落,轉(zhuǎn)瞬間便至次年初春,秦始皇再次東巡,行至下邳。
張良此時已非一勇之夫,亦再無冒險行刺之意,由是聞訊下山,來至城中,欲觀始皇行止,就便觀其氣色,斷其運勢旺衰。
巳末近午,只見滿城老少空巷而出,列于道傍,摩肩接踵,皆看皇帝出行。巳時三刻,只聽銅鑼陣陣,馬蹄得得,盔甲閃閃,車聲隆隆,威勢赫赫,皇帝車隊開進城來。
邳城百姓見此威勢,無不驚羨詫異,嘖嘖稱贊。張良瞇目細觀,見那天子車駕華蓋頂上紫氣蒸騰,不由點頭暗嘆:我道去歲為何誤中副車?原來如此!
便在此時,忽聞身側(cè)一人咕噥道:嗟乎!大丈夫理當(dāng)如此。
張良吃了一驚,扭項看時,見是一個瘦長漢子,黔首平民打扮,約有四十歲上下年紀,額頭高高隆起,長眉細目,鬢須疏朗俊雅,一表不俗。
那漢見張良打量自己,便覺失言,轉(zhuǎn)過頭去,裝作若無其事。
張良上前打個揖首,微笑問道:賢兄尊姓高名,是何出身?
那漢子吃了一驚,見張良溫文爾雅,語氣中并無惡意,這才放下心來,拱手答道:某姓劉,行三,故名劉季。距此不遠,沛郡豐邑人氏,現(xiàn)為十里亭長。道長上姓,如何稱呼?
張良將其姓字記住,扯一個謊道:貧道姓張,行二,故名張仲。便是本地人氏,只因家道不濟,故寄身出家,道場便在此城外,黃山廟中。
再打一個揖首,轉(zhuǎn)身離開,心中暗道:此人面相不凡,日后定然發(fā)跡。
走開百十步,立身未定,忽又聽有人喝采:大丈夫能至如此,方不負平生也。
言猶未了,卻又有童聲答道:彼可取而代之!
張良聞言大奇,扭項觀之,見說話者乃是長幼二人,裝扮頗為雍容,不似平常百姓。長者是個粗壯中年漢子,幼者少年只有十四五歲,便是答話之人。
中年漢子因少年陡發(fā)狂語,急伸手捂住其口,喝道:尚未吃酒,就發(fā)此醉言?
見身旁一個青年道士扭頭觀望,愈加不安。
少年輕輕將長者手掌抹落,只是冷笑不語。
漢子本來驚懼欲死,但見張良道家裝扮,和顏悅色,不似官家捕役,這才松一口氣。張良見那少年童音未改,但身量早已高過中年漢子,頷下微髭,顧盼生姿,氣宇軒昂。又細視其雙目神采,暗自嘆道:我道是個鳳凰,原來只是個鷹隼。
于是向那漢子打個揖首:頑童戲言,何必失驚打怪。敢問先生高姓大名,仙鄉(xiāng)何處?
漢子還禮答道:落魄子弟,不敢當(dāng)?shù)篱L尊稱。某乃項國遺民,姬姓項氏,名梁,泗水郡下相縣人氏。此子項籍,字羽,乃是我侄。請問道長上姓高名,何方名山修行?
張良依如前番扯謊:原來是楚國貴族上姓,倒是失敬。貧道姓張,行二,故名張仲。便是本地人氏,只因家道不濟,寄身出家城外黃山廟中。尊駕這個令侄,今后定然名貫宇內(nèi),成就不凡,必要延請名師教導(dǎo),萬萬不可錯待。
說罷打個揖首,就此飄然而去。
項梁聞?wù)f張良之語,有些目瞪口呆。轉(zhuǎn)又喜動顏色,拉著項羽離開人群,輕聲埋怨:你可曾聽見適才那位道長所說?此乃高士之論,金石良言。我并非未曾延請名師,教你讀書習(xí)劍,奈你并無長性,淺嘗輒止。若長此以往,則我家仇國恨,何時得報?
項羽嘴角一撇:讀書足以記人名姓而已。學(xué)劍可敵一人,亦不足學(xué)。便是適才那個道士,即便讀經(jīng)萬卷,不過只會搖唇鼓舌,評人短長,濟得甚事?
項梁怒道:似你這般,文武兩輕,則要學(xué)些甚么技藝在身,方可報仇復(fù)國?
項羽昂然道:侄兒要學(xué),便學(xué)萬人之?dāng)场?p> 項梁點頭道:倒也罷了,若依我侄此志,可使為上將軍。
乃回到家中,尋出當(dāng)年父親項燕所讀諸般兵法,傳予侄兒。
項羽得之大喜,自此終日苦讀,習(xí)之不倦。但略知其意,又不肯竟學(xué),再去練舉鼎投石,打熬氣力。項梁見此,也只得由他。
張良在下邳見到豐邑亭長劉季,以及故楚遺臣項梁叔侄,由是堅定反秦信念。
回至黃山石庵,嘆道:天下英雄不絕,六國遺脈未斷。我復(fù)國之志,猶有可為者。
由是繼續(xù)研習(xí)韜略兵法,《太公兵法》讀畢,復(fù)看《黃石公六略》。乃是恩師黃石公親筆所撰,兼采眾家之長,專門詳論戰(zhàn)略兵法,首開韜略奇門,前無古人。
張良精研此書,愛不釋手,日夜研讀,直至心領(lǐng)神會,大徹大悟。
研習(xí)《六略》已畢,其后又讀《鬼谷子秘籍》,更得縱橫之法,佐國之術(shù)。至此地步,張良終具帝師之能,光大鬼谷門一派,就此統(tǒng)領(lǐng)江湖。
畫外音:自此而后,歷代鬼谷門掌門祖師,皆憑此《鬼谷子秘籍》,或佐創(chuàng)世之君得成霸業(yè),或扶傾危于亂世,或避于山林以成仙道,各建奇功,名垂青史。張良其后相助劉邦創(chuàng)立漢朝,因未得其人而傳,便將此《黃石公六略》帶進墳?zāi)?,又親改其名為《素書》。黃石公平生收有四徒,張良得其策略,宋天昊、楊藝源得其石雕之法,女徒許負得其相術(shù)。
鏡頭轉(zhuǎn)換,按下張良潛心復(fù)仇,再說秦始皇之事。
始皇帝東巡,途中遇險,多虧將軍蒙毅反應(yīng)靈敏,處置果斷,終免于難,平安歸于咸陽。秦始皇亦因此故,非常尊寵蒙氏,提拔蒙毅為上卿,外出同乘,居內(nèi)侍從,榮寵無二。
宦官趙高因有兩次救駕之功,亦得始皇信賴。又見其為人勤奮,精通法律,便提拔其為中車府令,掌管皇帝車輿;還命其教自己少子胡亥,判案斷獄。
趙高善于觀言察色、逢迎獻媚,因而很快就博得公子胡亥賞識信任,漸漸恃寵胡為。
忽有一次,趙高觸犯秦律,被人告發(fā)至廷尉,該當(dāng)蒙毅處置。
蒙毅本來不喜趙高諂佞,且不敢違法循私,便要按律處其死刑。趙高大懼,巧言令色蠱惑始皇,終得赦免,并復(fù)原職。
趙高深恨蒙毅,且嫉妒其兄蒙恬功高蓋世,從此便與蒙氏兄弟暗中結(jié)怨,欲行圖害。
鏡頭閃回,敘說趙高來歷。
因為史籍記載不詳,趙高身世來歷,向有爭議。
據(jù)《史記》所載,趙高母親觸犯刑法,處刑后身體殘缺,被收入隱宮,趙高兄弟皆出生于此。而《史記·索隱·考證》及諸多野史軼聞記載,又說趙高本是趙國王孫,為報國仇家恨,自殘肢體得入秦宮,隱忍多年,以一己之力禍亂秦政。
因趙高乃是趙國王孫,習(xí)文練武不輟,故此力氣巨大,且善書法,通曉獄法典章。
秦始皇極識人才,因見趙高才兼文武,且通治國理民之道,這才用為中車府令,并命其任皇子胡亥老師。自此趙高憑其勤勉及過人才識,便得掌握秦帝國中樞二十余年。
秦滅六國之戰(zhàn),若論亡國之慘,抵抗之烈,向以楚、趙兩國為最。由是不論楚人項羽,還是趙人趙高,復(fù)國報仇信念深入血液骨髓,與秦國不可并存兩立。
復(fù)觀秦國滅趙,乃是用反間計離間趙國君臣,先讓趙括替換廉頗,方有長平慘??;再用重金收買奸臣郭開,害死良將李牧,手段卑鄙至極。因此趙高潛身秦國內(nèi)廷,反殺秦國忠臣良將,正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從為故國報仇而言,其立場及復(fù)仇手段無可指摘。
閃回結(jié)束,更說李斯。
秦滅六國之后,李斯被任為丞相,是為中國歷史上第一位丞相。
李斯既為丞相,屢上建議,皆被秦始皇納而行之。先繳銷六國金鐵之器,鑄成十二銅人,以懾天下;其次反對分封,厲行郡縣制,以加強中央集權(quán);其三統(tǒng)一法律、度量衡,實現(xiàn)書同文,車同軌;其四焚燒民間收藏詩書等百家學(xué)術(shù),禁止民辦私學(xué)。
以上建議實施,影響中國政治格局兩千多年,李斯可謂功業(yè)彪炳,古今一人。
趙高雖服其才,但更恨其相助秦王嬴政,以離間之計平滅趙國。因必欲除之而后快,由是便借焚書坑儒,舉國譏諷之機,暗地唆使公子扶蘇,使其彈劾李斯。
公子扶蘇,乃是秦始皇長子。究其名字,出自《詩經(jīng)》中鄭國民間情歌:山有扶蘇,隰有荷華。不見子都,乃見狂且。山有喬松,隰有游龍,不見子充,乃見狡童。
由此打情罵俏之語,可見始皇帝與扶蘇之母楚女,必有一段甜蜜浪漫之情。
當(dāng)時秦朝上下,都在習(xí)學(xué)法家學(xué)說,借以入仕。秦始皇偏給公子扶蘇聘任大儒淳于越,以為師傅。大秦王朝建國之初,秦始皇首創(chuàng)博士議政制,設(shè)置博士官,吸收六國諸子百家子弟入朝,組建參議輔政集團。淳于越身為儒家,就是博士集團首領(lǐng)。
但隨儒法之爭愈演愈烈,出現(xiàn)譏諷皇帝、威脅朝廷統(tǒng)治言論,終使秦始皇焚書坑儒,決心以法立國。公子扶蘇不忍坑儒之舉,暗自憤恨事始作俑者李斯。
此事終為趙高察知,于是便以保護諸子學(xué)說、百家文化為名,暗地使人唆使扶蘇上言,反對李斯法家之政。淳于越聞此,大力支持趙高之論,同意扶蘇上書。
既有師傅支持,扶蘇于是率然直諫父皇。其諫辭云:諸生皆誦法孔子,并無過錯,亦無干天下大事。今上皆重法繩之,臣恐天下不安。
秦始皇正為被徐福欺騙,盧生譏誚而悔不可當(dāng),又聞長子此言,不由大怒。
始皇帝:是何人使你如此勸諫為父者?是咸陽儒士,或是淳于越乎?
扶蘇:皆非也。乃是兒臣自己主見,望父王慎思。
始皇帝:朕悔當(dāng)初,不應(yīng)使你拜淳于越為師,接觸儒家思想也。
扶蘇:父王既坑諸儒,尚欲問罪我?guī)煾讣俺兄T生乎?
始皇帝:不然,我非嗜殺君王。然我兒不可復(fù)與淳于越及咸陽諸生來往,以受其惑。自明日始,你便到邊疆蒙恬營中,擔(dān)任監(jiān)軍,去體驗一下金戈鐵馬,軍旅生活可也。
扶蘇無奈,只得辭父出京,但亦深知父皇一番苦心,是以并不驚懼著惱。蒙恬大喜,率闔營將士出迎,將公子扶蘇接至營壘,就此既為君臣,又為摯友。
蒙恬更以鬼谷兵法授之,決定將扶蘇培養(yǎng)剛毅果敢、又不失仁孝穩(wěn)重國之儲君。
經(jīng)過幾年塞外征戰(zhàn),扶蘇迅速成為出色上將。不但剛毅武勇,信人奮士,且勇猛善戰(zhàn)、屢立軍功,深慰始皇之心。
扶蘇寬厚仁慈、謙遜待人,作風(fēng)迥異乃父,更深得邊塞廣大軍民擁戴。
事件懸疑:后世史家皆謂,秦始皇派扶蘇去蒙恬軍中,與其一起鎮(zhèn)守長城,乃是懲其與自己政見不同,因而趕出京城,遠離朝廷。其實絕非如此,而本是極其高明招數(shù)。
歷史真相:蒙氏兄弟乃是帝國柱石,也是秦始皇最信任者。蒙恬位居大將軍,掌握帝國精銳,威振北方,深受軍民愛戴;蒙毅則位居上卿,不離皇帝左右,侍奉帷幄。兩兄弟內(nèi)外相輔,以佐皇帝及太子君儲,忠心耿耿。秦始皇將長子放置邊關(guān),與蒙恬共領(lǐng)三十萬大軍,扶蘇則近可躲避政治風(fēng)雨,遠有足夠?qū)嵙刂普?quán)。以此安排,可謂用心良苦,可惜無法預(yù)料自己死期將近,未及確立扶蘇太子之位,終被趙高所乘,使大秦帝國毀于一旦。
公元前210年,三十七年冬,秦始皇再次出游。
臨行詔命,使左丞相李斯陪同前往,右丞相馮去疾留守咸陽。
始皇時有二十余子,長子鎮(zhèn)守邊塞,幼子胡亥最受寵愛,要求隨父出游,始皇準許。
十一月,秦始皇到達云夢,向九疑山遙祭舜帝之陵。然后乘船順長江而下,觀覽籍柯,渡經(jīng)海渚,過丹陽,抵吳會,到達浙江邊渚。
因錢塘江潮波濤洶涌,向西行駛百二十里,從富陽與分水之間狹窄處渡江。
隨之登會稽山,祭祀禹帝,遙望南海,刻石歌功頌德。然后起駕返回,歸經(jīng)吳地,從江乘縣渡江沿海北上,抵達瑯邪、之罘。
因見大魚,發(fā)箭將魚射殺,接又沿海西行,到平原渡口而病。
始皇帝以為是自己射殺大魚,得罪神祗,故此患病。便遣蒙毅折回會稽,禱告山川。
蒙毅走后,車駕繼續(xù)前行。一路之上,秦始皇極其厭惡談?wù)撋乐?,群臣中無人敢提“死”字者,太醫(yī)也不敢主動請為皇帝診病。
前面將至沙丘,始皇自覺病勢沉重。因中車令趙高執(zhí)掌符璽,便命其寫詔給長子扶蘇。其詔書只有八字:速與喪,會咸陽而葬。
詔書用璽,封固已畢,趙高卻擱置未發(fā)。
秋七月丙寅,秦始皇久候扶蘇不至,乃在沙丘宮平臺駕崩,正是趙武靈王畢命之所。
丞相李斯因皇帝在外病逝,恐諸皇子生變,于是秘不發(fā)喪,命將皇帝置于溫涼車中。
由是車駕不敢耽擱,立即返都疾行。一路之上,均由始皇生前最寵信宦官,在車駕右邊陪乘;所到一地,上呈餐飯、百官奏報事務(wù),皆與過去同例。
故此百官不知天子已崩,只道是病重沉臥,不能與眾臣相見而已。百官所上奏本,亦皆由宦官從車中接受,并批復(fù)各郡縣所奏要事。
當(dāng)時只有李斯、胡亥、趙高,及受寵宦官五六人知道內(nèi)情,而上卿蒙毅還未返回。
趙高暗道:秦王以離間計害我趙國君臣不和,使趙王罷黜廉頗,又殺李牧,故此滅國。我忍辱屈志,潛伏秦宮二十余年,不報此仇,所為何來?嬴政既死,所遺二十余子,扶蘇最賢,且在外掌兵,又有蒙氏兄弟佐之;若得嗣位為帝,則秦國必興,我大仇難報矣!
因思帝柩在外,駕前當(dāng)權(quán)者只有三人。自己算是一個,最得胡亥寵幸;蒙毅最得皇帝寵幸,又是公子扶蘇心腹,外出未還;李斯雖是秦朝忠臣,但為公子扶蘇所忌。
趙高迅速權(quán)衡成敗利鈍,不由靈機一動,計上心來。
此日傍晚,彩霞滿天;大風(fēng)突起,沙塵滿天。趙高假傳始皇之詔,命車隊停下住宿。
當(dāng)夜傳餐已罷,趙高安排內(nèi)侍緊守始皇車駕,自己帶著扣壓未發(fā)遺詔,來見胡亥。
胡亥:大風(fēng)之夜,風(fēng)沙彌天,師傅不在營帳避風(fēng),來此何為?
趙高:皇帝駕崩之事,除你我及左相李斯之外,更無第四人得知。
胡亥:那又如何?
趙高:殿下請觀此遺詔,其內(nèi)容卻只有我一人知之。今兼殿下,絕無第三人知者。
胡亥覽其八字遺詔,心中怦怦真跳,低聲道:師父之意?
趙高:而今皇帝駕崩,并無第四人得知。先帝遺詔,更無第三人知曉。而舉國大權(quán),又全掌握在我與左丞李斯手中。其間利害不問可知,望公子殿下,早作打算。
胡亥自然早就夢想能夠登上皇帝寶座,只是礙于左相李斯,不敢輕舉妄動。因聽趙高一番挑唆言語,乃野心大起。但仍還有些猶豫,尚欲試探趙高底細,遂假作嘆息。
趙高:公子嘆者何來?
胡亥:父皇病逝消息,尚未詔示天下。丞相心意,又知如何?
趙高:公子不必瞻前顧后,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丞相心意,由臣為其決之可也。
胡亥:既是如此,便依師父行之。
趙高于是告辭,復(fù)至左丞李斯帳中:陛下駕崩之事,不可久瞞,如其奈何?
李斯:你實告我,陛下臨終之時,豈無遺詔乎?
趙高:皇上確有賜給公子扶蘇詔書,以及符璽,都在胡亥手中。今定立太子之事,只在相公與我口中,一言而決。相公以為如何?
李斯聽出言外之意,勃然說道:公為朝廷股肱,怎可出此亡國之語!此事不是我等為人臣子者,所應(yīng)議論之事耶!
趙高:以相公才謀勛略,并獲公子扶蘇信任而言,孰與蒙恬?
李斯:某皆不如之。
趙高:既然如此,則扶蘇即位,必用蒙恬為相。
李斯:若果如此,某引退可矣。
趙高:騎虎在背,尚能下乎?
李斯:公此言何意?
趙高:相公前因進言焚書坑儒,因而得罪扶蘇,其誰不知?若果扶蘇繼位為帝,公終不能懷通侯璽印,返歸故鄉(xiāng),結(jié)局顯而易見矣!
李斯:若依公意,則其奈何?
趙高:公子胡亥仁厚,是可當(dāng)皇位繼嗣者。望相公慎思,早作定奪!
李斯聞此,腦筋急轉(zhuǎn),陷入深思。因想起當(dāng)初公子扶蘇,因諫坑儒之事被貶,必對自己懷恨;又恐扶蘇一旦即位,蒙恬必為丞相,自己定必失去相位,以及全家富貴。
思索再三,由是深以為然,便與趙高共謀。
次日一早,風(fēng)沙早息,朗日高照。車駕未及出發(fā),李斯召集眾臣,以托孤大臣之名,公布天子駕崩兇信。眾臣聽罷,無不驚駭。李斯不動聲色,又以昨夜所作偽詔示于眾臣。上面蓋有紅色璽印,大書一行字道:立皇子胡亥為太子,奉梓還都安葬!
十?dāng)?shù)日后,一份篡改詔書,由天使送至邊北大營,向公子扶蘇及將軍蒙恬當(dāng)面宣布。
天使宣讀始皇遺詔:公子扶蘇身為監(jiān)軍,多年來不能開辟疆土、創(chuàng)立功業(yè),卻使士卒大量傷亡;又身為皇長子,數(shù)次上書直言,誹謗父皇之過,日夜抱怨,不能獲準解除監(jiān)軍,返歸咸陽早立太子。將軍蒙恬,不能糾正扶蘇過失,并參與圖謀,欲奪皇位。本應(yīng)治以重罪,因思前有大功,故令扶蘇與蒙恬自殺,將兵權(quán)移交給副將王離。欽此!
扶蘇聞詔,伏地大哭,望天謝恩,起身進入內(nèi)室,便欲自殺。
蒙恬縱身入內(nèi),一把扯住公子衣袖,說道:我聞陛下巡游在外,離京前并未確立太子。又派我率三十萬大軍鎮(zhèn)守邊陲,令公子擔(dān)任監(jiān)軍,此乃天下重任,其立嗣之意甚明。今僅憑一使前來傳書,公子便即自殺,怎知其中是否有詐?不如奏請證實,然后赴死不遲。
公子聞言有理,不由猶疑。
使者聞而大驚,急入內(nèi)催促:若非天子親詔,公子及將軍三十萬大軍在此,下官怎敢擅入軍營重地?若不及早了斷,便是抗命,則其罪重矣!
扶蘇被使者之言所惑,對蒙恬道:父賜子死,何需查實!
隨即橫劍在肩,勒頸自殺。
蒙恬不肯自死,使者便將其交給隨行官吏,囚禁陽周。由是便命王離領(lǐng)軍,改置李斯舍人擔(dān)任護軍,然后回報太子。
胡亥聽說扶蘇已死,對趙高及李斯道:蒙恬與國向有大功,并無實罪,還是放了罷。
李斯聽罷,臉上變色。
恰在此時,軍士入帳來報:上卿大將軍蒙毅,代天子祈禱山川神靈求福,今已返回,候于營外,請求召見。
李斯聞罷愈驚,以至手足無措。趙高斜視李斯一眼,不恥其貪卑膽怯,對胡亥說道:
依臣所知,先帝欲舉賢能為嗣,確定公子以為太子之意早決,并屢議于重臣。皆是蒙毅一直規(guī)勸諫阻,因其兄弟皆屬意扶蘇,不欲公子得立。今蒙毅身為上卿,手握兵權(quán),若聞公子得立為嗣,必然唆使群臣,再起波瀾。為免另生枝節(jié),不如殺之可也!
胡亥聞奏,扭項以觀丞相,詢其意見,李斯終不敢言。趙高見狀,只是冷笑。胡亥見李斯沉默不語,終咬牙答道:便依公車令趙公之言便了。
于是下令逮捕蒙毅,將其囚禁于代郡,等候斬決。
皇室車隊于是繼續(xù)前行,從井陘抵達九原。當(dāng)時正值酷暑,始皇遺體雖然裝載于溫涼車內(nèi),仍是不免散發(fā)出惡臭,以至百步之內(nèi),人人掩鼻。
胡亥便指示隨從官員,在車上裝載一石鮑魚,借其臭味以混淆腐尸之氣。
又過十?dāng)?shù)日,皇帝車駕終由直道抵達咸陽,所幸一路平安無事。還都之后,李斯與趙高擁護胡亥先登大寶,繼承皇位,隨即發(fā)布為父皇治喪公告。
天下諸郡聞?wù)f始皇駕崩,無不驚駭恐慌,各上哀表。胡亥命將秦始皇葬在驪山皇陵,復(fù)將黃銅熔化后灌入,堵塞住地下深處外溢之水。欲問后事,請看下集。(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