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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帝崛起

第3章 皇帝就像網(wǎng)中魚

漢帝崛起 白衣天子 4566 2021-12-04 08:40:51

  劉宏知道,他介入的這個時間點很糟糕,尤其對他這個皇帝來說。

  整個東漢時期,朝廷就沒多少安生日子,皇權幾乎一直處于飄搖的狀態(tài)。

  發(fā)展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宦官、士人、官僚世家、皇室貴戚等多個大型利益集團,他們之間或聯(lián)合、或利用、或對抗,彼此勾心斗角;

  再加上民間存在的豪強地主、經(jīng)學、宗教派系,處處暗流涌動,正拽著滿身瘡痍的大漢朝一步步滑向深淵。

  近些年,連接爆發(fā)了兩次黨錮之禍,就是宦黨與士人集團的沖突進入白熱化的體現(xiàn)。

  更糟的是,地球正進入小冰河期,天災越來越頻繁,疾病、饑餓、各種剝削等重壓一層層包裹著黎民黔首,亂世已經(jīng)初見端倪。

  只待那個大賢良師登高一呼,忍無可忍的民眾就會揭竿而起,戰(zhàn)火燎原。

  后世常說,漢獨以強亡!

  然而,強的卻不是皇室與朝廷,也不是貧民百姓,而是世家豪強。

  在劉宏這個后來人看,又有哪朝哪代的豪強不強呢?只是這種強針對的對象不同而已。

  后世還有一句話,叫做屁股決定腦袋,現(xiàn)在劉宏的屁股坐在龍椅上,腦袋里首先考慮的自然是皇權,其次是朝廷。

  不巧的是,他這個皇帝的處境也很糟糕。

  別看他貴為天子,似乎權傾天下,卻一直處在危機四伏之中。

  不論宮內(nèi)還是宮外,大概沒有多少人是真正忠心于他的。

  他只是皇權的象征,各大集團爭奪、利用的籌碼而已,哪怕看似最忠君體國的清流派和最該依賴于他的宦黨也是如此。

  想到這里,劉宏就有種無力感,要想不負此生,不枉穿越一場,以皇帝開局反而是地獄級的難度啊!

  在劉宏的前世,受名著的影響,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漢末三國是一個英雄輩出、恢宏激蕩的大時代,無數(shù)人幻想著能穿越時空,投身于其中,與那些英雄、美女一起策馬縱橫、一較高下。

  劉宏曾經(jīng)也不例外。

  現(xiàn)在,他昔日的幻想竟不可思議地實現(xiàn)了,可這身份著實特殊了點,成為了萬中無一的皇帝。

  大概,他是所有穿越者里最不愿看到三國出現(xiàn)的人吧?

  如果他只想著混吃玩樂倒也罷了,可作為曾經(jīng)的血性青年,又怎甘心像原主漢靈帝那樣中年而亡,不僅自己得了個“靈帝”的惡謚,更帶著大漢朝殉葬呢?

  扭轉當前局面的起始點在哪里,其實劉宏是知道的。

  身為皇帝,首當其沖的就是朝堂斗爭。

  朝堂上,斗的是權力,爭的是利益,立足之本也是這兩項。

  再直白簡單點,那就是人和錢!

  有得力的親信人手才能掌控實權,有錢財才好用人、辦事。

  這一點甚至原主也知道,從原主親政幾年以來的作為來看,他一直在做著各種努力,只是反彈比成效大多了。

  人用了,錢花了,可他還是個孤家寡人。

  當然這也不能怪原主,能力見識不夠是一方面,更關鍵的是原主年少入宮,毫無根基,看到的聽到的都經(jīng)過了層層過濾,哪里能分辨出是非黑白呢?

  就比如說宦官,原主一向倚為臂膀,雖不免有著利用和敲打,但給予更多的卻是信任和親近。

  原主自以為宦黨就在身邊,一直處于他的掌控之中,可事實呢?

  劉宏下意識地看了眼一旁的程璜,只見那個閹貨佝僂著背,滿臉諂媚地看著他,一副隨時恭候差遣的模樣。

  不可靠,劉宏心里很快做出了判斷。

  可能是穿越融合兩人的記憶后,導致靈魂精神壯大或變異的緣故,劉宏對人的神情波動非常敏感,他發(fā)現(xiàn)能通過別人的舉止神態(tài),大致體察到其內(nèi)心對他的善惡態(tài)度。

  就像現(xiàn)在,中常侍程璜看似一副恭敬畏懼的樣子,其實其內(nèi)心對劉宏這個皇帝是頗為敷衍的,根本沒有多少恭謹忠誠可言。

  幾個月來,劉宏早已見慣了這種情形,這也是宮中宦者們最普遍的心理。

  內(nèi)中原因劉宏已然清楚——

  宮中早已形成了龐大的宦官集團——宦黨。

  很多宦官都經(jīng)歷了兩朝甚至是三朝皇帝,看似皇帝是他們的根本和依靠,但皇帝的輪換不僅沒有給他們帶來災難,反而讓他們積累了更多的權勢和更豐富的斗爭經(jīng)驗。

  宮中長久以來的風云變幻,已經(jīng)讓他們形成了一個共識,皇帝就是他們攫取權勢和利益的憑借,只要將皇帝掌控在手中,他們就可以為所欲為。

  這是實實在在的挾天子以令諸侯。

  而且宦官們深知,皇帝是他們的根本,但他們更是皇帝的依靠;

  聰明的皇帝都明白宦官對于皇權的拱衛(wèi)作用,就絕不會完全踢開他們,這正是某些宦官有恃無恐的根源所在。

  原主看似聰明,會用些帝王之術,不過也僅限于以宦官制衡朝臣。

  而對宦官的掌控卻遠遠不夠,對宦官們精明和奸滑的認識也遠遠不夠。

  于是兩相較量之下,久經(jīng)宮廷爭斗的宦官深諳原主的心思,逐漸占據(jù)了主導權,將原主牢牢地操控于股掌之間,使原主始終對其偏聽偏信。

  劉宏覺得,原主沒有掌握好宦黨與士人之間的平衡,正是當前朝局近乎失控糜爛的原因之一。

  “宦官與皇帝本應該相互依存,但利益卻并不完全一致,所以閹貨不能棄用,只能利用?!?p>  劉宏知道,皇權是無法只依靠皇帝的身份孤立存在的,也需要靠一定的勢力延伸、扶持,比如皇親宗室、外戚、宦官、?;逝墒咳说?。

  那么那些天天叫著要誅殺奸宦、肅清朝綱的名士大臣呢?

  劉宏只能嗤笑一聲。

  如果他真把那些人都當成了“忠臣義士”,完全相信他們是忠誠為國之輩,那劉宏才是真正腦子進水,無可救藥了。

  后世只要翻開關于這個年代的史書,必定寫著【東漢末年,桓靈無道,宦官專權,民不聊生】之類的字樣,好像這時代的所有變亂都是桓靈二帝及宦官的過錯似的。

  事實真是這樣嗎?

  且不說史書都是士人寫的,士人必然站在自己的角度看問題;

  更何況改朝換代之后,新朝之人不將前朝皇帝尤其是末代皇帝寫得昏庸無道一點,怎能顯得新朝得位的名正言順呢?

  其實,稍稍深入了解一點歷史的人都會知道,東漢的亂局亂在宦黨與外戚兩大勢力的傾軋,而在這傾軋背后,是士人集團、官僚世家等多方勢力的幕后引導及亂斗角力。

  再深入一點,朝堂所有斗爭的實質(zhì)歸根結底是權力之爭,而最核心的權力是皇權與臣權。

  由此士人所代表的臣屬勢力(官僚、世家、各地豪強)才是真正與皇帝站在對立面的角色,皇權與臣權之爭才是真正的動亂之源。

  皇帝都希望能乾坤獨斷、唯我獨尊;

  而朝臣更希望的卻是天子垂拱而治,由他們總攬朝綱、權傾朝野。

  他們對皇帝忠誠的前提,一是實現(xiàn)個人抱負野心,二是名利雙收,當然兩者兼得就更好。

  發(fā)生在桓靈兩朝的“黨錮”事件就是最恰當?shù)淖⒔狻?p>  臣權要壓制皇權,皇帝不愿就范,就須扶持勢力護駕,而皇帝能扶持且信任的勢力只有外戚與宦官,在外戚不得力甚至跳反之時,宦官就成了皇帝唯一的救命稻草。

  宦黨就是這么發(fā)展起來的,宦黨與士人的爭斗也是這么愈演愈烈的。

  說白了,這一切都是由各自的立場決定的,所謂屁股決定腦袋,處于不同立場,就會有不同的利益訴求,也相應有不同的思維方式和處事策略。

  如果劉宏穿越過來不是皇帝,而是臣民的身份,他也會高舉鏟除宦官奸黨的大旗。

  當然這也不是說那些朝臣就完全不可信任,就像宦官一樣,誰可用,誰不可用,該如何用,要做到心里有數(shù)才行。

  一個稱職的皇帝首先要學會平衡各方利益,找到各方的共同訴求,引導發(fā)展趨勢,最終才能達到君臣和諧、共鑄盛世的目標。

  “對,平衡!在盡可能維持平衡平穩(wěn)的局面下,培植帝黨,徐徐圖之?!?p>  良久之后,劉宏思慮已定,站起身來,打算四處走走,權當鍛煉。

  程璜再次屁顛顛地湊了上來,這次劉宏沒有拒絕,任由程璜扶著下臺階出了亭子。

  “傳出話去,就說朕身體已無礙,五日后上朝議政?!?p>  走了一陣,劉宏再次歇息之時,向程璜吩咐著。

  “唯。”程璜躬身答道,又來扶劉宏。

  “太醫(yī)令曾有言,陛下初愈,需多加靜養(yǎng)。今日走動已久,就讓奴婢服侍陛下回去休息罷?”

  “也好?!?p>  劉宏深知過猶不及的道理,身體恢復非一日之功。

  而且劉宏已經(jīng)適應了目前的角色,開始嘗試著運用一些馭人的手段,在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順著下屬,給予適當?shù)恼J同感就是其中之一。

  程璜可不知道劉宏的心思,只覺得天子對他依然親近,之前心底的一些擔憂也就淡了許多。

  “陛下,需要奴婢去傳太醫(yī)令否?”這句話倒好似多了些真心實意。

  “朕已無恙,可不想再看到那張老臉,連續(xù)幾個月來,幾乎天天見他,都覺著有些晦氣了?!?p>  太醫(yī)令張奉掌管著宮中醫(yī)官、藥房,給皇帝檢查身體,開藥治病都需要經(jīng)他的手,由此劉宏這話倒也不虛。

  程璜呵呵一笑,“陛下所言甚是,太醫(yī)令逐病患而走,的確晦氣,不過其醫(yī)術手段倒也不凡?!?p>  劉宏輕哼一聲,“那可未必,如若其真有過人之能,朕也不至于被病魔折磨數(shù)月之久。”

  程璜不知道皇帝是不是對張奉有意見了,也不好應和,只得答道:“太醫(yī)令已然是醫(yī)官中最高明的了?!?p>  “其醫(yī)術是否最高明朕尚不知曉,不過他鉆營的手段倒高明得緊。”劉宏淡淡道。

  程璜不確定劉宏具體所指的是什么。

  張奉是中常侍張讓的養(yǎng)子,又娶了何貴人的妹妹,這是他們這些宦官都知道的,難道天子說的是這個?

  程璜悄然地用眼角余光在劉宏臉上一掃而過,卻沒看出什么來。

  這就不好接話了,萬一說錯了徒生事端,惹天子不高興倒還好解決,得罪了張讓及何貴人那才是真麻煩。

  想到這里,程璜只得裝糊涂,跟著干笑了兩聲。

  劉宏倒也不在意。

  “此次朕一病數(shù)月,方才知曉身體才是根本,由此覺著宮中侍醫(yī)尚顯薄弱,朕意擴充醫(yī)工數(shù)量,建太醫(yī)院。

  聽聞民間尚有不少醫(yī)術高明之輩,你可著人打聽一番,列一名錄,到時一起征召入宮?!?p>  “唯!”程璜領命,片刻后又道:“臣斗膽舉薦一人總領此事?!?p>  “誰?”

  “議郎陽球?!?p>  劉宏有著原主和前世的記憶,在腦中稍一搜索,就知道這陽球是誰了。

  陽球做過不少地方官,執(zhí)法嚴苛,去年被多位朝臣彈劾,因此而罷官入朝做了個閑散的議郎。

  這個人是有名的酷吏,而且睚眥必報,更關鍵的是他是程璜的養(yǎng)女婿。

  歷史上他和程璜的另一個養(yǎng)女婿劉郃聯(lián)手干死了大宦官王甫和太尉段颎,還是陷害追殺名臣蔡邕的急先鋒。

  要說這其中沒有程璜的參與,劉宏是不信的。

  不過這陽球倒是一把好刀,可以用用。

  雖然心中已有主意,但劉宏卻不會表現(xiàn)出來,而是似笑非笑地看著程璜說道:“你倒是舉賢不避親?!?p>  聽劉宏這么說,程璜就明白天子知道陽球與他之間的關系了。

  不過他也不擔心,他們這些內(nèi)侍哪個與外臣沒有點聯(lián)系?而且宦官收養(yǎng)子女在漢宮也是合法之舉。

  于是程璜坦然答道:

  “臣對陛下赤誠一片,斷不會因私廢公。陽球多年來一直歷任地方,料想對民間醫(yī)者深有了解,故而舉薦于他?!?p>  “不錯,倒也是個合適人選?!眲⒑晡⑽Ⅻc頭。

  程璜又笑道:

  “說起來,陽球雖然是臣的養(yǎng)女婿,可他這人與臣卻沒有多少親近的心思。

  他還常對人說,若是他有機會做司隸校尉,斷不能放過陛下左右的奸佞之徒。

  聽其所言,奴婢大概也是其口中的奸佞之一罷?!?p>  “噢,還有此事?”劉宏內(nèi)心冷笑,口中卻贊賞道:

  “這個陽球倒有些意思,雖出言偏頗,但忠心可嘉。你去轉告于他,若他將太醫(yī)院這項差事辦好了,朕把司隸校尉的令符賞給他也未嘗不可?!?p>  “陛下圣明,料想陽球定不會辜負陛下之所望?!?p>  程璜臉上控制不住地滿溢著喜色,擔心被劉宏看見,借答話之機低頭避過。

  “太醫(yī)院之事關乎朕之性命,當速辦。你須交待陽球,朕不求數(shù)量,但要真正醫(yī)術高明之輩?!?p>  劉宏囑咐道,旋即好似又記起什么,于是補充道:

  “朕曾聽誰提到過一位醫(yī)者,好似喚作華佗華元化,沛國人,據(jù)說頗有盛名。此人一定要找來給朕瞧瞧,看傳言是否當真?!?p>  “臣記下了?!?p>  劉宏不再言語,心底卻感慨不已:

  這個程璜不過一個普通的中常侍,卻也在朝中有著盤根錯節(jié)的關系,僅從他的兩個養(yǎng)女婿就可見一斑——

  陽球歷任地方太守,另一個劉郃更不得了,身為漢室宗親,居大鴻臚之職,九卿之一。

  像程璜這樣的中常侍一共有十二個,其中更有著曹節(jié)、王甫那兩個超級大宦官。

  這些人及其附屬不僅在宮內(nèi)把控著各處要害,編織成了一張巨大的網(wǎng),將他這個皇帝捆得死死的;

  而且在朝廷各部門、地方州郡甚至京師北軍中都遍布黨羽,這也是宦黨能屢次在與士人的爭斗中占據(jù)上風的根本所在。

  所以哪怕劉宏這個皇帝想要安安穩(wěn)穩(wěn)地完全解套,也是有著巨大的風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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