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開藥

　　“習武之人的幾大關(guān)鍵穴位都被封了，不是武林中的恩怨是什么？”裘郎中聳聳肩，提筆寫方子，“好在中毒不深，按照這副方子吃幾輪，也就無礙了?！?p>　　金明微壓低語調(diào)：“郎中識得此毒？”

　　裘郎中失笑，擺擺手道：“女俠太看得起我了！我不過是常年給習武之人看病，懂一些門道，但具體是什么毒，隔行如隔山，我就不清楚了?！?p>　　頓了頓，他又加了句：“姑娘不妨去問衙役，他們和軍營打交道，橫豎比普通百姓懂。習武之人嘛，街頭拿菜刀砍的小混混算，綠林的好漢和山匪算，軍營里的士兵和將軍也算，但用得起這種毒的，絕對大有來頭?！?p>　　金明微想到什么，站起來比劃了半式《強身健體十三招》，期待的問道：“裘郎中，你既然專擅給習武之人看病，定然眼界不俗，這些招式你可見過或聽聞過？你覺得怎么樣？像不像絕世武功？”

　　裘郎中表情變得古怪，提筆就要開第二副方子：“再給你開點清心寧神的吧……不就是黑虎掏心么？街頭分地盤的小混混都會?！?p>　　然后他很認真的朝金明微眨眨眼：“是不是下一式叫白鶴亮翅？”

　　金明微泄了氣，悶聲悶氣道：“……算了，我方子開好了？”

　　裘郎中揭起藥方，鄭重的遞給金明微：“你自己看看，有無問題？免得有些客官比我這個郎中還懂，明明來找我開方子，開好了他們又來問我，說他們覺得這個不對，什么《自己就是半個郎中》說應(yīng)該怎么怎么，頭疼死了?！?p>　　“你倒是坦蕩！”金明微笑了。

　　“我開的方子又沒鬼，不怕你們看！”裘郎中一臉自信。

　　金明微心里對裘郎中多了分贊許，遂接過方子端詳起來，都是常見的解毒草藥，配比也沒問題。

　　“就按這個抓吧，要吃多少副都一并抓了！”金明微把方子遞回去。

　　“承蒙厚愛，既如此，你的藥我就親自幫你抓！”裘郎中感激的抱了抱拳，轉(zhuǎn)身走到藥柜前抓藥。

　　金明微心里咯噔一下。

　　她記得再過幾天，公主迦會來汴都，召各大醫(yī)館會診，而京里的規(guī)矩是：在給貴人診脈的前三月，郎中的手是不能碰任何藥物的。

　　畢竟這雙手，望聞問切，會觸碰貴人的諸多身體部位，為提防各種形式的下毒，郎中會提前進行“凈手”。

　　據(jù)說規(guī)矩的起源，也是當今吳王在幾年前，被一個郎中暗害過，毒就是下在了郎中的指甲蓋里，惹出后面的“寂靜之亂”來。

　　百姓不一定知道這條規(guī)矩，但上輩子身為指揮使夫人，金明微是不會記錯的。

　　記得上輩子，裘郎中代表回春館參加會診了，雖然最后落選，但此刻的他難道未卜先知？如果要參加，又怎會不懂規(guī)矩，不提前凈手？她金明微的“厚愛”，還能比一步登天的機會更惹人愛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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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大姑娘，藥抓好了，您點點，三個療程，九副。”這時，裘郎中親切的聲音響起。

　　金明微迅速回過神來，了無痕跡的接過藥，笑道：“多謝郎中了，既然是您親自幫我抓藥，肯定是不會錯的，我看您還有其他病人等候，您且忙，我就先告辭?！?p>　　“好說好說！裘某祝您身體康健，福源滾滾！”裘郎中笑呵呵的起身相送。

　　然而金明微剛要出門，就和門口進來的某人撞個正著。

　　“裘郎中，給您問安，我們是全順德！舒痕膠給您送來了！您看放在哪兒？”那人抱著個匣子，拿著張賬單，進來首先往柜臺去。

　　竟沒注意到金明微。

　　金明微癟癟嘴，心里一劃而過的失望，他們也不算生吧？這是第四回了！

　　“喲，東臨小子！來來來，放這兒就好！”裘郎中連忙起身去迎，小心翼翼的打量著匣子，“……這就是舒痕膠？臉上捅了窟窿都能恢復如初的？”

　　聽漏的金明微目光一閃，從來人身上移開，盯向了裘郎中。

　　舒痕膠，是名貴的外傷恢復之藥，普通百姓甚至都沒聽過。

　　但上輩子的金明微貴為指揮使夫人，被繡花針刺破了手指，都敷的是舒痕膠，自然不陌生，而汴都專擅外傷的是長春館，怎的回春館進了這藥？

　　“放心，全順德的貨，東家核對過，我來之前，也親自給您核對過！東家交代了，這貨可值錢哩，東臨不敢馬虎！”衛(wèi)東臨抹了把額頭的汗，紅著臉笑。

　　“別看你長得細皮嫩肉的，做事卻是穩(wěn)妥！怪不得你來全順德不久，翟老板就放心讓你送上等貨了！”裘郎中贊許道，跟衛(wèi)東臨對了貨單后，招呼人把匣子放到里間去。

　　“什么東西啊，恁的寶貝！”整個醫(yī)館頓時熱鬧起來，看稀奇的病人和雜役都圍了過去。

　　一時間，唯一不覺得稀奇的金明微被擠到了圈子外。

　　“舒痕膠啊，醫(yī)館抽的藥費點子，都夠大半年營收了……”金明微的目光在舒痕膠和藥包之間來回轉(zhuǎn)，總覺得有一條線，連在那里。

　　疑慮叢生，絕不僥幸，保得小命是萬幸。

　　遂趁四周不注意，金明微果斷溜到某處視線死角，打開藥包仔細翻看，漸漸地，泅起了抹冷笑。

　　草藥里混有黑色的漬物，極難發(fā)現(xiàn)，很容易隨著草藥倒進爐子，一塊兒煎了。

　　是和絲綢小衫里一模一樣的毒。

　　裘郎中開的方子，確實沒問題，沒加料。

　　“料”是他趁抓藥的時候，偷偷加到草藥里去的。

　　她和裘郎中無冤無仇，更像是裘郎中和霍如淵串通好了，霍如淵下毒失敗后，想通過裘郎中，再次給她下毒。

　　但關(guān)鍵是，絲綢小衫她及時從火里救出來了，發(fā)現(xiàn)毒的消息應(yīng)該沒有流傳出去，霍如淵如何知道，他下毒失敗的？

　　其實確認姓裘的和姓霍的勾結(jié)，有一個最簡單，最快速的方法。

　　金明微眼珠子一轉(zhuǎn)，重新包好藥，高聲喊道：“裘郎中，我出門前喝了好幾盅茶，如今急了，能不能借用一下貴館茅廁？”

　　裘郎中從人群抬起頭來，指了后院某個方向：“順著走廊走，見到打藍布簾子的就是了。”

　　金明微一路小跑往后院去，當然沒去茅廁，而是確定四周無人注意后，她從后門拐進了里間，找到了舒痕膠的匣子。

　　她湊近前去，看到匣邊貼著的，漕運確認訂貨人的封條：哨子胡同胡儒訂，長春館。

　　金明微眉梢一挑，胡儒，是霍如淵幾個常用的化名之一，上輩子她身為霍如淵之妻，自然不陌生。

　　而長春館，是汴都另一家醫(yī)館，專擅外傷，故理所當然，霍如淵最開始是向長春館訂了舒痕膠，卻怎么貨，最后到了回春館手中？

　　除非，霍如淵和回春館達成了交易：只要回春館幫他做一事，他便重新從回春館訂貨，貨最后從回春館走，裘郎中就能從不菲的藥費里抽點子得利了。

　　而作為回饋，裘郎中幫霍如淵下毒，遂有今日一事。

　　反正全順德是漕運，只管進貨，不管貨從哪家出的。

　　金明微看了看自己被加了料的草藥，再看了看舒痕膠的匣子，心情不算太壞，當初她借刀殺人，翟十八的鞭子打到什么地步了？逼得霍如淵下血本買藥。

　　加料？誰不會呢？禮尚往來而已。

　　金明微正打算開匣子，卻發(fā)現(xiàn)匣子上鎖了，附近尋了一圈，也沒找到鑰匙。

　　她尷尬的重新蹲在匣子前，這時，一只白凈的手伸過來，指尖捏著鐵絲，伸進鎖孔里攪了攪，一聲清響，鎖開了。

　　“多謝……嗯？誰！”金明微咻地寒毛倒豎，猛地看過去，菱形鏤花窗透進來的斑駁陽光，打在一張也正看向她的臉上。

　　能看到微光里他鼻尖的絨毛，空氣里輕啄他的浮塵，好看到如同籠了層薄霧的線條，一雙深瞳被映得呈現(xiàn)琥珀色，流轉(zhuǎn)著粼粼的波光。

　　尤其是眉間一顆朱砂痣，咫尺間觸手可及的一點殷紅，讓人有了眩暈感。

　　咕咚，金明微不禁咽了口唾沫。

　　第四回相遇，卻才是第一回正兒八經(jīng)瞧過他長相，四個字：非人，若妖。

　　“開鎖我?guī)湍汩_了，加料什么的，自己來？”他一笑，縹縹緲緲。

　　金明微臉僵，該死，被抓現(xiàn)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