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終生遺憾(下)
薛孝儒的家里來了越來越多的人,人們像搬家一樣的開始搬東西、翻東西,這時有人從旁邊的一間屋子里搬出一個大箱子,原來這個房子不只是間串堂屋,旁邊還有一間屋子。
林悅忽然想起來,薛孝儒曾經(jīng)跟她說過,他自己住在一個旁邊的屋子里,家里因為前幾年發(fā)了幾次洪水,被沖壞了一部分,再加上家里只有父子兩個人住,所以沖毀的那部分房子一直沒有維修。
人們把箱子打開,開始翻著里面的東西,林悅看到一沓稿紙被扔了出來,她撿起來看了看,原來是薛孝儒上學(xué)時寫的一些東西,如今竟就這樣猶如一堆廢紙一樣的被扔在地上。
林悅有點困惑了,在她的老家,有人過世的時候,人們首先是安排老人穿衣服、從里到外全部都是嶄新的一套,然后就是鋪蓋要準備齊整,長明燈要擺放好,供果供品準備齊全,老人一只手里需要拿著一根打狗棍,另一只手里要拿個饅頭,口里還要含著一個銅錢,這個時候,人們都是在忙著張羅后事,哪有人在翻東西?這是個什么操作?實在太奇怪了。
林悅坐在四叔家的門口,看著他們開始往自己家里搬東西,搬米的、搬油的、搬被褥的,甚至一條皮帶都被他四叔拿回了家。
接下來的一幕更讓林悅震驚,四叔開始把薛孝儒家屋子上面一層放著的木頭一根根的往家搬,那木頭看著確實不輕,他一個五十歲的人搬起來著實不容易,但卻絲毫沒有影響他往家里搬的決心,人的欲望真的可以發(fā)掘自己的潛能,看著他像螞蟻搬家一樣的,一點點的住家里搬,林悅忽然覺得他們的嘴臉好丑陋。
整個家像被洗劫一空一樣,人們搬完了東西之后,又開始從外面一樣一樣的往四叔家搬東西。一擔(dān)一擔(dān)的米、一桶一桶的油,一條一條的煙,接下來的魚啊、肉啊、豆制品啊,陸陸續(xù)續(xù)地搬到了四叔家。
院子里一下子熱鬧起來,人們支起了鍋灶,有的人開始做起了飯,院子里各個房間都擺上了桌子,飯菜就快做好的時候,從四面八方來了很多很多的人,他們居然都是過來吃飯的?
林悅仔細的觀察了一下,大大小小的桌子應(yīng)該擺了二十幾張,怎么說也有百十來號人吃飯,這些人都是誰?都是從哪里來的?他們?yōu)槭裁粗挥性诔燥埖臅r候才出現(xiàn)?這又是什么習(xí)俗?
一大堆的問號在她的腦子里盤旋,她還沒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被人們叫到黑色木質(zhì)房子里的一間房間吃飯去了。她坐在那里,除了薛孝儒誰也不認識,每個人都埋著頭吃著,偶爾聽到他們說幾句聽不懂的家鄉(xiāng)話,她感覺自己在這里隔隔不入,這個世界好陌生。
吃過了午飯,薛孝儒叫林悅過去開會。她跟著他進到一個房間,里面坐著幺叔和一些其他親戚,他們圍坐在一個四方形的桌子旁,抽著煙,說著家鄉(xiāng)話??吹剿麄儍蓚€進來,招呼他們也在桌旁坐下。
“儒伢子,我們現(xiàn)在研究一下你爸的后事問題。因為剛好第二天是七月十四鬼節(jié),所以要多停一天,要在院子里停三天才能出殯,所以費用肯定會多一些,多一天就要多一天的開銷。”幺叔說道。
“幺叔,我才剛開始工作,沒那么多錢,你盡量幫我從儉一些?!毖π⑷搴砂餂]錢,自然沒有底氣。
“我們在你爸的家里發(fā)現(xiàn)了一張活期存折,里面有三千多,到時把他取出來,你這次帶了多少錢回來?”幺叔問。
“我沒帶多少錢,只帶了幾千塊回來?!毖π⑷逭f。
“今天買的油啊、米啊、煙啊這些已經(jīng)花了幾千塊了,下午等下我們找人一起去選一下墓地,都是親戚你就給他買條煙就行,但是還有兩三天,還是會有不少花銷的。”幺叔說。
“叔叔,這樣吧!我們該怎么操辦就怎么操辦,不要過度的節(jié)省,但也不要鋪張浪費,凡事得體就好。錢,如果實在不夠,我再找我媽借一點。”聽到這里林悅說話了。
“你能找你媽借多少錢?”幺叔立刻問。
“這個我們先預(yù)算一下,然后我再找我媽問一下,具體多少我現(xiàn)在也不知道?!绷謵偼蝗挥X得特別的可笑,她一個外人尚且可以豪不吝嗇的伸出緩手,他們親兄弟居然沒有一個人愿意拿出一分錢。
“幺叔,我爸應(yīng)該還有一張定期存折的,里面至少應(yīng)該有個五六萬的,這個沒找到嗎?上次去你家的時候,我爸親口跟我說的。”薛孝儒突然問道。
“這個目前還沒有找到。但是發(fā)現(xiàn)你爸的屋子里有幾根鵝毛管,應(yīng)該是他又下河采金子了,但是現(xiàn)在金子沒找到,只剩幾根管了?!辩凼寤卮稹?p> “對了,我爸說給小悅準備了禮物,應(yīng)該就是這個金子,他以前采金了好幾年的,看來金子是被人拿手了?!毖π⑷蹇戳丝戳謵傉f。
林悅心里一下子有點悲傷,多么善良的一個老人??!只見過自己一面,就又跑去采金,還特意去山上種了花生,就是為了一起帶來深圳跟他們一起生活,可是,怎么就這么不走運,偏偏這個時候摔倒了呢?
林悅的眼里泛著淚花,什么也說不出來了。
下午薛孝儒他們出去選墓地了,林悅在院子里跟著其他人折紙錢,她對這種生活很不適應(yīng),特別是那室外的茅坑,實在讓她難以接受。于是,那些天,她盡量的少吃少喝,就為了減少去上廁所的次數(shù)。
薛孝儒回來后跟林悅說,選的墓地風(fēng)水很好,跟他媽媽的墓地隔山而望,中間有一條河,到處都是郁郁蔥蔥的,林悅聽了,心里多少有點安慰。
“小悅,你跟我去辦點事情?!毖π⑷鍖λf。
兩個人并肩走了出去,走到一條小路的時候,迎面遇到了一個老太太,她一見到薛孝儒立刻叫住了他:“儒伢子,這是給你爸打點滴的三十元錢的票據(jù),你給我報了吧!”
“小悅,你給大伯母拿三十塊錢。”薛孝儒接過單據(jù)對林悅說。
林悅遲疑了一下,從包包里拿了三十元錢遞給她,接過錢她就走了。
“這人是誰???”林悅看著她的背影問。
“她是我大伯母,我爸親哥哥的老婆?!毖π⑷謇謵傄贿呑咭贿呎f。
“親兄弟嗎?親兄弟三十塊錢都等不及?還要在路上就報銷?”林悅的眼睛瞪得像銅鈴般大,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這里的人都窮怕了唄?!毖π⑷鍑@了口氣。
林悅看著薛孝儒,想著這些天遇到的人和事情,她的三觀一下子快要崩塌了?;盍硕畮啄?,都沒有這幾天精彩,都沒有這幾天看得明白,什么是事態(tài)炎涼,人情淡如水?這就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