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一條微信發(fā)送出去，寇重陽盯著聊天界面看半天，拇指觸屏慢慢往下翻著聊天記錄。

　　——你再不出來，就要淡出我的生活了。

　　——我昨晚竟然夢見你出來了，卻躲著不見我，你給我托夢是要告訴我什么嗎？

　　——你是不是被判了兩年？

　　——哥快有錢了，你卻不回信息。

　　——我昨晚又夢見你回我了，太真實了。你說看到了我發(fā)給你的所有信息，表情難以言喻，半天沒有說話。

　　——我昨晚夢見你回我信息了，我問你這些天去哪里了，你給我一個彩色紙包裝起來的大瓜，說：“你猜?！笨粗b袋上的設(shè)計圖，我說：“你去賣瓜了還是搞設(shè)計去了?！蹦銢]回答我，總之你人沒事就好。

　　——今天才后悔當(dāng)初為什么不把你身邊的人都調(diào)查清楚，我現(xiàn)在連找你都不知道從哪里開始。你要是還活著給我回個話行不行！至少讓我知道你還活著啊，你大爺?shù)模?p>　　——渠皓琰。

　　——我想過很多結(jié)果，唯一承受不了你離開。哪怕回個信息也好，讓我知道你還活著。

　　——我他媽快瘋了。

　　——十八天了，拘留也該出來了，你他媽死哪去了？

　　——你不說話，我就覺得你一定出事了。

　　——說話?。?p>　　——你他媽嫖|娼被抓了？

　　——你是不是進去了！

　　——你微信封了？

　　——完了，我老板又拍我。截圖【唐總拍了拍我叫了聲老公】

　　——給你看個搞笑的。

　　——哥帥嗎？

　　聊天記錄停留在2021年5月24號12:25，對方只發(fā)來一個‘摸不著頭腦’的表情包，之后的一個月里就沒有回過信息。

　　寇重陽繼續(xù)查看之前的聊天記錄，臨近的聊天內(nèi)容基本都是他喊渠皓琰來杭州發(fā)展，渠皓琰總是視若無睹，裝傻充愣，這也和他之前提醒的次數(shù)過多有關(guān)。

　　他和渠皓琰是大學(xué)同學(xué)兼室友，畢業(yè)實習(xí)時他來了杭州，而渠皓琰選擇回老家荊州就業(yè)。

　　他倆關(guān)系鐵又是好兄弟，異地的四年里只要聊天他都會喊渠皓琰來杭州。無論好說歹說，還是哄騙利誘，渠皓琰從一開始一口拒絕到自動忽視，態(tài)度很堅決。

　　他始終想不明白，荊州工資低，勉強養(yǎng)活自己?？汕╃褪窍矚g待在荊州，拿著三千塊錢的保底，不僅要養(yǎng)活自己還要養(yǎng)六只貓。

　　“自己都養(yǎng)不活還養(yǎng)那么多貓，賣掉或者送人吧，不然拖累死你?！?p>　　“我就是自己不吃，也不會賣掉貓，它們是我的精神支柱?！?p>　　聽著對方生氣地掛斷電話，寇重陽撐著腦袋想了很久。

　　因為貓的事他倆沒少吵架，說什么渠皓琰就是不聽，慢慢地他也就不提這事，只希望渠皓琰能來杭州，有個照應(yīng)。

　　他不說自己有多富裕，從事建筑工程這幾年攢了些錢，靠年度獎勵拿到公司內(nèi)部優(yōu)惠價，在郊區(qū)買了一套復(fù)式住宅。除去每月還按揭還有多余的閑錢，幫忙養(yǎng)養(yǎng)貓沒有問題。

　　渠皓琰卻每次都以不同的理由拒絕，這讓他更加確信荊州有什么阻礙著渠皓琰不能離開。

　　界面上方顯示一條微信未讀，寇重陽退出與渠皓琰的聊天窗口，備注是‘老婆’的窗口顯示：我們見一面吧。

　　寇重陽猶豫著，好半天編輯出一句：你來杭州了？

　　老婆：嗯，我在你公司樓下，下來吧。

　　寇重陽只好先保存制作一半的圖稿，關(guān)掉桌面上所有的程序窗口，隨意收拾好辦公位，再三看了眼文件筐里一份標(biāo)簽是‘融創(chuàng)·凡爾賽花園三期’的藍色文件夾。

　　施工的具體日期還沒確定下來，應(yīng)該不急，回頭再處理吧。

　　“重陽，晚上吃什么？”同事雷萬靠在椅背上伸著懶腰問。

　　“我今天有事，不吃了，你自己點吧?！?p>　　“你女朋友來了？”

　　寇重陽笑了笑沒回話，走出了公司。

　　這會是晚飯時間，吃完飯還得加班構(gòu)圖，建筑公司的常態(tài)。為節(jié)省時間，平常都是叫外賣或者去樓下吃點。

　　等電梯的時候遇到幾個下樓吃飯的財務(wù)部的同事，相互寒暄了幾句。電梯從一樓上來，進電梯的時候，撞到正好從電梯出來的部門同事黃葉超。

　　“哎，重陽，我剛在樓下看到你女朋友了?！?p>　　對于同事們調(diào)侃的招呼，寇重陽只能以笑回應(yīng)，實則心里一直惴惴不安，該來的總會來的。

　　走出辦公大樓，在停滿各式各樣的普通轎車和電瓶車的停車場，羅楠的那輛紅色帕拉梅拉格外顯眼。

　　與車的顏色一樣，羅楠熱情奔放的性格深深吸引著他。

　　寇重陽深呼吸一口氣，走過去打開車門坐了進去。淡淡的清香撲鼻而來，車?yán)餄M是羅楠身上的香水味，溫和又細膩，漸漸地，他煩躁不安的情緒舒緩了下來。

　　“怎么不提前告訴我一聲，我都不知道你來。”

　　“前幾天不是講過嘛，我過幾天來杭州，你又忘了?！绷_楠沒好氣地啟動車子，打著方向盤掉頭，問：“晚飯吃什么？”

　　“忙忘了，你想吃什么？”考慮到羅楠好不容易來一次，他說：“要不回家我給你做吧，正好昨天同事寄了金華火腿過來，你在上海沒吃過吧。”

　　羅楠往他臉上掃了一眼，面無表情道：“外面吃吧，就不麻煩了?！?p>　　寇重陽隱約猜到了，七年的感情即將告結(jié)，一瞬間心口像堵著一團棉花，喘不上氣來，那些想說的話全部在沉默中無疾而終。

　　擇近挑了家餐館，是羅楠愛吃的韓式簡餐，從點餐到上餐倆人全程無交流。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們之間已經(jīng)沒有話說。

　　“我打算這個項目結(jié)束去上?？茨愕?，到時候能放一周假吧。太累了，將近三個月沒休息，天天加班，你看我黑眼圈是不是又重了？”

　　寇重陽想著找點話題聊，不至于這么尷尬地吃下去?？闪_楠的臉色一直沒變過，不喜不樂地嘲諷道：“你自己選的，能怪誰？”

　　“這不是想著趕緊多賺點錢娶你嘛，”寇重陽笑了笑，“我算了一下，房子付完首付，照我目前的收入，三年內(nèi)能買輛車，普通的車就可以了，豪車買不起。還完按揭剩下的錢全部存著，不出八年，我就能攢夠彩禮?！?p>　　他平時沒怎么認(rèn)真想過這個問題，剛剛算下來忽然意識到八年的時間非常漫長，羅楠怕是等不到那一天。

　　“八年后我都三十四了，”羅楠說：“我等了你七年，你還要我再等你八年，結(jié)個婚有那么難嗎？”

　　“老婆，我，”寇重陽想解釋來著，對上羅楠愈發(fā)難看的臉色，那些諸如借口一樣的言語全部改成了一句，“是我不好，讓你跟著我受委屈?！?p>　　羅楠沉默了，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倆人都沒再說交流，埋頭各吃各的。

　　寇重陽自知羅楠跟著他沒有過上一天好日子。雖然羅楠家里不缺錢，但作為男友，他從未給過女友像樣的生活。

　　他心里有愧，把刺剃干凈的魚肉夾給羅楠，只聽她輕聲叫道：“重陽。”

　　寇重陽看著她。

　　羅楠說：“我們分手吧?！?p>　　終于還是說出來了。

　　寇重陽愣著，此時的心情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亂七八糟的。他甚至找不到合適的言語回應(yīng)羅楠。

　　“我知道你一直很努力，也因為這點我才喜歡你，但這樣太累了，你累，我也累。分手能讓我們都好過點。”

　　寇重陽看著她，恍惚間才發(fā)現(xiàn)羅楠已經(jīng)不是大學(xué)時那個清純無憂的女孩兒，成熟女人的一面她的身上展現(xiàn)得非常明顯。

　　“我知道了?！?p>　　他沒有挽留，心里清楚即便挽留，這一天還是會來。

　　他給不了羅楠未來，哪怕十年，二十年，給不了自己想給的那個未來。

　　這頓晚飯徹底給他們七年的感情畫上了句號。

　　臨了，他目送著羅楠開車離去。

　　那一刻，他的心情非常平靜，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難受。唯獨身體空落落的，仿佛一半人生悄然逝去。

　　而羅楠的離開，一并帶走了他堅持不懈的動力。

　　寇重陽在電腦上敲著離職申請，時不時看一眼桌上紋絲不動的手機。

　　“重陽，凡爾賽花園三期的基礎(chǔ)圖稿是你在做嗎？”雷萬的聲音從后面?zhèn)鱽怼?p>　　“什么？”他剛在看手機，沒聽清雷萬說了什么，扭頭撞上雷萬瞪著兩小眼睛，“你要辭職？”

　　寇重陽迅速關(guān)掉文檔，說：“你剛問我凡爾賽花園三期的設(shè)計圖是嗎？我已經(jīng)做好了，等唐總來我就交給她?！?p>　　“凡爾賽這個項目甲方叫停了，你還不知道?。俊崩兹f看著他一臉懵的狀態(tài)，說：“唐總這兩天不在公司，就是去協(xié)商這事去的?！?p>　　“哦，隨便吧，三天兩頭的，事真多?！?p>　　寇重陽早就對這個項目頭疼不已，巴不得終止合作。何況現(xiàn)在也沒多少心思管工作，等唐麗來他就遞交辭職信。

　　“叮——”一條消息進來。

　　寇重陽趕緊打開微信，時隔一天一夜后劉大林終于回了信息過來。

　　劉大林：你要干嘛？

　　寇重陽：去找皓子。

　　劉大林：他回來了？

　　寇重陽：沒回來我才去找他的啊。

　　劉大林：你能去哪里找？

　　這人是渠皓琰的鄰居兼發(fā)小，寇重陽也認(rèn)識。

　　他之前找劉大林幫忙打探渠皓琰家里的情況，不太如意，劉大林正在談對象，每天除過上班就是陪女友，把打探渠皓琰的事忘得一干二凈。

　　寇重陽這會已經(jīng)被劉大林弄得非?；鸫?，壓著火氣發(fā)了過去：這是我自己的事，麻煩您把地址發(fā)我。

　　劉大林：攤喬鎮(zhèn)太山村四組。

　　寇重陽：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