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夜談

　　“我需要什么？”

　　“溫泉和熱水澡？”

　　“那不是同一樣?xùn)|西嗎？”

　　“這可不是同一樣的東西。句芒星上的溫泉池，即使是最不顯名聲的那個，收費也在500元/時?！?p>　　“句芒星可是旅行星球，溢價怎么能算數(shù)呢？”

　　“那你說想不想泡呢？哦，我忘記了，你是機(jī)械人，泡多了可能會漏水生銹，水蒸氣進(jìn)去什么的也不好受吧?！?p>　　“別把我和那種低等的劣質(zhì)貨色混淆一起！你是在侮辱我！”

　　“哦，小米里，你生氣了，這么說，你泡不泡呢？”

　　“當(dāng)然要泡！然后闥闥你只配泡我的洗澡水！”

　　“溫泉可是活水……你可不要泡太長時間，不然到時候真會生銹的！”

　　“呸！”

　　陳墨生沒有想到，就一個泡溫泉的小事，闥闥和米里都能拌上好一會兒的嘴。

　　至于陳墨生先前向闥闥提出，要防備溫泉水會出現(xiàn)問題的事……

　　闥闥：“我看過了，那池子是活水，如果活水都有問題，他們要禍害全城的人嗎？”

　　然后，闥闥一行就非常安逸的，要度過在虛界的第一個夜晚。

　　米里第一個沖向了溫泉。

　　闥闥和陳墨生也回到自己的房間。

　　闥闥搖頭晃腦地笑，哼著不知哪里的俚曲。

　　讓陳墨生也忍不住學(xué)著他的調(diào)子，哼出聲。

　　陳墨生：“您心情很好，闥闥先生?！?p>　　闥闥優(yōu)哉游哉，一副豁然模樣：“生活嘛，總要給自己找點樂子。我們搜救隊，也就小米里有意思。她的弟弟可不同，比他姐姐一個機(jī)械人還行事死板，沒有活氣?！?p>　　陳墨生感興趣地問：“您不喜歡米牙，是不認(rèn)可他那種這種標(biāo)準(zhǔn)化的辦事風(fēng)格嗎？”

　　闥闥：“沒有呀，對他，我談不上喜歡不喜歡，我只是更愛見一些新鮮的東西?！?p>　　他們坐在休息室的床沿，有的沒的說一些東西。

　　闥闥：“我記得有一句古諺，‘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萬里挑一’?！?p>　　陳墨生聽得點頭，闥闥就繼續(xù)說下去。

　　“不說星盟，就說那些自由民，現(xiàn)在的父母想要什么樣的小孩，從胚胎時開始挑選，然后優(yōu)中選優(yōu)，篩選智力、體質(zhì)和天賦?！?p>　　“關(guān)于皮囊的選擇，跟時代的審美，也就是流行相關(guān)?？墒昵傲餍械?，十年后又不流行了。有的人要緊跟上一個時代的潮流去改造，有的人則不。那些選擇不的人多了，又是一種流行，所以說，時尚是一種輪回?！?p>　　這聽得陳墨生大笑起來。

　　闥闥卻沒有笑。

　　“皮囊如何，只是選擇結(jié)果的一部分，”他嚴(yán)肅道，“如果說父輩的選擇決定著子女命運(yùn)，那么在你還未出生，一切結(jié)局就已經(jīng)注定?！?p>　　“一個人的長相、性格、天賦、經(jīng)歷交織成他的靈魂……”

　　“每個人的的靈魂，究竟是不一樣的……”

　　從事人工智能研究的陳墨生也有這方面的認(rèn)知。

　　他說：“據(jù)我所知，決定人性格形成的，一部分是基因的編組，一部分是人的成長環(huán)境?！?p>　　陳墨生已經(jīng)明白了闥闥的意思，他也想到了更多：“當(dāng)基因可以挑選，人的生長環(huán)境也可以挑選，所有人都做出近似的選擇，那么有趣的靈魂，就不如乏味的多?！?p>　　闥闥：“是這樣，但人生的每一步，總有些細(xì)微的差距，會造成截然不同的結(jié)果。每個人的際遇都不一樣，每個人的人生也有所不同，無數(shù)人的人生進(jìn)行碰撞，總會摩擦出別樣的火花出來。我就這點盼頭了。”

　　他露出一貫的燦爛笑容來。

　　看得陳墨生以為他要搞事情。

　　“你期待這些不同，或者說這些‘驚喜’嗎?”

　　闥闥似乎知道陳墨生在想什么。

　　“在我的人生中做出第一個獨立的選擇時，總盼著‘老天呀，你一定要讓我成功’，我要天下聞名，做個大人物?！?p>　　闥闥以自己為例，打量著陳墨生的神色變化。

　　“你很快也會有這種階段——然后會發(fā)現(xiàn)理想與現(xiàn)實的差距。這么想的人，有的成功了，有的則不，但他們大多數(shù)會迎來一段倦怠期，這時候只求安穩(wěn)。我也是如此?！?p>　　“就像歐·亨利的小說《警察與贊美詩》里的小偷一樣，在你只求現(xiàn)世安好的情況下，人生反而會得來意料之外的轉(zhuǎn)變。不論，變得更好或更壞——這都不是我們自己能夠控制的?！?p>　　“你會從主動做選擇，變得隨波逐流，被時代的潮水推著走。然后發(fā)現(xiàn)，你曾經(jīng)做出的選擇，都是被安排好的。沒有人可以超脫他所屬的時代，每個人都身不由己?！?p>　　陳墨生若有所思道：“可是，即使戴著鐐銬舞蹈，我們在限定的條件下，也要盡可能地做出最利于自己的選擇——只為我們自己?！?p>　　陳墨生笑了起來：“其實，我驚嘆于您讀過歐·亨利的小說，沒想到您如此博學(xué)，連一千年前的文學(xué)作品也有涉獵?！?p>　　闥闥回答：“那是我年輕時候的一點愛好?！?p>　　唔，這種說法，好像闥闥自認(rèn)為他自己是什么老怪物。

　　但現(xiàn)在的氣氛實在和諧，讓陳墨生回想起他上輩子藍(lán)星讀書時候的日子，大學(xué)寢室里的臥談。

　　他們現(xiàn)在也確實躺在床上，享受這段愜意的時光。

　　“我羨慕米里這樣鮮活的靈魂，但也欣賞米牙的處事作風(fēng)?！标Y闥突然說道。

　　“你知道，米里和米亞都屬于狂風(fēng)救援隊。對于這一項工作，對于每一個求生的人，秩序和精準(zhǔn)比什么都重要，團(tuán)隊更會拒絕意外的發(fā)生。米牙比米里適合這項工作，但他沒有米里的天賦?！?p>　　陳墨生：“那我有天賦嗎？”

　　闥闥：“我想是有的。”

　　“你們倆人，在說什么天賦不天賦呀？”女孩的聲音如銀鈴脆響，是米里泡完溫泉回來了。

　　她身上還沾濕了水汽，一回到這里，房間里的空氣仿佛都活躍了幾分。

　　闥闥挑了挑眉，迎著米里的目光，夸贊道：“哦，我們在說你天賦很棒。讓客人多跟著你學(xué)習(xí)?！?p>　　米里被捧得開心，趾高氣昂：“知道你沒好話，但總歸說一句能聽的了?！?p>　　陳墨生看著快去快回的改造人，問：“米里小姐，您離開才20分鐘，溫泉不多泡會兒嗎？”

　　米里很滿意陳墨生的關(guān)心態(tài)度，別扭道：“我泡時間長了，你們不就沒時間泡了，明天還有正事呢，今晚都早點休息?！?p>　　“謝謝大小姐關(guān)照！”

　　等米牙回到女賓休息室，闥闥就招呼陳墨生一起去泡溫泉。

　　陳墨生并不拒絕這種溫暖，星際人似乎對洗澡這件事并不熱衷，他們的衣物被褥都有自潔的功能。就算是洗澡和溫泉，也是象征意義大于實際功用。

　　等陳墨生沉入水中，再嗅到硫磺刺鼻的氣味。他究竟明白，自己是需要這種古老的愈療方式，來撫慰軀體和靈魂的。

　　只有身體的溫暖，才能驅(qū)散他每一份不安，讓他覺得自己還活著。

　　他總是清醒地?fù)u擺，又為著沉溺于安逸，而產(chǎn)生一絲懊惱。

　　可他究竟，會堅定地去走自己選擇的路。

　　即使天賦遠(yuǎn)勝于常人，陳墨生也不覺得自己成熟過。

　　因為，他學(xué)不會妥協(xié)，也從不會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