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黑暗料理
晚上11點，林家。
和往常一樣，兩位老人家整理好店里衛(wèi)生以后，回家簡單洗漱，立刻關燈躺在床上，閉上眼睛等待入眠。
但是今晚，和過往任何一天相比，睡意似乎來得更晚一些。
“我說老頭子。”江華梅率先打開了話匣子?！俺粜∽拥谝惶旎貋韼兔?，你感覺怎樣？”
“麻煩死了?！绷只窗采踔炼疾挥盟妓?，就能做出回答?！罢粋€晚上，我都在偷瞄他，害怕臭小子打破碗碟，哪里做得不好，我還要分心去罵他，比以前累多了?！?p> 江華梅輕哼一聲，無情戳破了丈夫的謊言?！笆锹?，往時面對我和艷兒的時候，一張臉冷得就像誰欠你錢似的，今天一晚上你笑起來的次數，比這個月還要多。”
長時間的沉默，只有空調制冷的嗚嗚嗚風聲。
林淮安嘆了聲氣，再次開口了，語氣和剛開始相比，輕松明快許多。
“要說不高興，這是不可能的。。。兒子什么情況老子最清楚，臭小子雖然樣樣都不靠譜，但做菜認真這一點，遺傳了我，只要多練練，總能有些水準。”
又是漫長的沉默，林淮安也閉上眼睛，逐漸滑入夢鄉(xiāng)，可是突然的，他想到了什么，猛然驚醒，語氣也帶了些慌張。
“小梅，我并不是面對你和艷兒的時候不開心，只是有時候我累了，也因為白天面對客人時笑得太多，晚上便不想笑了，讓臉龐休息一會，請你一定要諒解?！?p> “因為老夫老妻而討厭你這種事情，是絕對不可能發(fā)生的！”
“那么。。。周日晚上去打麻將這件事情，你不會克扣我零花錢吧？”
依然是沉默，使得林淮安心里非?；艔?，正當他絞盡腦汁思索，想找些年輕時候經常說的甜蜜話語挽回局勢時。。。
他卻聽見一陣低低的打鼾聲。
“...”
“臭婆娘，盡是耍我開心，哼！”林淮安不悅地罵道，翻了個身，也閉上眼睛睡去了。
。。。。。。
此時的光頭李燒烤檔處，宵夜酒局還在繼續(xù)。
白秀秀雖然性格潑辣，但畢竟是個女孩，內心細膩，見到林城沉默不語，知道他為難，立刻接過了話匣子。
“我說胖子，你我都是屌絲，命中注定就是打工仔，說什么有一門生意，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大老板呢！有時間廢話還不如喝酒！”
這女孩，六年時間不見，還是這樣潑辣。
明明是個南方女孩，卻像北方女孩一樣豪爽。
對于白秀秀為他解圍，林城心里感激，偷偷陪飲了一杯啤酒。
但是胖子卻和往常的好脾氣不同，對于這句玩笑話非常生氣，舉著杯子不肯喝，圓瞪雙眼。
“白秀秀，雖然我們四個很熟，可以隨便開玩笑，但是今天小城好不容易回來，是好哥們，你可不能折我面子。”
這句話顛三倒四的，顯然胖子也喝多了。
他也不管其他人，一手拿啤酒，一手摟住林城肩膀，神秘兮兮地笑著說道：
“兄弟我啊，準備開一家燒烤檔。”
此言一出，林城頓時吃了一驚，差點沒把嘴里啤酒噴出來。
注意，胖子說的是燒烤“檔”，而非燒烤“攤”。
這燒烤檔哪有這么容易開？
要選個客人多的好地方，必須人流密集，又要裝修得干凈整潔，至于食材采辦方面，還要每天采購新鮮食材，切好串在簽子上面，更別說酒水與服務員培訓方面，弄起來問題極多。
而且還有最重要一點，燒烤檔嘛，就是用味道來決勝負，烤制的火候，時間，調料，蘸醬，這里面都是學問。
又不是RPG游戲，隨著不斷戰(zhàn)斗就能升級，萬一失敗了，可是要損失好多錢的！
至少六位數打底！
這時候，許斯文看見林城滿臉震驚，又看見胖子喝多了，苦笑著搖搖頭，代為解釋。
“小城，自從你高中畢業(yè)以后，去邊境當了兩年兵，后來又在外地讀大學，我們很少見面，偶爾聚在一起也只是說說閑話，所以你可能不知道胖子情況?！?p> “這家伙讀了兩年大學，整天游手好閑，門門功課都掛科，學校忍無可忍把他退學了，從那之后胖子一直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做著各種行當。”
“直到兩年前，他來到這家燒烤檔，嘗到一口以后就不肯離開，央求著老板招他為徒弟，無論干什么，哪怕是服務員都可以?！?p> “整整兩年，他都在這里學習，最近似乎感覺自己行了，而且安華市不是在推行城市改造嘛，胖子他媽在市區(qū)有一棟老房子拆遷了，正好獲得一筆錢，所以便想試試唄?！?p> 沒想到，胖子這家伙還是個土豪。
不過真能成么？一想到胖子不著調的，大大咧咧，一根筋的性格，林城就有些懷疑。
正當他想要找?guī)拙洳粋星榈脑?，委婉勸勸胖子的時候，身后卻響起一聲大嗓門嚷嚷。
“喲，這不是小城嘛，真的回來了？”
原來是燒烤檔的老板，李小葉，江湖人稱小李。
注意，他不是個光頭。
小李今年剛剛三十出頭，從小就跟著父親，也就是是真正的光頭李做燒烤，最近幾年才學成出師，得以接手店鋪。
自從接手店鋪之后，從少東家搖身一變成為老板，李小葉似乎放飛了自我，一改往時土氣打扮，穿一件花里胡哨的花襯衣，頭發(fā)抹得油光發(fā)亮，再加上大金鏈子，就像混跡江湖許久的老油條似的。
“還真回來了？”李小葉提高了音量。“別人都說你回來接手小飯館，我還說不可能，畢竟外面花花世界那么精彩，原來是我錯了誒?！?p> 說起來，這半天里，林城都不記得聽到過多少次這句話了，整得自己好像是稱霸一方的江湖大佬似的。
其實都是托了父親林淮安所賜，別看林淮安只是一家小飯館老板，年輕時也是打遍安華市廚藝界無敵手的愣頭青，得過好幾個獎那種，在當地赫赫有名。
“還能是為什么，打敗仗了，灰溜溜跑回來唄?！绷殖怯樞χ忉尩馈?p> 聽到這里，李小葉連連搖頭，索性坐下來，陪著五人喝一杯聊會。
“嗨，你這句話就說得不對，這天下誰人不是敗將？”
一邊說著，李小葉遞上一根煙，見到林城不肯接，塞進嘴里啪一聲點著，吞云吐霧，臉上充滿唏噓。
“我現在有車有房，家里有漂亮老婆帶著可愛的雙胞胎，看上去很成功對吧？可是和我爹對比，我就是個廢物?！?p> “我爹能吧？人人說起安華市燒烤，第一個想起都是光頭李，可是出了安華市，面對那些廚師大佬的時候，還不是屁顛屁顛跟在旁邊，陪著笑臉端茶遞水？”
“幾十歲人了，也不害臊?！?p> “人啊，如果要比的話，永遠有比自己更厲害，更成功的人物，一個個比下去什么時候比得完？累不累?。∧_踏實地過好自己的生活，什么能力就做什么事情，這樣最好?！?p> 一邊說著，李小葉瞪了胖子一眼，顯然意有所指，但那胖子立刻扭開頭去，當成耳邊風。
也讓李小葉嘆了聲氣。
“對了小城，往時我爹受到你爹不少照顧，剛開燒烤攤時，好幾道菜還是從你爹那里學的，才打下了名聲，現在我弄了一道新菜，也讓你嘗嘗，給點意見?！?p> 林城興奮起來了。
這燒烤攤嘛，往時林城可沒少去，什么羊肉串烤雞脆骨烤茄子等等，林城都快要吃膩了，現在聽說有新菜，還是從一位燒烤大佬嘴里說出來，怎能讓他不好奇？
可是，當李小葉招呼服務員端著一個碟子上桌，等到林城看清楚時，頓時面色一僵。
原本去到嘴邊的唾沫，立刻倒流地回到嘴巴里面，仿佛被一個保險箱鎖起來，消失不見。
這是什么鬼啊！
乍一看，似乎是大顆螺肉，烤得金黃，油花滋滋冒出來，看上去非常Q彈，可是當林城拿起來翻了個面，與上面的大眼睛對視一眼，立刻扔回碟子里面。
居然是烤豬眼！
真是見鬼！
但李小葉顯然不想放過林城，一招手，胖子和許斯文兩個頑皮鬼立刻一左一右架住林城胳膊，而白秀秀夾起其中一顆，硬生生塞進林城嘴里。
這是怎樣的感覺？
好惡心！
只是咬一口，大團液體在林城嘴里爆開，黏糊糊的，又溫熱，感覺非常怪異。
可是隨著咀嚼，林城卻感覺口感非常有層次，軟軟的，又脆脆的。
還別說，真挺好吃的。
該怎么形容呢？
就像第一次去女仆咖啡廳，內心充滿羞愧，又感覺害臊，可是從門里出來以后，卻恍然隔世，驚為天人，從此流連忘返。
當然，林城也只去過一次，還是陪朋友去的，和此刻一樣，只要內心抗拒，就算不得數。
不管怎樣，從這顆不同尋常的烤豬眼開始，林城可憐巴巴的咀嚼表情，讓其余四人都爆發(fā)出一陣大笑，再加上酒精上頭驅散了各自心中的羞澀，這張桌上也開始變得熱鬧起來，開始攀談各自人生趣事。
而李小葉看見了，也不禁笑笑，提起酒杯去到下一桌，繼續(xù)和客人拉家常談心，努力活躍餐桌氣氛。
讓客人吃得高興，才會下次再來嘛。
“我有一道新菜，免費讓各位嘗嘗，如何？”
一時間，光頭李燒烤檔里面，無論哪一桌，都充滿歡聲笑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