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余勁馬,隆隆蹄聲徑傳數(shù)里開外,南宮清流一行人,尚未進入小鎮(zhèn),陸行便已察覺。
“老仙,這馬蹄聲是……?”
陸行不禁疑惑,老仙淡淡道:“那位南宮世子來了?!?p> “南宮清流!”
聞言,陸行心頭一震,略一沉吟,道:“那暗伏之人……?”
“如影隨形?!?p> 老仙語氣淡然,似乎并未感到意外。
堂堂武賢王世子,不辭勞苦,路途迢迢,到此偏山僻壤,絕非為了游山玩水。當初量虛山分別之時,他便曾有言,日后定會來探望自己,其此行目的,不言自明。
故友重逢,本應高興,然而,陸行此時的心中,卻是紛亂如麻。
暗中潛伏的玄門中人同來,已印證了老仙此前猜想,那么‘松寒觀’煉尸,是否與其有關?南宮清流量虛觀之行,又是為何?此來依山鎮(zhèn),究竟是何目的?莫非……也是為那兩件至寶?
種種疑問涌上心頭,陸行眉頭緊鎖,沉思許久,始終理不出頭緒。見是不見,他更加猶疑不定。
“那暗伏之人,早已發(fā)現(xiàn)了你的蹤跡,若是不現(xiàn)身,反而引其猜疑,且看他如何自言其說,再做計較不遲?!?p> 老仙一席話,陸行頓時大驚,略微怔了怔,便即了然。
此前有隔絕法陣,可隱匿行跡與氣機,昨夜法陣玉簡中的元氣已然耗盡,面對玄門高手神念探查,自然行蹤暴露。
深呼了口氣,陸行長身而起,出了洞穴。
遙望山下石屋,門前黑壓壓一片,略作遲疑,心中又一番計議,這才縱起身形,向山下掠去。
南宮清流衣著奢華,氣質高貴,兼之大批精壯甲士相隨,他雖自稱是陸行好友,可陸近山夫婦,從未聽兒子提起,一時間,卻是驚疑不定,戰(zhàn)戰(zhàn)兢兢,只得小心翼翼的以禮相待。
“他娘,這位公子一路勞頓,你速去鎮(zhèn)上張羅些好酒好菜?!?p> 南宮清流剛端起茶碗,見陸近山如此拘謹,忙放下茶碗,起身道:“伯父伯母不必客氣?!闭f罷,望向門外,喚道:“賀參!”
“末將在!”
守在院外的賀參聞聲,忙至門前躬身待命。
“早就聽聞,陸家酒坊的酒,醇香無窮,遠近聞名,你去置備些來?!?p> 賀參當即領命而去。
南宮清流這才問道:“伯父伯母,陸行在何處?”
“這……”
陸近山夫婦面面相覷,卻是不知該如何應答,一時間訥訥不語。南宮清流見其神色有異,心中也是大為不解。
“南宮清流!”
正當石屋內的氛圍,陷入難言的微妙之際,屋外突然出現(xiàn)一黑衣少年,其語氣平平,面色亦極為淡然,不疾不徐的走來。
“陸行!”
望見來人,三人皆是一怔,不同的是,南宮清流喜形于色,而陸近山夫婦,則是忐忑不安。
大步迎出門外,南宮清流抱住陸行哈哈大笑,喜不自勝。
陸行心中復雜猶疑,不由心的勉強一笑。
“嗯?兩年不見,你小子怎么變的生分起來了?”
發(fā)覺了陸行的異常神色,南宮清流不禁疑問。
四目相對,陸行目不轉睛,卻一言不發(fā)。
南宮清流卻道:“你怎么了,才兩年不見,不認得了?”說著,又嘆了口氣,道:“本世子是比兩年前英俊瀟灑了許多,可你小子也不錯??!”說罷又是一番上下打量。
望著南宮清流嬉笑不羈的言談笑貌,陸行由心希望這是南宮清流的真實面目,可此前種種所生出的疑惑,又使他心中矛盾至極。
“你隨我來?!?p> 陸行面無表情的淡淡開口,而后,便徑向院外走去。
自見面,陸行便神色淡漠,眼下又做出這等異常舉動,望其背影,南宮清流面色怔怔,心下不禁狐疑,當即跟了出去。
石屋后,里許外,陸行面北而立,怔然不語。
良久,南宮清流眉頭一皺,道:“陸行,方才我聽鎮(zhèn)上老人皆言,陸家宅院被人占去,若是因此事發(fā)愁,大可不必,即便是朗陽郡守所為,我也會幫你奪回來!”
“南宮清流!”
陸行霍然轉過身來沉聲一喝,面色冷峻,目光灼灼的盯著他,道:“你要騙我到何時?”
“騙你?這話……從何說起?”
見陸行神態(tài)不似假裝,南宮清流愕然,心中更是大惑不解。
陸行一聲冷笑,道:“我當你是好友,你卻處處算計,到如今,兀自故作鎮(zhèn)定,不愧是皇家子弟,好深的心機!”
南宮清流心中一震,無奈道:“你這是從何說起,總要讓我明白才好??!”
四目相對,默然片刻,陸行道:“我且問你,當今太子府中,何以有煉尸護衛(wèi)?”
“你是如何知道的?”
南宮清流神色大動。
“不必問我!你只說有是沒有?”
“有!”
南宮清流略一猶豫,脆聲道。
“你我初次見面時,追殺我的煉尸,眼見便要得手,卻突然停滯不前,而后又無故退去,是何緣故?”
“我不知道。”
“那……”
正要提及暗中潛伏之人,陸行突然想起,此時若是捅破,恐引人生疑,只怕老仙便有暴露的可能,心念急轉間,當即又道:“你去量虛觀是何目的與我無關。但我不過一介草民,當初,我將煉尸引來,害你的隨身侍衛(wèi)盡皆慘死,你非但不怪罪于我,萍水相逢之下,你身為堂堂武賢王世子,又將我以好友身份帶上量虛山,如今更不辭勞苦,來此偏僻之地探望,究竟是何居心?”
“你問完了?”
南宮清流的神情,由震驚,漸漸轉為黯然,眼中隱含落寞,陸行則默然不語,定定的望著他。
“大禹國有位神秘國師,乃玄門高人,若所料不差,那煉尸應是國師所為,當今太子身為一國儲君,受其保護,并不奇怪。此事乃南宮皇室隱秘,我本不應外傳,但我……還是說了。”
南宮清流苦笑一聲,接著又道:“堂堂武賢王世子,皇室子弟,身份尊貴,卻與本國一介鄉(xiāng)野草民引為摯友,任誰也確是難以置信,你可曾聽過一句話?”
“什么話?”
陸行淡淡道。
“無情最是帝王家!”
南宮清流語氣深沉,神情苦澀,陸行心中一震,表面依舊默然。
只聽南宮清流繼續(xù)道:“人人皆言,皇室子弟,尊貴之極,榮華富貴縱享不盡,又有幾人知道,皇家爭權奪利的冷酷無情!”頓了頓,又道:“我皇祖父生了四十余個兒子,最幼者與我年歲相當,如此年紀,便已經暗中培植黨羽,何況其他皇子!數(shù)十年前,天下大亂,禹國危如累卵,我父王挺身而出,率百萬新軍奔赴疆場,為禹國出生入死、開疆拓土二十余年,功成之時何以自去兵權,隱居王府不出?還不是怕……!怕功高蓋主,遭人詬病而性命不保!我自幼身在皇家,身邊之人,除去親情冷漠的族親,便是阿諛奉承的權臣紈绔,再就是唯唯諾諾的仆役之流,如此的尊貴處境,哪有什么友情可言?就連我同父異母的親兄長,也為將來承襲王位,而蠢蠢欲動,此等尊貴身份,何其可悲!”
深深望著陸行,南宮清流緩緩又道:“你還覺得……我與你相交,是有所企圖?”
聞聽他言之鑿鑿,語意悲切,陸行心中由方才的氣憤疑惑,不覺間,轉為震驚。
腦海中,老仙的聲音并未響起。
他并非皇室子弟,皇家之事,他無從設想,更無從體會,只是……望著眼前目光深幽,透著無奈與痛苦的南宮清流,陸行的心……軟了下來。
這一刻,他心里雖仍有未解之謎,但他卻無視了那些疑問,不自覺的……選擇了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