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北條司與build drive

　　紫電、紅霞、橙光等名字里帶著顏色的游戲制作公司不僅現(xiàn)在聚集在一棟大廈里，在百年前也是屬于同一家公司，那時他們也是叫這個名字，只是現(xiàn)在沒有一個人記得了而已。

　　這不是他們自己不想記，而是他們無法記憶。

　　因為這一家公司已經成為整個理想城眾所周知的禁忌，一般的人甚至都沒有知道這一件事的權利。對于這個公司相關的事，他們一直都只知道百年以前這家公司引起了一場席卷整個理想城的“病疫”

　　那一場“病疫”過后，那個公司留下的很多東西包括曾經留下的公司總部以及分部就那樣廢棄下來，既無人靠近無人使用，也沒有被政府下令拆除，只是成為了核心區(qū)當中頗為詭異的一座座“鬼屋”。

　　如果沒有要緊的事，那沒有人會到這里來，因為他們總認為“病疫”的源頭在這些鬼屋當中，來了便回不去了。

　　今天，理想城335年11月13日的上午，北條司在將自己芯片摘取并藏好以后就避著監(jiān)控來到了這里。

　　這里同他第一次來沒有什么區(qū)別，依舊是如勺子一般的扭曲弧度，如同廢棄幾百年一般的腐朽墻壁。這一片的天烏云密布，為這里增添了幾分滲人的陰森感。

　　北條司繞了一圈，在尋找著這一棟建筑的入口，只是沒有找到，反而又一次看見了自己與那個名叫布朗·鮑蒙流血的地方。

　　幾天前的血跡已經不再新鮮，呈現(xiàn)一種紅黑色，這血的氣味與腐朽的苔蘚氣味混合在一起，格外的難聞。

　　“按照我找到的信息，這里曾經是那一家公司的總部，總裁與公司核心部門的員工基本上都在這工作，不可能沒有入口!”

　　“祁星作為蟻巢出來的人，對這里人生地不熟的，如果他還待在城區(qū)的，那只有這里才是他唯一藏身的地方?！?p>　　“這么多年來，除了那群膽大包天，妄想一戰(zhàn)成名的獨立游戲制作人將這些建筑作為蟻巢使用過以外，應該再沒有任何一個正常人會來這了……”

　　“也就是說，原本的入口的確是存在的，只不過被那群獨立游戲制作人給藏起來了……”

　　“而且，只要祁星來這里必定會留下痕跡，我也可以找到他的痕跡，然后進去，凡走過必定會留下痕跡！”

　　思索一番，北條司逐漸找到了問題的關鍵所在，又仔細找了一番，這一次他沒有站在遠處觀望尋找，而是將每一個地方全都摸遍了，最終在布朗所躺的那面墻附近找到一個幾乎看不見的門。

　　“被苔蘚蓋住了嗎？然后，這是……這個痕跡不太新啊，難道祁星沒有來這？”

　　腦海里突兀冒出這般想法，但很快又被北條司否決。

　　“不，不可能！”

　　他沒有急著打開門，而是又四處看了看，這一看就讓他堅定了祁星一定在里面的想法。

　　只見在門的最上方約莫十來米的樣子，一個小窗戶破損痕跡還非常的新，就好像是什么人扛著什么東西直接從那里撞了進去。

　　見到這個，北條司不再猶豫，手一用力，就打開了這一扇被苔蘚覆蓋的門。

　　“兩只手舉起來，不許動！”

　　冰冷的槍口貼在了他的額頭上，與之相伴的是熟悉而又冰冷的聲音。

　　“查理，是我?！?p>　　北條司先是把手舉了起來，然后才用較為平靜的語言說出了這四個字。

　　“北條，你怎么會過來？是被人指使還是……”

　　“不要那么疑神疑鬼，如果我是被人指使過來的，那么早在我過來的并打開門的時候就會有一堆人冒出來叫囂了吧？”

　　北條司依舊是平靜的語氣。

　　祁星也從這平靜的有些過分的語氣當中察覺到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先進來，有什么話進來說?！?p>　　說完，祁星一把將北條司拉近了大廈，然后把門關上。

　　大廈里破舊且陰暗，還算寬闊的第一層滿是破碎的雜物，讓人無從下腳。

　　“你想說什么？是覺得自己想清楚了，更加確定是不再回到那一種生活了嗎？”

　　“我能來這里，表達的意思應該已經非常明顯了?！?p>　　祁星破碎的雜物堆里翻翻找找，偶爾找出一些成色還不錯的零件，然后塞進口袋，當然有時也會將一大塊扭曲的不成樣子的金屬物料夾在腋下，很明顯是在收集制作什么的材料。

　　“現(xiàn)在你應該告訴我一些東西了，譬如你為什么來到城區(qū)？為什么救我？我可不相信那宣傳的東XC區(qū)里除了真實能摸到的物體，一切都是假的不能再假的東西。”

　　聽到這話，祁星只是看了北條司一眼，什么也沒說，手上動作卻也還是沒停，依舊在撿拾著一些保存依舊完好的材料。

　　“你已經確定了你所看的一切都有可能是假的，為什么你這么篤信我不是假的，我也很有可能是出來陪他們做戲……”

　　“一切只不過是個游戲罷了……”

　　“你不必再考驗我，我這個人認定了的事就不會改變，而且我相信一個冒著自己身份暴露的風險去救人的人不會是同那群人一樣的無聊份子。”

　　祁星停下了動作，邁步向前走。

　　“你說的沒錯，這樣倒顯得我婆婆媽媽了。我就告訴你，我來內區(qū)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把這座城市的虛假全都打破，而救你和那個人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原因，就是我想救，僅此而已?！?p>　　“等到了我的暫時基地，我會把一切都講給你聽的，現(xiàn)在先來講講你吧，你是怎么知道我會在這里的？”

　　祁星一邊向前帶路一邊問道：“還有，在你已經決定不再相信理想城官面上的一切的時候，你應該有更多的選擇，為什么要來找我？”

　　“對于這些，我非常想要知道。”

　　講著，祁星也是把自己的身體轉過來以示重視。

　　“知道你在這有兩個原因。”

　　“一是你對內區(qū)人生地不熟，只有這座廢棄的大廈可以讓你暫時藏身；二是我曾從武焱那里得知，很多不被政府承認的非法組織，比如《宗教》里那五花八門的宗教，他們的基地往往也都設置在這樣廢棄的屋子里?！?p>　　“至于為什么來找你，那就說來話長了……”

　　“說，從這里到我的基地，路程還很遠。”

　　祁星簡單回了一句，而得到了祁星回復的北條司也是緩緩開口，講述起了自己那一天經歷的故事。

　　“11月11日下線以后，我一夜沒睡，只是睜著眼看著天花板?！?p>　　“我思考著你，思考著凱文，思考著武焱，思考著我的父母，思考著這座城市的一切。”

　　“查理有問題，凱文也有問題，以至于我開始回憶武焱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我周圍的。記憶中武焱是與我一起長大的好友，可是與他相關的記憶只有七年前到現(xiàn)在是清晰的。武焱也是假的。”

　　“我的父母在兩年前因為工廠發(fā)生爆炸去世，所以我獲得了一間免費公寓，可是發(fā)生爆炸的工廠在哪里？理想城好多年前就已經實現(xiàn)了生產的全自動化，在這里已經不需要任何功工廠了，只要可以設計游戲的游戲設計師就行了?！?p>　　“再往前回憶，回憶到了很多的小事，仔細串聯(lián)一下我發(fā)現(xiàn)我記憶里的小事完全不是一個人做的，如果都是我做的，那就只有一個可能，我早早得了精神分裂癥?！?p>　　“凱文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一抹驚愕與我無關、與查理無關，那就只能與那個狼人相關，而狼人與《宗教》相關，那凱文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了，極有可能是某一個宗教崇拜組織派到我身邊潛伏的。”

　　“查理是蟻巢來的，對于我而言是假的；凱文是宗教崇拜組織的臥底，不知道為什么到我這潛伏，也是假的；武焱與我只有七年的記憶，也可能是假的；父母死于工廠爆炸，也是假的，我的記憶混亂不堪，也是假的。”

　　“我的一切全都是假的。我就好像是一個七年前被生產出來的仿生人，被灌輸了無數的片段記憶成了北條司這個人。我這個人是假的。”

　　“那一刻我想死，但是我的內心告訴我，武焱的真假還沒有被證實，父母也沒有被證實，只要找到日記，一切的猜想都會不攻自破……”

　　“我等待著第二天的到來，等待著凱文的到來，等待著我曾經居住的舊公寓的位置發(fā)送過來……”

　　“在第二天得早上，凱文敲響了我公寓房間的門，我便和他前往了曾經的舊公寓?！?p>　　“你這個想法起的真奇怪，不過也還算及時，再過不久，那一棟屋子就要被拆除了！”

　　“凱文這樣說，語氣很正常，但我沒有心思回話，只是打量了一下我們所到達的目的地。”

　　“復合水泥材料的地板片片皸裂，窗戶碎裂，樓體依稀能看見火燒的痕跡，部分地方爬著幾株快死的散爬山虎，沒有植物應該有的清新，只有尸體一般的腐臭味。不像是兩年前廢棄的，像是兩百年前廢棄的?！?p>　　“我和凱文進入這小樓目標直指我過去的房間，一路行進很快，而我因為心急，讓凱文落在我的身后?！?p>　　“大約五年量的日記擺放在進門就能看見的破損書架上，保存完好，與周圍環(huán)境格格不入，就好像是有人知道我要來一樣，提前放在哪里一樣。”

　　“那個時候我心急，沒有注意到這一點，而是大步跨進去就拿起一本?！?p>　　“果不其然，開篇第一句話就是今天開始記日記了，這是我不知道第幾次記紙質日記了，這一次一定要好好保存?！?p>　　“這是我電子版日記的第一句?！?p>　　“到這里還是相同的，只是后來慢慢的不同了。紙質版本的武焱有很多與電子版的不一樣，而這些日記里的最后一篇的最后一句話卻是……”

　　“今天交了一個叫凱文的好朋友，他想要武焱借給我玩的瓶子玩具，我說這不是我的拒絕了他。不過我沒有還給武焱，而是找了個地方藏起來，不管是誰都別想找到！”

　　“日記到這里結束，毫無疑問，它證實了我一切的猜想。也讓我知道了凱文因為什么到我身邊潛伏了，為得不過是那刻畫著一把錘子的紫色小瓶子而已?！?p>　　“當我看到這里時，我的背后傳來一道不算小心翼翼的腳步聲。”

　　“我轉頭一看，一把槍放在了我的額頭，槍的持有人是把我?guī)У竭@里的凱文。”

　　“我說：‘凱文，你干什么，為什么要用這種東西指著我？’”

　　“他說：‘我早就發(fā)現(xiàn)你的不對勁了，所以提前準備好了這一切。怎么樣，這個日記保存的還好吧？廢話少說，看了日記你應該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了吧，把瓶子交出來！’”

　　“我說：‘不過一個玩具而已，怎么這樣??！’”

　　“他說：‘別裝了，你應該已經掙脫AI的控制了對吧？那你也應該發(fā)現(xiàn)我的不對勁了，所以我就直說了，也只再說一遍，把瓶子交出來，不然今天你就得死在這里！’”

　　“我說：‘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如果你要瓶子，你不應該去找武焱嗎？那個瓶子就是武焱給我的，他的身份不簡單，肯定有更多的瓶子！’”

　　“他說：‘武焱手里的瓶子我們要不起，但是他送出去的瓶子我們要得起！所以從一開始，你就是我們唯一的目標，不要讓我再多說，我的時間有限，交出瓶子，或者告訴我瓶子在哪里。’”

　　“對話只持續(xù)到這里，他給了我時間去回想。但是我的記憶當中根本沒有任何有關瓶子的印象，甚至知道我手上有那么一個瓶子都是幾分鐘之前在日記上知道的。”

　　“所以最后我說：‘瓶子早些時候我挖出來還給武焱了！’”

　　“那你沒什么用了，他如此說道?！?p>　　“然后他舉起槍就要射殺我，我靈機一動說你不能殺我，你如果殺我祁星不會放過你的。我在只有我和他知道的地方留了信，如果我沒有及時回去祁星就會早上門去！”

　　“原來你是這樣掙脫控制的，那無所謂了，反正你遲早會死，今天就放過你！沒用的渣滓！他恨恨的說道，也恨恨的離去了。”

　　“我也終于證明了再沒有干擾的情況下，我的猜想已經百分之百的正確了，我是一個假人?！?p>　　“那一刻我癱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也不愿爬起來?！?p>　　“就好像是行尸走肉一樣，我在那里登錄了虛擬空間，隨便找了個酒館，就是喝哪一種名叫酒的飲料?！?p>　　“喝了很久很久，直到我再一次看見了你的消息?！?p>　　“這個時候，我想起了你我之間的對話，你說等我想清楚了再來找你，你會告訴我一切?！?p>　　“我想已經不用你告訴我一切了，我已經知道一切了。我是工具玩偶，我的一切包括這一座城市全都是虛假的……”

　　“如果你也知道這一件事的話，我不知道你為什么依舊會在城區(qū)攪風攪雨，而不是失望的就此長眠。”

　　“你不會是想要憑借一己之力改變這一座城市吧？當時我如此想到?！?p>　　“那一刻我覺得你像是帶著鐐銬跳舞的小丑，正在取悅這一座龐大的城市，莫名的悲哀。而馬上不知是哪里來的情緒，我由衷的憤怒，我憤怒這一座城市將我制造出來，然后如此戲耍我！”

　　“我沒有什么偉大的目的，就是想要把它劈得稀巴爛，我要掀翻這座城市?！?p>　　“那我應該怎么做？我想我能夠依靠的就只有你了，我們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我們對于推翻這一座城市都應該是不遺余力的?！?p>　　“而這時，你已經戰(zhàn)斗完了，我想著我應該去幫你，所以我下線了?！?p>　　“然后我到了你公司所在，發(fā)現(xiàn)戰(zhàn)斗已經結束了。我想如果你要隱藏，沒有比這更好的場所了，我就過來了。”

　　北條司講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這個故事里也包含了他整個思想的轉變過程。

　　“我們可以交換很多信息，但是，首先來說你的目的吧。”

　　“你認為我和你是一伙的，都是要反抗這座城市的。我只能說你這一點講的并沒有錯，我的確是要反抗的。你覺得我這里能夠給你力量，那也沒錯，我這邊的確可以給你力量，但這股力量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p>　　“我可以把它給你，但你要承受得住代價，同時我個人對你提出的一個要求你也必須牢記在心?！?p>　　“你可以掀翻這個城市，但你不能掀翻之后就不管了。復仇所得到的力量在一開始的確是很強大，但是那并不能持久。我希望你在使用這股力量的途中，找到更加好的目的，樹立一個理想，為這個理想去使用這股力量！”

　　北條司沉吟一會，說道：“我知道了，把那股力量給我吧?！?p>　　“既然你做好了準備，那就跟我來！”

　　這個時候他們已經來到了祁星的小基地，基地的附近有一個破口很新的窗戶，基地里胡亂擺了幾張工作臺，角落里放著少許的零件。

　　“我想問一句，那股力量的名字叫什么。”

　　祁星像是回想起了什么，想了很久才開口說道：“它的名字叫build，意為創(chuàng)造、形成、也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