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自戀了
外面早已黑得透徹,有小兵前來告知,說是在主場處的空地上已經(jīng)擺好了迎年的軍中宴飲,來請大將軍前去入席。
不過,說是迎年宴,也只是在偌大的篝火旁邊多發(fā)一些平常的口糧,添點肉,再喝上幾許烈酒。
而這唯一能突顯新年亮色的,恐怕只有城頭上那兩盞已經(jīng)掉了顏色的紅燈籠。
可若是說在這樣的年宴上只會有一些枯燥煩悶的干癟話題,那也倒不盡然。
畢竟姜好來了。
那一身紫棠的流紗暗花錦裙以腳齊邊,旋轉(zhuǎn)起來層層疊疊,似是盛開自無暇的嬌美花瓣,精巧的鏤空鈴鐺串串相連,在腰間環(huán)繞,也蘊有俏皮的清脆。
姜好沒有什么特殊的才藝,前后兩世加起來,能拿得出手的,便是幾首簫曲,或是一支舞。
可此處沒有長簫能供她吹奏,而那支舞嘛,也是長久不跳早已生疏得很。
姜好卻不以為意,她依然歡快地在篝火旁轉(zhuǎn)圈,躍起,有時再加上記憶里的某幾個動作。
跳得可謂是亂七八糟,但依然不影響她獲得在座叔叔伯伯們的熱情鼓掌。
只要笑得夠燦爛,就能‘萌’混過關(guān),哈哈。
一舞終了。
姜好提著裙擺優(yōu)雅地施了一禮,周圍又響起掌聲,她歡快地來到安業(yè)身邊坐下,然后抬起頭,問道:“舅父,我跳的好不好呀?”
她覺著自己的這個問題可真是夠不要臉的。
“好!當(dāng)然好!”安業(yè)滿臉自豪地道“小好的舞,那絕對是這個?!?p> 說完,他便伸出個大拇哥。
姜好彎起柳葉眉,嘻嘻一笑,轉(zhuǎn)過頭看向坐于身后的花絕,亮著眼睛問道:“花花,我跳的好不好?”
花絕默默地轉(zhuǎn)過腦袋,似蝴蝶羽翼般的長睫毛緩緩下垂,遮住眼睛,在清月的銀輝下,倒是顯出了幾分別樣的溫柔。
姜好瞧得新奇,側(cè)頭往他那邊又伸了伸:“好,還是不好呀?”
花絕看了她一眼,淡淡道:“算是前所未有?!?p> 前所未有……應(yīng)該是贊揚的詞。
可那無可奈何的語氣又是什么情況。
姜好眨眨眼睛,沒有想明白,耳邊再次傳來一個聲音。
“確實是前所未有?!本皬┒似鹈媲暗牧揖戚p抿一口,道“舞由心生,隨心而動,倒是比平常規(guī)整的舞要多了幾分灑脫與隨性。”
當(dāng)然,若是能踩準(zhǔn)節(jié)奏,那會更好些……
姜好聽得是一愣一愣的,她或是沒有想到,自己隨便一舞會被夸贊這么多,霎時間,心中竟涌現(xiàn)出一種‘懷才不遇’的悲懷。
若是她能早先發(fā)覺這項才能,或許便會潛心鉆研,日后成為一代舞圣。
哪里會在權(quán)力之中去磨牙允血,最后反被葬送。
這真是,紅顏薄命,天妒英才。
唉。
姜好無奈似地嘆息一聲,抬起頭,正巧瞧見花絕那深邃暗沉的眼瞳,里面還閃過一絲艷色,這轉(zhuǎn)瞬即逝的靡麗,仿佛是子夜之中縹緲游蕩的鬼火。
而這鬼火,便逐漸在她的腦海里形成五個大字:你被忽悠了。
呃……
姜好嘴角一動。
好吧,她承認。
在這種遠離思憂的氛圍里,她確實有些放縱了,還放縱的忘乎所以。
便是舞圣,說白了也不過是掌權(quán)人手里的玩物,命不由身,似斷梗浮萍。
與其這般,那還不如血染雙手,在妖魔鬼怪中拼殺出一條屬于自己的路,雖會噩夢纏身,但可成人間至尊。
所謂代價,向來都是相對的。
不是么。
姜好壓下眼底燃起的點點火焰,長呼口氣,使那些澎湃的想法如槌子敲鼓般,緩緩砸進心里。
等等,鼓聲……
她驚異地抬頭望去,果真有沉悶的鼓聲自城頭傳來,而且很顯然,這聲音不止她一個人聽見了。
原本圍繞在篝火旁喝酒暢聊的將士們此時‘齊刷刷’變了臉色,他們瞬間起身往城頭奔去。
見此情景,姜好與花絕相視一眼,雖然不明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可儼然,這絕不是什么值得慶祝的好事。
他們起身,也跟了過去。
城墻之上,一眼望去,便能看見密密麻麻宛若螞蟻般的人蜂擁而至。
火光下,他們齊齊身穿白邊黑甲,手拿彎刀,額上還系著一條鮮紅頭巾。
姜好知道,這是藩游胡人的裝扮。
而此時,安氏軍也早已嚴(yán)陣以待,他們備好了投石器,在上面放有兩人方可搬動的巨石,砍斷粗繩,只見‘呼’地一瞬。
巨石瞬間砸向敵人的頭顱。
一場戰(zhàn)爭便這樣毫無預(yù)兆地開始了。
姜好看得心驚,她瞧見已有藩游人拿著云梯斜靠在城墻的邊緣,緊皺秀眉,忽然便往后倒退。
這絕不是面對敵人的退縮與膽怯,而是她知道,自己武藝不精,留在最前面除了礙手礙腳,分散將領(lǐng)的注意力外,其余沒有任何用處。
有些時候,保護好自己便是對主力的最大幫助。
花絕瞧見她的動作,沒有點明,卻是轉(zhuǎn)過身擋在了她面前。
那漆黑濃郁的暗影被火光拉扯極長,直直籠罩著姜好的整個身軀。
安業(yè)站在城墻邊看著底下向上攀爬的藩游人,眼眸里蓄滿了冰冷與無盡的殺意。
但他并沒有多做什么,只是抬手揮了揮,便有小將理解了他的意思。
小將拿來剛剛喝剩下的烈酒,對著云梯以及云梯上的人拋頭灑下,宛若密集暴雨,隨后又扔出火把。
霎時間,濃煙滾滾,大火彌天。
凄厲的慘叫聲夾雜著令人作嘔的焦味,擴散在整個戰(zhàn)場。
而這個戰(zhàn)役遠比姜好想象中結(jié)束的早。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那些藩游人便撤退了。
可安業(yè)依然站在城墻之上。
“舅父,有什么不妥嗎?”
戰(zhàn)場處一片狼藉,烤焦的尸首散發(fā)出腐朽的氣味,巨石輾軋下的人身涌動出黏膩的血液,旗幟傾倒,斷臂殘骸。
可以看出敵方損失的慘烈。
不過即便這般,安業(yè)的神情里還是含有濃重的深邃,他長嘆一聲:“這已經(jīng)是本月第四次進攻了?!?p> “第四次?”姜好詫異道“那舅父可上報了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