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我們爺三個一起過個年
大年三十那天下了雪,雪把院子、院墻都蓋成了一片白色。
桂熙坐在屋門口,望著院門,等著院門突然被叩響,或是被推開,然后容燦會云淡風(fēng)輕地走進(jìn)來,拍拍身上的雪,一臉無謂地說:出了一趟門,總算趕回來跟你們一起過年了。
門果真被叩響了。
小嬋搶著奔過去開門。
陳遣農(nóng)滿頭滿身披著白色的雪花,拎著一壇酒、一只食盒、還有幾只亂七八糟的紙包,大約是包了吃食的那種,大踏步地走進(jìn)來:“我們爺三個一起過個年,熱鬧一下?!?p> 桂熙傻楞楞地看著他,怎的不是阿燦?
他來了,阿燦便不能來了。
“阿熙,見到我高興壞了???瞧你,這幾天臉都瘦尖了,過年準(zhǔn)備了什么好吃的?”
他哪里看出她是高興壞了?自說自話,自顧自地進(jìn)屋到處翻尋吃食,一點也不見外。還好阿燦有先見之明,在屋里不曾留下他的痕跡。
廚房里熱熱鬧鬧地響起了剁肉切菜聲,爐膛的火燃得分外賣力。
若是容燦在,這會兒在廚房里最忙的必定是他,此刻,卻是高大的陳遣農(nóng),往里一站,整個廚房似乎站滿了。
小嬋歡喜起來。
多個人,便多份熱鬧,多份安穩(wěn)感。不再是可憐的相依為命的兩個少年,尤其陳遣農(nóng)說話洪亮,中氣十足,一下子給這院子添了許多蓬勃。
“陳大哥,過了年,小嬋跟我們一起去京城可以么?”
“啊,那把院里的那只老母雞殺了吧,反正也帶不走?!?p> 他一點也不意外,一下便惦記上了那只生蛋的母雞。
“還能生幾天蛋呢。”
“總不能在新年里殺生吧,去,把那只雞殺了?!?p> 一聽“殺”,她不禁打了個寒顫,一股冷意從頭竄到腳:“不,不了吧?!?p> “沒用的小東西。我來?!?p> 不多久,院里響起了母雞的“咯咯”大叫。
她走過去,母雞的鮮血從它的喉頸處淌落下來,熱騰騰地流進(jìn)了下邊放著一只瓷碗中。頃刻功夫,滿滿的一碗血,有血濺落在碗旁的雪地上,似開了幾朵鮮艷的紅色花朵,觸目驚心。
殺雞現(xiàn)場,和殺人現(xiàn)場有何區(qū)別,不過一個殺的是雞,一個殺的是人。
肚子里似有什么東西翻涌上來,她蹲在雞窩邊干嘔了幾下。
陳遣農(nóng)拎著雞,耐人尋味地看著她。
“翠袖前兩天清醒了些?!?p> 他突然來了這么一句,嚇得桂熙不敢看他:“是么?”
“不過,她昨晚死了?!?p> “什么?怎么死的?”
“瘋瘋顛顛的人,最容易自殘了。她撞墻死了。”
“你不是說她清醒些了么?”
他站起身來:“人死不能復(fù)生。結(jié)案便結(jié)案了,不必再扯出更多,倒連累了無辜的人。比如......我們的阿熙。”
他拍拍她的頭,即便殺了一只雞,他的雙手仍是干干凈凈,不沾一絲血痕。
可是,這手上仍似帶著揮之不去的血腥味。
桂熙仿佛看見這雙手抓著翠袖的后腦,呯地撞在牢房的墻壁上,鮮血沾在墻壁上,濺出了一朵大血花。
他以為他護(hù)的是誰?是她桂熙,還是安如玉,還是別的什么人?
她再忍不住,痛痛快快地吐了一番。這幾日沒吃多少東西,膽汁倒是有的。
罷了。
逝者已去,生者安斯。
這飄飄揚揚的大雪,掩蓋了多少罪惡與真相,這世間,看起來是多么干凈。干凈得似乎她這個旁觀者,跟這些罪惡沾不上一絲一毫的干系。
最起碼,阿燦安全了,她也安全了。
人都是茍活于世。帶著惡念,帶著懦弱與自私。
陳遣農(nóng)帶的酒是黃酒,不辣,也不寡淡。
“這是十年的女兒紅,陳安家的,等不及再埋了,被我挖出了一壇。來,喝!”
連小嬋也捧起了酒碗。
酒香濃烈,酒不醉人人自醉。
這三個毫無血緣關(guān)系的人,在大年三十聚在一個屋子里,像這世上最親的親人一般,大口飲酒,大口吃肉,箸敲碗盞,放聲高唱。
歌唱得比雞叫還難聽。
還好關(guān)起了門,這難聽的歌便自個兒欣賞了。
他們醉得一塌糊涂,東倒西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