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惡魔的聲音有時像天使
戰(zhàn)斗自帶鑼鼓:吭吭鏘,吭吭鏘!
活似孫悟空大戰(zhàn)天兵天將,翻上滾下,似有章也無法,誰也不服誰。
正混戰(zhàn)間,一道白光忽現,像長了眼似的,從幾個同伙學子腦后悄然閃過。
呯!
幾個人撞到一處,腦袋亂磕,各自摸著后腦勺不知發(fā)生何事。
桂熙和江云總算脫了手,連滾帶爬逃出混戰(zhàn)圈,竄到一邊的白煒身后。
“公子,找著容燦了么?”
“喏?!?p> 白煒抬抬下巴。
下巴指處,一個背影長身直立,手里一把白紙折扇,假模假式,無風自動。
不是他的心在動,是他的手在動。
“很熱么,用得著扇子么?”
“那扇子,是用來打人的?!?p> 白煒側臉掩嘴,像有一個很大的秘密:“他剛用這扇子打了他們的頭。”
他一邊說,一邊伸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圈。
“怎么打?”
她不明白,扇子打頭她會,只是隔著這么遠的話,怕是夠不著。
“這樣?!?p> 他的手繼續(xù)在空中畫圈:“那扇子在他們頭上飛了一圈,便打著了?!?p> 這種打法聞所未聞,他何時學會的這種高級打法?
容燦又來插手,孫沛甚覺臉面有損。
他的跟班們都看著呢,若是這么算了,往后他還有何威信?
“容燦,你我今日無仇,往日無怨,我孫沛并未惹過你,你何苦一而再、再而三地壞我好事?”
“好事?孫公子得罪?!?p> 他慢慢搖著扇,道歉毫無誠意。
孫沛心頭一陣火起。
這小子不給點顏色怕是要開染坊,你扇子厲害,也不過多個花樣。
敲了他們的頭又如何,敲一百下也敲不破。
厲害的話比個拳腳試試!
他便跟他比了。
他也不知怎么回事,剛動念,他便飛了起來。
原本是想向著容燦飛的,不知怎么的,往后飛了,像是被五鬼當財運了去。
一直運到樹下,狠狠地被扔下,又被九節(jié)鞭狠狠地抽了,他背上發(fā)麻,麻了又痛,痛了又疼,疼痛生生不息,循環(huán)往復。
“容......”
他想罵,那嘴也跟著疼了起來。
罵人怎會疼?
這世道還有王法么?
他不想哭,為何眼淚嘩嘩地落成了雨?
“孫公子,你怎么了?”
容燦假模假樣地關心。
又抬眼環(huán)視一圈,小狐貍們正擠在一處,瑟瑟縮縮。
他的眼光落在他們身上,他們說好了似的一齊矮了一矮,似那目光有千斤重,萬仞利。
“孫公子他怎么了?”
他問他們,語氣溫和友善。
“大約是病了吧?!?p> 有只小狐貍戰(zhàn)戰(zhàn)兢兢回道。
“病了?”
“是,他突然肚子痛了?!?p> “原來如此?!?p> 他滿意地點點頭,折扇在胸前一晃一晃,仿若這扇面上寫著治肚痛的藥方。
他又退開半步,好有個空隙,給那幾只小狐貍溜走。
想不到阿燦竟有如此本事,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士別七年,當換個眼睛看。
“白煒,天都黑了,怎地還不回去?”
他竟關心起他們來,語氣一貫溫和友善。
“回,這便回。”
白煒怕他將他們同小狐貍們一同看待,趕緊站起。
桂熙扶著他和江云站起,才覺這邊疼那邊痛,想是剛剛打得厲害了。
還好手腳都能如?;顒?,沒有大礙。
畢竟狐貍們尚小,戰(zhàn)斗力有限。
卻見白煒皺著眉,捂著肚子。
莫不是小公子被打壞了?
若他被打壞了,那她便等著被打壞吧。
“公子,你如何了?”
“我想拉屎。”
......
竟有這樣子的人。
還好,總比打壞強。
“那趕緊走吧?!?p> “來不及了。”
白小公子彎著腰便往小林子深處竄。
一陣人影晃動,一股惡臭彌散了整個林子。
除了動不了的那個,其余人等嗖地竄到林子外邊,那速度,跟吃不著飯似的。
“來個人,我害怕。”
偏偏林子深處飄來一句奪命呼喚。
“阿云,你去?!?p> 總是大欺小。
江云不敢反抗,脫了件外衣包緊了腦袋,只露著兩只小眼睛,滴溜溜地進去了。
被救的陳陶跟他們告了辭。
只剩桂熙和容燦兩人,在林外面面相覷。
兩人各懷心思,一時無語,頗是尷尬。
“你叫阿熙?”
他突然問。
“是?!?p> “我有個妹妹......”
妹妹你個妹妹,我不會認的,別說了!
“阿熙!”
那邊卻奔來一個家丁,是趕馬的阿丙:“公子呢,你們怎地還不出來?”
來得真是太及時了。
“公子在拉屎,你等等?!?p> “好?!?p> 阿丙陪著一起等。
三人六目相對,面面相覷。
那邊江云攙著白煒從小林子里走出來:“走吧?!?p> “容公子,走吧。”
“你們先走?!?p> 他欠欠身,等白煒幾人走遠,返身入林。
林子里還有等著他收拾的。
孫沛剛緩過勁,他剛遭受了人生第一次如此慘烈的暴擊,嘴里正不干不凈地罵著。
正待起身,眼前卻更黑了。
抬頭看,容燦站在他身前,面無表情。
他都不曾聽到腳步聲。
也不知眼前這個人,是人還是鬼,尤其在這么黑的地方,這么似鬼魅的身影和眼神。
只知道這個人在看著他,卻看不出他眼里有什么。
孫沛心里發(fā)毛,起身想溜,不想被一把抓住,身不由己地往后轉了個身,向著林子深處站定。
這是什么意思?
“容燦!”
他正欲發(fā)火,想起他的厲害,慫了下來。
“容公子,孫某有眼不識泰山,往后您是爺?!?p> “那是不是說,往后我說的話你都聽?”
容燦得寸進尺。
“行?!?p> 孫沛好漢不吃眼前虧,只想早些溜。
孫家找些厲害的打手是沒問題的,到時再來教訓這個不知深淺的容燦。
容燦卻不想讓他走,仍在找話說:“你不覺得這林子里的味道甚是不佳么?”
剛剛白煒把這里當成了天然的茅廁,味道能佳么?
他點點頭。
“你去清理一下?!?p> “行,我這便去喊人過來清理?!?p> “你親自清理?!?p> 容燦慢悠悠地吩咐,拿著折扇掩著口鼻,一雙過于漂亮的大眼睛從扇子上方略有挑釁地看著他。
“好,我去找些器具來?!?p> 老子先離了這里再說。
孫沛回身邁腿想走,卻又被滴溜溜地推著轉了回去。
“要本公子說得多明白,蠢貨?!?p> 容燦的聲音低沉冰冷:“你把它吃掉?!?p> 孫沛愕然回頭看他。
容燦的一雙眼又變得陰冷異常,如地府里冒著寒氣。
若是別的,倒也罷了,可如今讓他吃屎,可不是被看一眼便能就范的,何況是個年紀差不多的少年,再厲害能厲害到哪去?
“怎么,才剛說聽本公子的話,這會兒便不聽了?”
“你大爺!”
天色已黑,學館門口掛著的燈籠送過來一點微光。
頭頂半輪明月,也借了一點光亮在幽黑的林子中。
白色折扇輕輕一晃,孫沛眼前便出現了一團巴掌大的白霧。那白霧似一團飛蟲,飛進他的喉嚨。
“這是什么?”
他驚問。
話音未落,似有無數蟲子鉆進他的四肢和五臟六腑,急急地爬,細細地咬。
頓時全身無處不是又癢又痛,撓又撓不了,摸又摸不到。
想嚎,卻發(fā)不出聲音。
他只能在地上打滾,在樹上亂蹭。
容燦靜靜地看著他,很有耐心。
孫沛一向任性慣了,下了學常常不會按時出學館大門,他的家丁也不尋他,只在外邊等候。
此時他被容燦整得如此凄慘,也無人發(fā)現。
“如何?”
容燦看膩了他的模樣,開口問道。
“嗯嗯?!?p> 孫沛拼命點頭。
“去吃了便好了。”
卻是不給解藥,他不想吃的那物事便是解藥。
沒有辦法,孫沛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往林子深處最臭的地方走過去。
“清理干凈些,要不然還得來一次?!?p> 容燦的聲音溫溫和和,輕輕揚揚,甚至還帶了一點軟軟的感覺。
孫沛終于明白,惡魔的聲音不一定是惡狠狠的,有時聽起來可能還會有點像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