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江老死去
第一個月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沒有驚喜也沒有變化。劉瑾沒有絲毫變化。
蕭方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不對勁的,或者說是蕭方第一個跟劉瑾對質(zhì)的。這無濟于事。不管蕭方怎么說,劉瑾都堅持說沒事。
不知不覺間,蕭方停止了窺探。
與他的小表弟不同,蕭楠沒有說什么。然而,他確實會更頻繁地遇到劉瑾,總是設(shè)法讓他分心。這些雜事通常都是蕭宗要求他的形式:解決糾紛、幫助破解吳醫(yī)生的一些筆記、與蕭宗的煉丹師合作。事實證明,它們都有助于占據(jù)劉瑾的心智。
和蕭楠一樣,蘇安也沒有說什么。不像蕭楠,蘇安開始更頻繁地擁抱他。
劉瑾并沒有盡可能地抗拒這些擁抱。
第二個月,劉瑾跟江老的訓(xùn)練強度越來越大。在這堂課中,江老沒有教他什么新的功法,也沒有給他講煉氣的新見解。相反,這些課程都是關(guān)于理論的。
幾個小時以來,江老一直在傳授自己腦子里面的知識。劉瑾得知稀有靈獸。他了解了草藥和植物,其中一些很奇妙,一些非常惡心。他不斷地了解人體。劉瑾自以為對氣行經(jīng)丹田的方法了如指掌。江老讓他知道還有多少東西要學(xué)。
有時,江老也會跟他說起城外的世界。
“光是赤云帝國的話,赤天閣的醫(yī)術(shù)和煉金知識是最好的,擁有很多寶貴的資源。當(dāng)然,這還不包括四大宗門。在暴龍帝國,王宮曾經(jīng)收藏了許多稀有的醫(yī)書?!?p> “你叔叔和父親把這地方弄得一團糟。”江老直截了當(dāng)?shù)馗嬖V他。“嗯,繼續(xù)往大陸的其他地方去,可以說是半途而廢的是……”
他的師傅總想方設(shè)法將他傳授給他的知識與醫(yī)學(xué)聯(lián)系起來,劉瑾很確定他正在接受政治教育。江老大概是覺得,如果有一些醫(yī)學(xué)知識,劉瑾就不太可能抱怨了。
劉瑾從不抱怨。
劉瑾明白,師傅是利用余生,盡可能多地傳授知識給自己。他絕對不敢做抱怨這種小事,浪費師傅的時間。如果這是他師傅選擇教給他的東西,那劉瑾就會學(xué)習(xí)。
就是這么簡單。
到了第三個月的時候,劉瑾應(yīng)該是時刻處于恐慌之中。他的師傅從來沒有錯。如果他說他只剩下三個月的生命,那么就是三個月。每過一天,他的師傅就可以走到他面前,告訴他時間到了。每一天都是他的師傅可能死去的一天。
反正劉瑾應(yīng)該是神經(jīng)了。
他不是。
劉瑾想也想不起來,可他的身心卻已經(jīng)麻木到不敢驚慌。劉瑾承受的壓力,壓得他的其他情緒都被壓得喘不過氣來。劉瑾沒有像小孩子一樣哭的奢侈,因為他已經(jīng)放棄了。
不,從一開始,就沒有戰(zhàn)斗。
劉瑾一開始能做的就是接受。
所以當(dāng)江老一大早就醒過來,跟他說要去毒牙峽谷的時候,劉瑾沒有哭。他不尖叫。他甚至不抽泣。
劉瑾起身,抓起東西,最后一次跟在師傅身邊。
那是徒弟的工作。
他的父親向他們揮手告別。他的臉色就像是一夜沒睡,這與事實相去不遠。前一天晚上,他和江老熬夜,聊著各種事情。劉瑾早早的睡了,想著給他們點空間比較好。即便如此,他還是聽到了一點。不是言語,而是說話時的情緒。緊張的低語句子。憤怒的吼叫。安靜。
笑聲是劉瑾睡前聽到的最后一句話。
天是晴朗的,和劉瑾的心情完全不符。幾乎感覺就像是太陽和天空在嘲笑他,但生氣沒有任何意義。劉瑾在心里一遍遍的重復(fù)著,希望他會相信。
如果有人在他們出城時向他們揮手或試圖打招呼,劉瑾不會注意到。
江老走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慢。不知什么時候,劉瑾開始牽著他的胳膊幫他走路。他師傅的身體溫暖得跟太陽完全沒有關(guān)系,但劉瑾不在乎。
他不放手。
毒牙峽谷之旅需要幾個小時。整個過程中,師徒二人默不作聲。等他們到了之后,江老爺子就施了一次氣,把周圍的動物都嚇跑了。緊接著,他跌跌撞撞地開始咳嗽。要不是劉瑾攙扶著他,他早就倒地不起了。
劉瑾不敢問師傅他是不是沒事,是不是需要休息。這些問題的答案是他已經(jīng)知道的。倒是劉瑾等到江老的咳嗽結(jié)束了,師傅一動就開始走路了。
這是他唯一能做的。
他們深入峽谷的毒霧中。到了現(xiàn)在,給劉瑾解毒已是天經(jīng)地義了。一時間,他擔(dān)心自己師傅的病情會讓自己在這件事上遇到麻煩,但并沒有發(fā)生這樣的事情?;蛟S,他忽然想到,他師尊體內(nèi)的毒力太強了,毒霧一進入他的身體,就會燃燒起來。
遠遠的,劉瑾注意到,毒牙峽谷的毒性,已經(jīng)比預(yù)想的下降了很多。
所有的生靈都被他師傅的氣給嚇跑了。伴隨他們旅程的唯一聲音是干燥的落葉在他們腳下嘎吱作響的聲音。這讓他師傅的腳步終于停下來之后的完全寂靜變得更加空洞。
“這個地方?!苯咸ь^,一縷陽光穿過茂密的樹冠,灑在他的臉上?!斑@個地方行?!?p> 毒牙峽谷高毒區(qū)的簡單清理。
這是他的師傅將死的地方。
“坐下。”江老一邊說,一邊說著,劉瑾幫著他。“有幾件事我想告訴你。把它們當(dāng)作我的遺言吧?!?p> 劉瑾掙扎著沒有反應(yīng)過來。從他師傅臉上悲傷的笑容來看,他沒有成功。
“不要哭泣。它不適合你,徒弟。我能夠選擇我的臨終遺言,值得慶祝。追求長生不老的人,往往以突然死亡告終。它潛入我們并在沒有警告的情況下帶走我們。能夠有條不紊地為我的事情而死是少數(shù)人的特權(quán)?!?p> 如果他的師傅這么說,那一定是真的。
這無助于他感覺好些。
他的師傅取出他的空間袋,放在他的面前。從中,他取出了一個劉瑾連看都不想看的罐子和符咒。他還拿出一個薄木箱。
“我要你擁有這個。那個空間袋裝著我所有的貴重物品。其中大部分是您現(xiàn)在應(yīng)該非常熟悉的成分。然而,這是不同的。”
他輕敲木箱,打開它。
里面,是一排排被切割成六棱柱的純白玉石,每一塊都不比他的小指大。紫色的煙霧似乎在他們每個人體內(nèi)旋轉(zhuǎn)。就算沒有師傅告訴他,劉瑾也能認出他們是什么。
記憶玉。
記憶符,就像蕭方賣給蕭楠的那個,可以用來查看某人的記憶。蕭楠的情況下,他就用一個來觀察蕭方對劉瑾和云涵打架的記憶。
然而,記憶玉要復(fù)雜得多。事實上,只有最稀有的記憶符才能與之相比。記憶玉不僅可以讓人們看到,而且可以體驗別人的記憶,就好像它們發(fā)生在他們身上一樣。
換句話說,如果有人用它來教別人一種技術(shù),那將是非常有效的。
突然間,為什么他過去給江老的所有課程都如此側(cè)重于理論。
“看你的表情,我看你已經(jīng)明白了。那樣的話,我就不客氣了。你可以把這些當(dāng)作我給你的最后一課。每一個都包含一些我認為你會從中受益的東西。自行決定使用它們?!?p> 說完,江老將盒子合上,放入了空間囊中。
“我自己的判斷?你確定嗎,師傅?”
“沒必要讓死人的話左右你的進度。我的東西是你想用就能用的。這一點,我已經(jīng)跟你說過無數(shù)次了?!苯闲Φ?。“多么奇怪,我從沒想過我會再收一個徒弟,但我不后悔。事實上,很高興認識你,能教你是我的榮幸。我唯一的遺憾是,我不會活著看到你會變成什么樣子?!?p> 他師傅的微笑。那一刻,他師傅的笑容,是劉瑾見過的最和善的。
“師傅!”劉瑾的額頭撞在了地上,他的眼睛燃燒著未流下的淚水?!澳茉趲煾凳窒聦W(xué)習(xí),也是劉瑾的榮幸。無論我以后變成什么樣,都只有師傅的存在才有可能?!?p> “哦,我的愚蠢徒弟。當(dāng)然,會的。這是師徒關(guān)系的基本真理,所以不要為我的死而悲傷。不管你做什么,都逃不過我曾經(jīng)活過的證明。接受它。以此為榮?!?p> 說話間,他師傅身體周圍的熱量不斷上升,直到他周圍的空氣開始扭曲。
就像劉瑾多年前見到他一樣。
“照顧好自己,徒弟。也要照顧好你的父親。對于這樣一個聰明的人來說,他非常容易白癡。在這方面你比他好,但也差不了多少。我可以告訴你,你也是個白癡。”
江老笑了起來,劉瑾雖然臉頰上有些濕漉漉的,但還是忍不住跟著一起笑了起來。
“徒弟……劉瑾?!?p> “師傅?”
“我將以你為榮?!?p> 這是他師傅的遺言。耀眼的光芒從他的身體中爆發(fā)出來,化為火焰的形狀。劉瑾反射性的用手臂遮住了臉,不過他也不必太在意。不知何故,他師傅周圍的熱量并沒有傳播很遠。
光光一閃,就不見了,只剩下師傅的尸體。它不會落下或散落成灰燼。它完好無損,他師傅的臉上呈現(xiàn)出一種至高無上的平靜。
劉瑾能這樣離開就好了。
劉瑾攥緊了拳頭,指甲都滲出了血。他的心跳一次又兩次。只需要兩下心跳,他就可以看到他師傅體內(nèi)的毒還在起作用。
劉瑾站起身,拿出工具。
劉瑾強忍著心中升起的惡心,動了動師傅的身體,讓其倒在了地上。
劉瑾率先晉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