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寒凡完全不能接受。
她原本以為，周圍人都是漂亮大美人而她卻長得普普通通還要被嘲諷是最讓人難堪的事情，沒想到現(xiàn)在發(fā)覺，原來他們都是真心實意夸著自己而對美貌本身視若無睹的樣子，但這明顯更讓她火大！
十幾年來她頭一次有強烈卸妝的沖動，讓他們多看一眼自己的大餅臉，這些人就會發(fā)現(xiàn)他們現(xiàn)在的審美有多離譜。
但對上那一張張貌美如花的臉，這個瞬間的沖動終于又被壓了回去，咽回去一口血，“你們在說什么??？”
雖然不愿意承認，那羨慕也深深地轉為了嫉妒。
但為了自己的審美！
童寒凡強忍住吐血的沖動，微笑對著在場的每一位美人，“你們都比我好看多了?！?p> “……”
“…………”
被人齊齊地注視著，童寒凡以往覺得很是嘲諷的眼神，這會兒竟多處一份真切來。
跟她相似，對面的人也一副很難受的樣子。
“小姐……”竺子菡忍不住說道，“你該不會是……審美異常吧。”
被審美異常的人說審美異常！
童寒凡覺得自己都要暴跳起來跟人辯論個三天三夜了！
然而一口氣剛提上來，那頭暈目眩的感覺又回來了，她腳步踉蹌地后退了一步，單手扶住了椅子。
“小姐！”
牧芷夢就在她的旁邊，連忙上來要攙扶她，被童寒凡冷冷的避開了。
“我要一個人靜一靜?！?p> 童寒凡的那件房門狠狠關上，竺子菡只覺得一陣冷風從背后刮過，渾身抖了抖之后，側目看向牧芷夢，說道：“小姐該不會是真的……”
牧芷夢之前也隱約有些察覺了，但沒想到真的有人審美異常到這種程度，擔心的說道：“這事兒要不要找個大夫看看？”
“看什么？”竺子菡覺得離譜，“說我們家小姐審美異于常人，大夫也管不了這事啊……”
牧芷夢托著下巴發(fā)愁，“難怪小姐總是把自己涂得亂七八糟的，難不成她真覺得這樣比較好看？在她的眼里，我們都是美人？”
竺子菡聽到這話，扭頭過來，跟牧芷夢撞上了視線。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想起那一句“絕世美人”，紛紛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雞皮疙瘩。
“不行啊。”
“小姐真的是……”
童寒凡花了三天三夜的時間，終于了解這個世界，只有她一個人的審美跟別人不一樣。
為了驗證這一點，她忍受著讓自己素顏上街的窘迫，在一眾夸張中，明白了在他們眼里，這張大圓臉就是好看。
但她完全接受不了?。?p> 這種感覺就像是把她扔在油鍋里面炸得翻來又覆去，每一秒都是煎熬。
“這有什么不好的嘛？”竺子菡對此很不能理解，端了杯茶放在她的桌邊，悉心開導，“小姐只是自己覺得自己不美，周圍的人都很喜歡你……我還期望長成小姐這樣呢。”
哭的滿臉是淚痕的童寒凡一聽這話，抬頭一把抓住了竺子菡的肩膀。
她的眼睛都已經(jīng)腫成了核桃，雙手用力抓著竺子菡的肩膀，拼命搖頭，“不是這樣的，你的審美太扭曲了?！?p> 竺子菡覺得自己被審美扭曲的人說審美扭曲……一時很無語。
“那小姐覺得什么樣的人好看？我？芷夢？”
竺子菡一副完全不能理解的樣子，“可我們都長得很普通……”
“我寧愿普通成你們那個樣子！”
童寒凡幾近崩潰，“我也不要長成這個模樣！老天！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你個混球！”
“……”
竺子菡出門，關上了背后歇斯底里的哭聲。
門外圍著一大群的人，牧芷夢眼中很是焦急，上前了一步道：“怎么樣？”
竺子菡搖搖頭。
在場的人都是一陣死寂。
在他們的眼中，童寒凡從小就是漂亮得過分，結果忽然某一天，在臉上刮起了一層又一層的粉妝，如果是喜歡打扮好看，那也是能讓人理解。
但問題是小姐偏偏朝著越來越普通的方向去，以至于有一段時間，大家還懷疑小姐是覺得自己太貌美了，所以要偽裝一下自己的絕世容顏。
竺子菡沉默了片刻，猶豫說道，“這事，還是得告訴老爺跟夫人吧？”
牧芷夢點點頭，擔憂地看著屋里，“再這樣哭下去，人都該憔悴了?！?p> 得知自家女兒審美異常，且對顏值似乎有過于常人的追求。
夫妻兩也很茫然。
京都里還未出現(xiàn)過這樣的事情，一時之間他們也不知道該如何解決，就朝其他人問了一下。
次日，從府外請來一位先生。
竺子菡領著人穿過長廊，走到了童寒凡的門前停下，伸手敲了敲門，屋內(nèi)一片寂靜。
“小姐?！边@幾日來童寒凡都是這個狀態(tài)，竺子菡高聲靠近門邊，說道：“總是呆在屋子里可是無趣？老爺夫人從外請來了先生，說是陪小姐讀讀書，或許會有所緩和?！?p> 童寒凡從屋內(nèi)拉開一條縫，抬眸看著門外，“我不讀?！?p> 竺子菡尬笑了一下，“不是什么難讀的書，是一些解悶的話本子。”
從這狹小的縫隙中往外看去，只能看到外人的一個衣角。
童寒凡又把門縫拉開了一些，知道她看清了來人。
又是個美人。
已經(jīng)毫無意外到讓童寒凡寒心的程度。
“我不讀！”
啪地一聲她又把門關上了。
接二連三請來了好多人，都被童寒凡以相當冷漠的態(tài)度給回絕了，正當大家都犯愁的時候，這人總算是從屋內(nèi)出來了。
花了整整半個月，童寒凡才稍微調(diào)整好了自己的心態(tài)。
這半個月來她也沒有閑著，化妝手法甚至有超越以往，臉上的妝容精致得跟沒有化過一樣，宛如天生就是長這幅模樣，大眼睛、翹鼻梁、櫻桃小嘴以及小巧的下巴，看著童寒凡宛如另一人一樣地從屋內(nèi)出來，竺子菡有一瞬間還以為是童寒凡偷偷溜出去，換了個陌生人過來。
直到對方開口說道：“竺子菡，我決定了?！?p> 竺子菡微愣了一下，才應道，“決定了什么？”
“我決定要改正你的審美！”
“？？？”
“我想通了，你們一定是很少見到……所以才會覺得那個長相好看，但你們真的錯了！”
“……”
“從今天開始，我要讓你們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美貌！”
竺子菡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就看到童寒凡從口袋里，掏出一面小鏡子，“給你！”
竺子菡猶豫地接過，拿在手里看了兩眼，又看看童寒凡。
欲言又止。
童寒凡看出了她的疑惑，“你就天天拿著這個鏡子多照照，知道一下自己長得多好看吧！”
“小姐，我覺得你才是該多照鏡子?！?p> 如果在以前，童寒凡絕對覺得這話是在諷刺她，但如今她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也不知道是該羞、該惱還是該氣憤她們這個詭異的審美，一時間竟找不到合適的話來反駁。
竺子菡把鏡子收下，“就算審美跟旁人不一樣，也不必傷心那么久吧，你實在是太脆弱了。”
被戳中心思的童寒凡有幾分心虛，“我才沒有?！?p> 她哼了一聲跨步走出了門。
竺子菡在后頭追了上去，問道：“現(xiàn)在去干嗎？”
“散步！”
坐著馬車過了幾條街，在一家熱鬧的店門前停下來，這家店鋪算是京都內(nèi)相當有名氣的，來往的人都非常多，尤其是到了用餐的時間，進出的人是各色各樣。
童寒凡直接上了二樓的小包間，坐在里面，點了一大堆的菜，正托著下巴等。
竺子菡側目看著她，說道：“小姐，我們好久沒到外頭吃飯了，今天是怎么了？”
童寒凡不吱聲。
她的臉色相當陰沉，眼睛緊緊等著外面的來人，似乎是要把所有人給瞪穿了。
竺子菡朝著她的視線看了兩眼，同牧芷夢小聲嘀咕道：“小姐該不會是又……”
“又開始了?！?p> “砰”地一下，童寒凡的雙手砸在了桌子上。
前來送菜的小二端著盤子剛越過屏風，就被這聲響嚇了一跳，愣在了門口。
竺子菡回身看了一眼，尷尬地笑了一下。
店小二把東西搬進來，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子上，離開前還特意回頭看了童寒凡一眼。
——有點丟人。
竺子菡壓低了聲音，“你去阻止她一下啊……”
牧芷夢拿著筷子假裝聽不見。
“喂。”
被人戳了戳胳膊，牧芷夢才抬起眼皮子，“我不去，要去你去。”
誰都知道小姐發(fā)起瘋來……真的很煩。
竺子菡猶豫著，忽然聽到了一點細微的啜泣聲，抬眸看去，發(fā)覺童寒凡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坐了起來，靠在欄桿旁看著樓下的人，迎風落著淚。
那眼淚一滴又一滴的往下落去，連帶她那滿臉的妝容都花了，本人還沉浸在那種傷心當中。
但這幾天來，竺子菡覺得自己逐漸能摸清童寒凡的邏輯了。
即使看起來這么傷心，可能心里想著的只是——
覺得自己不好看。
一桌子的菜童寒凡一口都沒吃，到最后還是竺子菡跟牧芷夢解決了一大半。
“小姐……”對著已經(jīng)冷掉的菜肴等了一刻鐘，竺子菡忍不住說道，“要不我們?nèi)ズ舆呑咦?，散散心吧？?p> 童寒凡這淚已經(jīng)快流干了。
側目看過來的時候，眼底沒有一絲情緒。
竺子菡一個人撐不住，連忙用手肘撞了牧芷夢一下，后者總算是跟著一起說道，“聽說今日河邊有游船活動，好多人都在那邊看看熱鬧呢?！?p> “小，小姐最喜歡的首飾，都比往日要便宜好多?！?p> 幾番勸說之下，童寒凡起身去了河邊。
在京都里有一條橫穿城都的大河，每日都有船只來往，像這么大規(guī)模的活動，隔三差五會來上一回，大家也都習慣了湊熱鬧，更何況這種時候都會來不少賣貨的小販，東西比尋常要便宜許多。
竺子菡幾乎是每回都來，但跟童寒凡來還是頭一次。
除了這人平日里不喜外出之外，還有就是她時常去的那幾家首飾鋪，每每出了新品都會給她送到府中，也不需要如此大費周折地來買。
因而竺子菡覺得有些新鮮。
“你看這個怎么樣？”明明是陪童寒凡來的，挑選起來卻比本人還高興，手里拿著一支花簪往她頭上比，“很漂亮誒。”
童寒凡側頭讓開，瞥了一眼那花簪。
“丑。”
“……”
竺子菡把花簪收了回來，嘀咕道，“明明就是找茬?！?p> “是你審美不對?！?p> 牧芷夢在旁邊聽著，想要轉身離開，忽然又被抓了回去，竺子菡拉著她的胳膊，把花簪都湊到她眼前了，差點沒看清楚是什么東西。
牧芷夢拉下她的手，“你跟她計較這個干什么？”
“我覺得小姐都快瘋魔了，難不成就哄著她？”
兩人同時回頭看了一眼童寒凡，童寒凡黑著臉說道：“我都聽見了好嗎？”
兩人又扭頭，小聲說道：“哄著吧。”
“要不然她又鬧脾氣。”
童寒凡氣得不想搭理她們，轉頭就走，快步走到河邊，就聽見有人在賣畫。
“宮中流傳出來的，第一美人的畫像！”
“只要一錢銀子！”
不看還好，童寒凡扭頭看了一眼，差點沒給氣暈過去。
這畫里的人比她當時看到的第一美女還要丑一百倍，臉盤子變大了，眼睛變小了，而最讓她接受不了的地方是，這張丑化后的畫像……怎么看怎么和她長得很相似。
“滾開！”
她想要擠開人群去找那小販的麻煩，結果剛動手想推人，就被其他狂熱的買家給擠了過來。
整個人被往后一推，踉蹌了兩步，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狂熱潮。
“我買！”
“我買我買！”
這些人都……瘋了嗎？！
那張立在人群中，高過所有人足足一個頭，清晰露出來的臉越看越像她自己。
一瞬間，童寒凡回憶起這十幾年來的人生，胸口起伏地劇烈呼吸了幾下。
這破爛人生。
她一個箭步?jīng)_了出去，越過長臺，嘩地一下，翻入了水面中。
跟在后頭的兩人大吃一驚。
“落、落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