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推測果然沒有錯誤──走!劉曇,我們時間無多了!」
越野車駛上高速公路,張清月忽然提出想要獨個兒繞去馬菊英家中看看。自己未有詢問原因,一踩油門便來到目的地的樓下。當時已是凌晨二時許。
張清月試圖下車,卻發(fā)現(xiàn)車門鎖上。
「放我走!」
「可以,但先講講你的發(fā)現(xiàn),然后我們一起上去?!龟P(guān)掉引擎后,自己目視她說:「是化妝品的事,還是關(guān)于馬菊英的事?張博士你到底在尸體上發(fā)現(xiàn)了什么?」
「別這樣劉曇,我是為你好──」
咱抓住想要從座位設(shè)法逃離的她。
「不需要為我好,我們彼此只不過是合作關(guān)系?!?p> 張清月沉默了,但我推測她仍然不打算退讓。核桃般大小的圓眼干睜,是要在自己臉上尋找出破綻嗎?
「這次的幕后黑手可能很危險,」
「所以我更沒有理由放任你一個人上去──或者說成為工具人,被張博士你繼續(xù)牽著我鼻子走?!?p> 「我才沒有這種意思!」
多余的話我不習慣重覆去講,全憑她個人決定。要比拼耐性的話,今夜我們都將會擁有大把時間。
「……投降了。上去再說吧,劉曇?我要先再確認一件事?!?p> 那好,暫且再相信你一次。
留在拆遷樓中的人家恐怕不多于五戶,因此外觀看起來就如廢墟一樣。
雖然自己有懷疑過馬菊英會否甘冒著風險,折返自己曾經(jīng)居住過的家中躲藏,但當咱們發(fā)現(xiàn)正門沒有上鎖卻開出一條僅供一人進出的隙縫時,還是感到有點兒發(fā)怵。
「準備好了?」
「嗯?!?p> 我把張清月護在身后,小心用手電筒檢查所有看似可以藏人的位置。在確認過室內(nèi)無人之后,張清月直奔向客廳一角的位置。而自己則信步來到之前放有棺木的房間。
打開房門后,室內(nèi)仍然彌漫著淡淡的難聞尸臭,但情況已經(jīng)比初次到訪時理想得多。四個燃燒草藥的化緣盤不見影蹤,蛆蟲亦是,空余房間中央的兩口黑色棺材。
「尸體被人移走了……?」
沒有警察來過的痕跡,它們的出現(xiàn)和消失同樣令人迷惑。
但當下自己有理由相信,棺材里兩具高度腐化的尸體多半是屬于苗秀慧的姨丈和姨母。
說什么去美國,其實半步都沒有離開過X縣。苗秀慧對她的母親撒謊。
為什么?
窗簾殘破得如同鬼屋的建筑,形同虛設(shè)。今夜月色遮朦,但身在城市里,從來不缺夜生活為四鄰所帶來的光污染。憑借窗外光影,自己環(huán)繞房間內(nèi)一周搜索,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值得注意的事項,最后我回到棺材旁邊,忽然心血來潮打開手電筒,將光掃向棺槨的內(nèi)側(cè)。
遠處有東西在閃閃發(fā)亮。
棺材蓋合上了一半,要搬開它頗花力氣。就在自己橫推木板兼盡全力往里頭摸索之際,放在口袋里的手機響起了鈴聲,柔和單調(diào)的直線音跟目前的懸疑氣氛格格不入。
瞧一眼屏幕,是劉明俊打來,而自己的右手亦同時把棺材中閃亮之物撈出──這是苗秀慧生前曾經(jīng)佩帶過的頸鏈。
我用左姆指按下通話鍵:「有事?」
「失敗了,老兄。那個混蛋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我搞不定他?!?p> 「沒關(guān)系,辛苦你了。」
「誒等等!我還未說完呢!」劉明俊擔心自己會提前結(jié)束通話,語氣變得急促起來:「『天涯十拳劍』說,我在他E站帳號里會發(fā)現(xiàn)到有趣的事情。所以回來后,我借了他的帳密登錄,然后發(fā)現(xiàn)了幾個相當勁爆的視頻?!?p> 「是關(guān)于苗秀慧的嗎?」我第一個聯(lián)想到的是粉絲偷拍網(wǎng)紅私生活的影片。
「老哥,看完了你就知道。我已經(jīng)發(fā)去你郵箱了,記得去看?!?p> 「還有……注意安全?!?p> 怪了,這是什么話?苗秀慧已死,『天涯十拳劍』正等待把牢底坐穿,他們都無法影響我的人身安全。
除非是……
忽地,自己感覺到背后出現(xiàn)活人之氣息?;仡^一看,是已經(jīng)變回熟女形態(tài)的張清月。
「兄?劉曇?還在嗎?」
「我有事,晚些再找你吧。謝?!?p> 掛斷電話以后,張清月問自己:「好消息和壞消息,你要先聽哪一個?」
「隨便。」
「好消息是我有信心,短期內(nèi)我們會找得到馬醫(yī)師的下落?!?p> 「不錯,那么壞消息是?」
她第三次咬起姆指指甲。
「我們不會找到其余的四具尸體。而且……這事情背后所涉及的黑幕,或許比自己想像之中的......更要水深?!?p> 「幕后黑手是誰,與苗秀慧她有關(guān)?」
「我們抓不住這個人的,頂多說『教唆』……不,連教唆都算不上?!?p> 我說過,自己是個很有耐性的人。所以我會等待她解說清楚。
「劉曇,我在李明麗的右邊蝶骨中發(fā)現(xiàn)了姬目小蜂的蟲卵?!?p> 「等一下,之前你不是說過,姬目小蜂無法在棲息地以外的地方生存嗎?」
「一般情況下的確不可能……但有一個人,或許可以做到。」
「是誰?」
「我母親?!?p> 張清月的手里握住一支睫毛液和一小片被燒焦的紅色布片。
「但奶奶她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馬醫(yī)師的下落,如果……我們要確認幕后黑手的身份,一定要比奶奶更快找到馬醫(yī)師她?!?p> 「不然,母親……她有可能會被殺的?!?p> ===================================================
既然此時此刻,主動權(quán)不在我們手中,那么只好去制造一個突破困局的機會。
「廖桂生不在家中,他會在哪?」
「這個人有特別要好的朋友,或者是女朋友嗎?」
「有,他的女友就住在他家附近?!?p> 「吶,去那邊轉(zhuǎn)轉(zhuǎn)看?我肯定廖桂生現(xiàn)在必定是躲藏起來?!?p> 決定了目的地后,張清月開始在車上講述她的故事──部分吧?我認為張博士對自己終究是有所保留。
「我母親是被拐賣到農(nóng)村的婦女。那時代的女人沒有太多的選擇,因此經(jīng)過大半年后,她就認命了。」
「漸漸地,她似乎習慣了苗寨的生活,聽說后來還開設(shè)一間私塾,教導(dǎo)村里的孩子一些『外面』的知識。奶奶亦打算將她培育成自己的接班人?!?p> 「但母親……因為她遲遲無法懷孕,于是有一天,奶奶決定帶她去拜『人蠱』?!?p> 「這該不會又是利用人的身體所煉的蠱吧?」
張清月似在遙想遠方的往事,她的心不在此處。
「『人蠱』是一種禁忌,詳情我都不了解……我只知道,母親與『人蠱』交易,以十年陽壽換取我的誕生。」
在好一段時間里,車廂里彌漫著一股令人透不過氣的沉默。
「后來,我母親失蹤了。取而代之陪伴自己成長的,是與我同齡的、一位白頭發(fā)的女孩子?!?p> 「當時自己不知道,她就是『人蠱』……和她玩耍的時候,我掉落山崖,雖然拾回一條小命,但之后就再沒有見過她了?!?p> 「奶奶知道這件事后,力排眾議要將我送出苗寨讀書,唯一的要求是,每年暑假我都要回去苗寨,在『人蠱』居住過的小屋住上七日?!?p> 「所以你才這么了解蠱術(shù)嗎?」
張清月苦笑說:「我無意成為草鬼婆,奶奶亦沒有培養(yǎng)我的打算。但假如……自己可以對此了解再深入一些,說不定就能夠打探出我媽媽的下落。」
「因為奶奶她曾經(jīng)提過,我母親可能是被『人蠱』控制了──這是愿望反噬的惡果?!?p> 張清月觸碰自己的左肩?!竸?,你還記得這個傷口嗎?這就是我媽媽『愛』我的證據(jù)?!?p> 「當時我是被追殺了,所以無法見你。」
但她知道我面對危險后,仍選擇奮不顧身忍痛前來。
「如果這是病,我想醫(yī)好她。如果母親本來就打算要拋棄自己,至少我想知道為什么,以及她后來過得好不好?!?p> 她瞧一眼我的表情,接著說:「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對于苗寨來說,『人蠱』是既神圣又可怕的存在。大草鬼婆必須得到『人蠱』的承認后才能繼承蠱術(shù)。至于具體可以繼承多少,這全憑『人蠱』的心情而定?!?p> 「而我母親,聽說是目前唯一掌握到全部蠱術(shù)的人。」
那不是比她祖母更厲害嗎?「所以你才懷疑此案,與『人蠱』有關(guān)?」
我不敢直接說是她母親,怕傷了張清月她的心。
「聽說有種蠱毒確實可以擾亂昆蟲的生活習性……總之劉曇你記住,」這次,她不再逃避跟自己四目相對?!讣偃缫姷桨最^發(fā)的年輕女人,別犯傻,趕緊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