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星從天而降，張開雙臂，擋在我和老妖婆之間──剛好落在影子侵襲的最前端。
「來得真晚啊，『蟲愛博士』?！?p> 「住口！如此奚落我真的好嗎？半死不活的劉曇先生。啊不對，應(yīng)該說是我的『親親小老公』才是?！?p> 自己想要吐槽的地方有好幾個，譬如說為什么這神經(jīng)病女人會騎著巨型紅色斗魚在天空中飛翔。
但更大的疑惑在于她的容貌。這個人跟自己曾經(jīng)見過的張清月長得完全不一樣。
干脆說，是截然相反不同的兩個人。
我所知道的張博士乃是一位打扮入時的性感妖艷大美女，但此刻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的，不過是個未成熟的黃毛丫頭：
穿著牛仔布色的超短熱褲，以及不知道從哪一個地攤上尋來的A貨布鞋，保守的黑色過膝長襪，頭帶鴨舌帽，T裇紅背囊，扎的是雙馬尾，身高比起初次見面時矮了至少十七厘米，臉型亦相對的年輕圓潤。何止是脫胎換骨，當(dāng)下的張清月小姐看起來更像是一位準(zhǔn)備去參加學(xué)校遠足旅行的初中生。
「你怎知道我最后會忍耐不住跳出來？」
「因為張清月博士你絕不會放任自己的跟蹤對象受重傷不管?！?p> 仔細瞧，她的脖子上有著跟我一樣的傷痕。
「但我好似搞錯了，本人明明記得很清楚，張博士是個身材火辣的性感美女?。俊?p> 「以后你要好奇的地方應(yīng)該還會有很多，但請記清楚那怕本小姐波平如鏡，亦是你已經(jīng)娶過門的老婆！」
「你在說什么呢？怎么我一句都聽不懂??？『苗疆辣女』?！?p> 「切！劉曇你是幾時發(fā)現(xiàn)的？」
稍嫌不幸，老婆子打斷我倆的花前月下：「清月，這情況，你不考慮對我解釋一下嗎？」
直待此時，張清月才再度回頭，直面這一位笑得令自己毛骨悚然的老太婆。
「奶奶，這個男人跟馬醫(yī)師的事完全無關(guān)?！?p> 「你怎能肯定？」
「因為……劉曇他是我選擇的男人！所以自己有在一直暗中觀察他！」
一聲響亮的悶雷打落在避雷針上，自己忽然好想無語問蒼天。
要不是盤桓于身后的威脅仍未解除，而這位老人家的足下影子仿佛被煮開了的熱水一樣冒出沸騰的黑氣，自己全身上下又痛得連手指頭都幾乎要抬不起來，咱真想掰過這瘋女人的肩頭，搖醒她要好好注意言辭，別隨隨便便的搞錯了重點。
但張清月她忽然壓低聲線：「別報警，不想死的話就趕緊放下手機?！?p> 她怎得知我暗中的舉動？
……對了，大概是因為這個──舉頭一望，內(nèi)心便有五六成的把握：是空中那一條游弋的紅彩斗魚黑滾滾的眼珠正鎖定自己。它的口部一張一合，大小剛好可以連頭帶肩把我一口吞沒。你可以說這是威嚇、監(jiān)視，但亦有可能只是它單純在雷陣雨中吞吐呼吸。
到底屬于哪一種我不知道。但當(dāng)前自己是否應(yīng)該要多信任張清月她一丟丟呢？
然而兩個身受重傷之人，連同一位神秘的老婦，兩頭怪物。這場鬧劇又該如何落幕？自己真的要坐以待斃嗎？
「呵呵……清月你長大了。但婆婆我可不能夠放過這個叫劉曇的記者。」
「為什么？」
「因為他要調(diào)查『挖目女』的事?！?p> 「……我可以保證，劉曇他絕不會對此干涉太多?！?p> 但由始至今，這位老婦人一直皮笑肉不笑。我可是相當(dāng)清楚。
「騙誰呢？清月，我的好孫女。婆婆太了解你了，你這個瓜娃子就壞在太愛相信人的份上?！?p> 「難道你忘了你的母親嗎？」
這是老人家她第一次睜眼怒目，張清月或許是受到了驚嚇，不禁怯縮后退半步。
「奶奶……」
「而且這個『活死人』，你覺得可以幫到你什么？」
老婆子又再呵呵失笑，笑了幾聲，卻忽然鋪天蓋地咳嗽起來。
「奶奶，你的身體──」
「少來！知道的就讓開，讓婆婆我過去?！?p> 「不，我是不會讓開的！」
「因為，因為這個人……」眼見張清月的拳頭握了又松，松而復(fù)握，最后的語氣仿佛是要豁出去一樣?！敢驗槲液蛣乙呀?jīng)結(jié)婚了！」
除去雨聲，一切突然變得很安靜。
「……清月，婆婆我聽不清楚，你再說一遍？」
「奶奶你聽我說──」
……實在看不下去。眼見這出倫理劇即將要面臨情緒失控，自己于是跳出來說道：
「老人家，要不來打個賭？」
事后回想的時候，當(dāng)時可真的是千鈞一發(fā)之剎那：
在自己開口說話之前一秒，從影子里忽地跳躍出一個焦炭色的巨人，他面目模糊，干裂的皮膚底下隱約有灼紅的溶巖流動發(fā)光。雨水打落在巨人身上變易為蒸氣，而他掙大五指的巨掌正懸于自己頭頂上方，準(zhǔn)備隨時將我的頭似西瓜一樣捏爆。
至于我，在同一時間雙手將瑞士軍刀的刃尖按緊在心臟的位置。只消再沒入三寸，這條命便會一命歸陰。而我的手速大概會比巨人來得更快。
老婆子倒十分冷靜：「就憑你？」
張清月則是來回瞧看我和她的祖母：「蠢材！不要做傻事！」
傻子?？梢赃x擇的話，自己當(dāng)然不想出此下策。
但假如我不充當(dāng)黑面，恐怕在座無人能夠順利脫身──老太婆的眼神是認真的。我知道那怕要付出任何代價，她都會無數(shù)次選擇殺死自己，奪回她的孫女。
因此我刻意對她展示右臂──黑色百足正在奮力掙扎的那一面。
「這個『刻印蠱』是你孫女種在我體內(nèi)的東西。同身同命，假如你不怕張清月會受到牽連，盡管殺了我亦無妨?！?p> 冰冷的雨水不停流入眼中，而我疑心其中包括自己身體所流的汗滴。
默數(shù)實際的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咱不肯定經(jīng)過了多長的時間，但纏繞身體的壓力終于消失不見。
影子亦迅速退回婆子腳下。
「好，好。清月，記緊你的選擇。假如這個男人完成不了之后的考驗，到時候婆婆我一定會再取他性命。」
雨勢漸密，老婦人慢悠悠消失于樓梯口外，頭頂上方的華麗斗魚亦同時隱而不見。
仿佛是一場夢。目視身后熊熊燃燒之烈火，頓然覺得一切變得非常不真實。
「嚇?biāo)牢伊?！劉曇你如此沖動，是要我守活寡么？！」
自稱是張清月本人的這位少女如此對自己說。而我緊抓住她不盈一握的手腕。
「無意開玩笑，但張博士你最好跟我坦白所有事實?！?